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能忘记
她闭上眼睛,灰白的发髻上满是珠翠,此刻在逐渐阴暗下来的正殿里显得格外刺眼。
竹枝嬷嬷犹豫了一下,去把多年没有用的烛台点亮了,烛火在殿内亮起来的时候,一丝毫不可寻的暖意也散开,尽管如此,还是想让人抓住。
“身后事,哀家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喃喃自语,也似乎在说给皇上听,皇上的脸上突然笑了。
“如果不怕的话,母后这么多年,为什么日日诵经礼佛?不就是求一个心安?可是您,心安了吗?”
太后的眉眼里突然就狠厉了起来,她冷声说道:“哀家心安与否,与你何干?哀家可没有像你一样,手里有那么多条人命!”
“呵呵……再多的人命,也抵不过母后您亲自喂给父皇的汤药啊。”
皇上看着太后惊惧表情,心中升起报复似的快感,舒畅了许多。
太后的手颤抖着,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多年折磨让他的心性越来越难以捉摸,原本在她跟前唯唯诺诺,现在却挑着她心底最痛处,狠狠的戳下去。
她就像是将行就木的老人,在此刻彻底失去了原本一直坚持的信念。
“先帝……不是哀家……”
最后两个字她却迟迟说不出来,挣扎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凄楚,皇上回过头,淡淡道:“母后想说什么?父皇不是您害死的,是吗?”
太后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
“不是!不是哀家!哀家没有害死他,是他……他一直宠爱宁妃,宁妃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害死了先帝……”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皇上的语气终于放缓,安慰似的说道:“不是母后,母后这么爱父皇,怎么可能会害他呢?都是当初的宁妃,掏空了父皇的身体,让他久卧病榻,母后心疼他,日夜在他床头侍疾,就连最后父皇驾崩的时候,都是母后送的他最后一程。”
听到他这番话,太后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当时的先帝伏在床榻,一把掀翻了她手中的汤药,一声又一声的“毒妇”喊着她,她虽然害怕,但还是强壮镇定拿出了一道空白的圣旨。
汤药里有什么,她清楚,所以她才一直心怀愧疚和恐惧。
但是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这么做,要不然等到太子继位后,哪有他们母子的活路?
“父皇心里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会继位,然后不择手段杀了太子,所以才心甘情愿写下圣旨,让我留太子一命。”
他心底突然升起怨毒,连带着脸色都狰狞了起来,“我一直敬仰父皇,可是他呢,满眼都是大哥……我爱的女子被指婚给了大哥,想要的封地被划给了大哥,我努力做得政绩也在大哥面前轻飘飘的不值得一提……”
他伸出脚,狠狠的踢出去一个倒落在地上的花瓶,碎片应声迸裂,清脆的碎声融入雨声中,顿时消失不见。
“父皇真的好偏爱他,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兄弟,在大哥面前就是陪衬,统统是陪衬,他让大哥踩着我们,一步步的走上了贤王的位置,大臣都赞颂他,觉得他就是下一任储君……”
他至今都没有逃出来那个男子的阴影。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谦逊有礼,文采斐然,武艺卓群……似乎没有他不会的,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黯然失色,一辈子生活在他的光芒之下,仰望满是不甘,逃离却一直像困兽。
太后知道这种感觉。
因为……她亦是如此。
当初的天圣皇宫,被那对母子的光芒笼罩着,谁都无法接近,她远远地望着,先帝宁妃和太子仿佛才是一家人。
她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得到的宠爱,心中生妒多年,终于在宁妃的孩子被封为太子后,攀上了顶峰。
她恨,听着一个厌恶的孩子日日喊自己为母后,她都恨不得让他们母子都去死。
“所以,母后,我很感激你。”
皇上轻声说着,看着太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孺慕。
“您不爱父皇了,就狠下心了,当我知道你给父皇的汤药里下了慢性毒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关于大哥的一切。”
天边一道惊雷,照亮了太后惊惧的脸。
“你怎么会……”
怎么会因为这个原因……
皇上毫不在意笑了笑,“母后您用心良苦,儿子怎么能拖后腿呢?在您给父皇端上那碗毒药之前,慢性毒已经被我改过了,能够更快要了他的命,而且,您以为当初苏愿年少轻狂,会被您三言两语就说服,另投明主?”
她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似乎被一条阴毒的蛇盯上,心寒不已。
“他原本就是我的人啊,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我救了他给了他修习武艺的机会,让他一步步从士兵变成了御前将军,这才有了后来的宫变,您以为单单凭借您从母家调动过来的几队人马,就能对抗大哥的千军万马吗?”
皇上笑的格外开心,隐藏多年的秘密,他终于说了出来,看着太后惊惧的模样,实在是……太舒爽了。
太后最后缓缓闭上眼睛,苦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你从一开始就谋划好了,看着我把先帝逼死,等着我从他那里逼来了继位诏书,然后享受一切……白白让我心中愧疚了那么多年!”
她龇牙欲裂,满眼怒意:“你好狠的心!”
皇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幕后,我再狠,也只是不甘心屈于大哥的阴影之下,也为了一个女人,您呢?为了权势,地位,还有你争强好胜的心!你对宁妃母子的恨!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呢?”
“难道你为了一个女人杀兄弑父,就很光彩吗?!”
太后尖厉的声音回荡着,她看着皇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如樱,卿如樱!她是你大哥的妻子,是你的嫂嫂!可是你毫不知耻的把她占为己有!你杀掉的那些史官是怎么写你的,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他亦是扬起了声音,满是不甘心的说道:“你觉得我会忘记吗!”
那些人可是称他为,天圣皇室第一耻。
他怎么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