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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江望10

  “你见着二先生外头抱回来那个儿子买没?模样生得真俊。这好好的,二先生怎么要逃呢?家里都乱成一团了,老爷子也不见人。”

  “见着了见着了,听说他妈是...”

  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个佣人忽然小声笑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让江望想起西区暗沟里的老鼠,交头接耳、左顾右盼,一听到动静便安静地伏下身再无一点声息。

  江望站在楼梯口,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佣人的窃窃私语,直到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他垂下眼,敛了面上的神情回头看去:“大姑。”

  江家三个孩子,东南西北占了三边。

  江西音排行第一,年近四十,去年离婚带着一对双胞胎回了祖宅。她是江家上一辈的第一个孩子,打小被宠着长大,性格张扬惯了。

  江西音裹着睡衣,身材过于纤瘦,高高的颧骨上眼窝凹陷,没上妆的脸瞧着很冷漠。

  此时她见了江望只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就当没听到这声大姑似的,直接从他身边经过下了楼。

  江望内心很平静,他来之前便也没期望什么,只是想见一见江北心。

  他走在后面,悄无声息。

  等江望下楼,餐厅里已开始用饭了。

  老太太穿着轻薄暖和的唐袄坐在上座,江西音和她一对儿女分别坐在两侧,正说着什么哄老人家开心。

  佣人见着江望默不作声地去添了筷子。

  江望扫过他们,黑眸沉静,但面上却装得乖巧:“奶奶,大姑,表哥,表姐。”

  老太太“嗯”了一声:“坐下吃饭吧。”

  其余的人都没应声,只看了江望一眼。

  老太太瞧着江望白净的小脸,心情复杂。

  她实在是不喜欢江望那个妈,连带着江望也喜欢不起来,偏偏江北心检查出不孕不育,去年她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因此有了江望也勉强算是个安慰。

  江望在餐桌边坐下,安静地吃着饭。

  边上的筷子他几乎不用,只握着勺子,埋首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那只手看着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小。

  老太太下意识去瞧边上两个小祖宗,一个个手都跟团白棉花似的,佣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他们夹菜,娇贵得不行。

  她收回视线,看向江西音:“你是怎么着?就这么在家里住下了?”

  江西音皱眉:“妈,一大早说这干什么?”

  老太太喝了口热粥,语气淡淡的:“两个孩子快开学了,你弟弟还找不见人,我心烦。你别在我跟前碍我眼,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一天天晃得我眼睛疼。”

  江西音把筷子一放,脸色沉下来:“妈,你懂什么,这叫气质。”

  老太太哼笑。

  短暂的交流后,餐桌上又安静下来。

  江西音这下也没胃口吃饭了,双手环胸,一脸不高兴,瞧见门口探头往里看的佣人不由冷下声:“看什么?没规没矩的。”

  佣人忙低头应:“三先生吩咐了,周六送、送小少爷回家。”

  闻言,江西音挑了挑眉,嗤笑:“小少爷?”

  佣人头埋得更低了。

  这事江南蔚和老太太说过,说江望家里还有个妹妹。老太太听了没做声,一点儿反应都没给江西音,江西音懒得自讨没趣,起身走了。

  期间江望连个抬头的动作都没有,直到喝完了粥才道:“奶奶,我回去看妹妹。”

  老太太点点头,对面两个小孩对视一眼,没话说。

  江望也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他有七天没看见陆梨了,她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小骗子,江望心想。

  等江望再回到西区时,路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已不同。

  谁都没想到,江望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一朝翻身可吓坏了不少人。以前欺负过江望的小孩,只敢偷偷站在大人身后看他,想来是被家里训过了。

  江望越过他们,径直往32幢走去,上楼时顺手取了牛奶。

  此时还早,江望开门的时候放轻了声音。

  原本挡门的椅子和牛奶瓶被挪到了一边,陆梨知道他会周末回家,是特意移开的。

  他反手关上门,望着狭小干净的客厅,紧绷的神经却渐渐松弛下来。

  眼前简陋破败的环境和古朴大气的江家天差地别。

  可这里是他的家。

  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江望没急着去房间,他如往日一般进了厨房。

  小小的老式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蔬菜瓜果,牛奶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

  江望的视线从往下扫过,顷刻便分辨出,哪些是陆梨买的哪些是赵木买的。

  他脱下新衣服,开始给陆梨准备早餐。

  片刻后,锅里的热水逐渐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陆梨被敲门声喊醒的时候,还有瞬间的茫然。

  小孩的身体打乱了她的生物钟,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掀开被子爬下床就往门口跑:“江望!”

  门还没开,江望就听到了那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无奈道:“急什么?慢......”点。

  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间,江望的怀里便扑上来一个小丫头。

  他伸手,抱住怀里睡得热乎乎的陆梨,差点没站稳:“陆梨,都九点了,你是小猪吗?”

