第九十一章 尸骨未寒
天地之间的寂静,似乎定格在一瞬间,宸妃看着眼前安静的人,心底的猜测愈发清晰。
“宸妃娘娘,这件孔雀氅……”
魏公公小心翼翼的询问着,眼神不安一直打量着一旁面无表情的郁行风。
“这件羽氅?”
宸妃垂眸看着身上蓝绿相间,十分华丽的孔雀氅,嘴角抿起一个微笑。
“适才在厢房,睿王妃听闻我要来,说我穿的单薄,就把身上的羽氅脱给我了。”
魏公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故意为之,一切都好办。
只是不知这宸妃娘娘所做何意……
“很好看。”
郁行风突然开口,他对着宸妃行了一礼,“不如宸妃娘娘就此收下,它……很适合您。”
宸妃迟疑了一下,“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
郁行风淡笑着,笑容就像是这冰雪天一样疏离。
“父皇也会喜欢的。”
宸妃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
“如此,就多谢睿王殿下了。”
五皇子虽然不知晓二人打什么哑谜,但是想到贤妃给他说过的秘闻,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有趣,实在是有趣。
“宸妃娘娘进去吧。”
听着房间内的哭声小了,魏公公才侧身让出通道,一众人才迈进房内。
雕花透漆床边的低塌上坐着颓废的男人,他身后直挺挺的躺着一个衣冠整洁的男子,面容沉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听闻动静,男人抬头,蓦然入眼的是熟悉的羽氅,眼眸骤然紧缩,他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
“如……”
“皇上!”
魏公公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恭敬的说道:“适才左相派人来询问,是否要把皇后娘娘放出来,毕竟死去的人是大皇子。”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轻叹道:“去吧,传朕旨意,接皇后来东宫。”
这一打岔,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一直想要见的人。
“你为何会来?”
嫔妃无旨不得出宫,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问话的语气有些重,宸妃立刻就红了眼眶。
“臣妾担心陛下……求了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枝姑姑,她把腰牌给我了。”
他一怔,“你惊动太后了?”
宸妃摇头,“未曾,臣妾去的时候,太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
他恍惚着思绪,今晚大起大落唤醒了他很多记忆。
似是故人,终究不是故人。
只是太像了,而且眼前人比故人更像是记忆中的她。
“太子薨毙,理应你们兄弟几人为他更衣装殓……”
天生朝旧俗,死者为尊,需得亲兄弟或者姐妹为其梳洗装殓,父母为其盖棺钉钉,七日或者三十日后下葬。
郁行风常年征战沙场,自然是不在意,五皇子顿时就煞白了脸色,硬着头皮应下了。
皇上看着床上的大皇子,唇瓣没有一丝血色,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熟睡,似乎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初为人父的感觉,是他带来的。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心软,把他带到身边教养,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得昏庸惨死的下场?
皇后溺爱,他知晓皇后心中所想,南宫一族当初为了彰显忠心,辞官离开了朝堂,显赫一族就此落败,皇后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郁擎伦身上。
只是他被宠爱的无法无天,所有的事情都被皇后打点好,皇后的事无巨细更加彰显了他的无能,也是因为如此,他肆无忌惮的沉溺于声色犬马,让无能的人更加无能。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死,但是他觉得这些跟他离不开关系。
圈禁的日子本来就苦,没有人伺候,从小锦衣玉食的他肯定受不来,所以一死百了,不用在此受苦。
东宫的萧条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厢房里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就连褥子都是潮湿带着霉味,萧雨歇在宸妃离开后没有多长时间就睁开了眼睛。
她实在受不了这里了。
打开房门,冷风灌进屋子,原本就寒冷的房间此时更加“通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孔雀氅果然御寒。
房门外的宸妃侍女看见她后行了一礼,“睿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她摇摇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风口,冷风吹在额头上带来清醒。
许久之后,府门外传来了喧嚣声,她红唇边勾起了一个微笑。
皇后疯子一般的冲了进来,眼神匆匆一瞥萧雨歇,没有理会她。
她走出府门,青影看见她甚是意外,“王妃?”
她爬上马车,十分慵懒的说道:“好冷,还是睿王府的东西好用。”
马车上的炭盆里火烧的噼里啪啦响,她把手放在炭盆边,满足的闭上眼睛。
一场好戏,她看不到了,还有郁行风在。
皇上正低问着宸妃,郁行风和五皇子给大皇子换上拿来的衣裳,黑色绣蛟长袍,这还是他作为太子的时候,皇上亲自赐下的朝服。
大皇子长相随了南宫皇后,面容俊秀,将近三十的年纪,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现在眉眼里透着平和,比生前看上去讨喜多了。
“郁擎伦!”
皇后尖锐如同刀子刺在心头的声音响起,她疯疯癫癫的跑了进来,看见雕花床上没了声息的大皇子,顿时面容就扭曲了起来。
“我的儿子!”
郁行风被他推到了一边,她整个人都扑在大皇子身上,泪水顿时就打湿了衣衫,声音凄厉,听上去格外伤心。
郁行风退到一旁,静静的看着原本雍容华贵的女人搂着她早就冰凉的儿子嚎啕大哭。
半生奋力挣扎,到最后都成了黄粱一梦。
魏公公于心不忍,上前劝慰道:“皇后娘娘,你别太伤心,大皇子若是地下有知……”
“我儿子不可能这么死的!”
皇后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甩开袖子打在了魏公公的脸上,魏公公当即就跪了下来。
“他娇生惯养,最怕疼了,怎么会死?”
皇后呢喃着,眼神空洞,仿若抽走了灵魂,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回过头,看向了她当初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男人,现在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在她尸骨未寒的儿子面前,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待她看清楚他怀中女人的装扮后,愣怔一瞬后放声大笑。
“你这一辈子,要被这个女人毁掉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