  陆梨蹭了蹭她的崽,又抬眸将他仔细看了一遍,开始叽叽喳喳地骚扰他:“江望你在家里过得好吗?见到爸爸了吗?他们对你好不好?”

  江望松开她,戳了戳她的额头:“去换衣服,洗脸刷牙,出来吃饭。”

  陆梨扯着他的衣摆,不依不饶:“你先告诉我。”

  江望只好应道:“挺好,还没见到他。”

  陆梨又追着他问了好些问题,才肯去换衣服,洗漱完就坐在小椅子上等江望。

  她托着腮,嘀嘀咕咕的:“江望,我现在会煮面条、煮粥、炒青菜,会好多好多,都是木子哥哥教我的。他经常来看我,楼下奶奶也常给我送点心吃,我很好,你在家里不用担心我。”

  江望背对着她,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以后早点起床吃饭,我会打电话叫你。”

  说到电话,陆梨不免有点心虚。

  她眨眨眼,好奇道:“江望,你房间里有电话吗?”

  江望“嗯”了一声:“小叔找人给我装的,和别墅其他电话不连着,你想给我打电话就可以给我打。陆梨,小叔把电话号码给你没有?”

  陆梨轻咳一声:“给了,我都会背了!”

  江望关了火,转身看她,漆黑的眸定定地落在她面上:“怎么不给我打?”

  陆梨心想,这小家伙真是挺霸道。

  她如实道:“你刚回家,我怕打电话找你会打扰到你家里人。我不想他们对你有不好的印象。”

  江望平静道:“陆梨,你知道我妈妈是干什么的吗?”

  闻言,陆梨怔了一瞬。

  其实,她进游戏之前是不知道的,游戏的背景设定刻意模糊了这一点,她无意间听到邻居说才知道这件事。

  她抿唇,小声应:“知道。”

  江望将端出来的小米粥递给她,道:“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陆梨,他们的喜欢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陆梨闷着脸:“可是我想有人喜欢你,想他们都对你好。”

  江望在陆梨对面坐下,瞧她一眼:“吃饭。”

  陆梨只好老实吃饭,喝了半碗小米粥江望便把鸡蛋递过来。她捧着鸡蛋,盯着江望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江望,木子哥哥说你要去上小学了。”

  江望应:“嗯,你和我一起。”

  陆梨一懵:“啊?”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事。

  江望伸手,擦去她唇边沾着的蛋黄屑,眸光微亮:“我拜托小叔的,下周你和我一起参加入学考试。陆梨,你会好好考的吧?”

  陆梨皱起小眉头:“...我尽量。”

  江望见她答应不由松了口气,又补充道:“今天我教你背儿歌。”

  闻言,陆梨瞪大了眼睛:“背什么儿歌?”

  江望瞥她一眼:“给你选了首简单的,怕你记不住。”

  瞧着就像个笨丫头。

  陆梨:“......”

  她居然还要背儿歌。

  冬日里的夕阳格外温柔,陆梨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这和陆梨原本想象的周末相差甚远。

  江望不仅摁着她背了两首儿歌,还教她学了拼音和算数。对陆梨来说,最难的是假装不懂,她装得很辛苦。

  幸好,冬日天黑得快,江望终于放过了她。

  油烟味混在白日最后一点的暖意之中。

  陆梨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江望身影模糊,淡金色的光影将他笼罩在在其间。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须臾后,那道身影渐渐走近,小少年平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陆梨,起来吃饭。”

  陆梨揉了揉眼睛,小声应:“好。”

  晚饭过后,他们与往常每个夜里一般,两人并排坐在小矮凳上。

  陆梨握着江望的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江望在看书,手边放了一本字典。

  时间如初春缓慢解冻的冰河,一分一秒过去。

  眨眼就到了睡觉时间。

  小小的浴室里冒着热气。

  陆梨爬上床,抱着兔子坐在床脚,看着江望从浴室出来,再检查门窗。崭新的三个空瓶子被他放在椅子上,是他今天喝的,明天还有三瓶。

  光亮熄灭,江望转身,朝房间走来。

  陆梨一骨碌,滚回被子里,还不忘把毛绒娃娃揪进去。

  江望望进门,瞥一眼床上的小丫头,道:“陆梨,我关灯了。”

  床上那一小团动了动,她闷声应:“嗯。”

  视线暗下来,陆梨听到江望掀开被子的声音,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她不似前几晚那般难以入睡,困意漫上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陆梨即将睡着时,江望忽然出声——

  “陆梨。”

  “嗯?”

  江望的语气认真严肃,仿佛在对付什么大事:“把下午教你的儿歌背一遍。”

  陆梨:“......”

  她被这一句话震得清醒了一点:“真的要背吗?”

  江望转身面对着她,应道:“嗯。”

  陆梨闭着眼睛,嗓音又轻又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片刻后,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陆梨睡着了。

  江望却睁着眼睛,心想,明天他还要再检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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