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撤退过程中, 对方突然将目标锁定在雪狼小队的潜伏地点。等我带人冲过去的时候, 一名技术特工和全能特工为了救他都已经阵亡,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小子的神情,不吭声, 就死死拽着队友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淌。”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雪狼哭, 战友在他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不比任何一个人低或者少。所以,南非之行, 我让凌云和向东他们去了。”
“爸!”顾炎忍不住吼了声, 眼睛发红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他、对云叔和东哥他们都是多么大的酷刑!”
“你不了解雪狼,也不了解他的兄弟们。”顾卫国静静地看着儿子, 道:“你以为雪狼死的时候会恨会怨?不,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性子,我要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死的时候最好想着是我顾卫国杀了他, 恩怨两清!不要老想着欠我顾卫国的情,也不要老想着欠bof的情!”
“走就赶紧走,别他妈半死不活的难受!下辈子投个好胎,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跟老子隔得越远越好!”顾卫国猛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眼眶通红, 想起雪狼曾经给他传的信息,除了之前说的调查所有驻外特工外,还有一句话, 顾卫国没有跟顾炎说。
“顾叔,您要收养的手续我给截下来了,欠您和bof的已经太多太多,我想近期内出趟任务,南非吧?对了,□□里的钱快够给云叔他们买东西了,您先替我收着。”
唐远迅速躲到烈士陵的一颗松树后,看着两名执勤警卫员笔直地站在月光下,他抿了抿唇,伸手拍拍胸口,黑子“喵”地一声,蹿到地上,成功吸引了门口执勤警卫员的注意。
唐远身手极快,在警卫员回来之前,他已经找到了想要看的墓碑。
“编号x001,雪狼同志永垂不朽。”
“编号x003,游洪同志永垂不朽。”
唐远蹲在两座雪白的墓碑中间,额前短发随着夜风微微摆动,他静静地看着碑铭,过了许久,伸手去轻轻触摸“游洪”的名字,半晌,哑声道:“洪子……”
游洪墓碑角上的木雕骏马,仍是一副驰骋的雄姿,唐远用手摸了摸,又去看自己的墓碑,他伸手拿过那个木雕面具,往脸上试着戴了戴,轻声笑道:“喜欢,就是有点大了……”
说着,他席地而坐,把木雕面具放到身边,黑子抖了抖毛,从旁边的树丛中蹿出来,麻利地爬到唐远肩膀上,蹲好,也不叫唤只矮着脖子蹭了蹭他。
唐远拍拍它脑袋,从背包里掏出花生米和白酒,还有四个杯子,他依次斟满。
“洪子,这杯我敬你。”唐远拿着杯子跟其它几个碰了碰,一仰而尽,抓几个花生米扔进嘴里,又斟满酒,盘着腿,道:“梵蒂冈那种小地方还把你给留住了?怎么?我不在队里就没人给你当眼睛使了?东子还真是上年纪了,连你都看不住。”
唐远又喝了杯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借着月光晃了晃,说:“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去南非前我是不是给你们每人都送了个礼物?给你的海景别墅呢?长毛了没?过段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吧……”
毫无征兆的,唐远的眼泪“啪嗒”一声,滴在了a4纸上。
他用手掌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嗓子发哽道:“在那边找不到我了吧?想跟我解释什么?我这里还疼不疼?”唐远摸着眉心,顿了顿,又低着头,缓缓道:“你们都宁愿我死在自己人手上,是吧?宁愿我临死前看到的是你们一张张冷冰冰的脸,也不愿意让我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是吧?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下手的时候,你这里疼不疼?东子疼不疼?云叔他疼不疼?”唐远重重地捶着胸口,眼睛通红一片,几乎咬着牙低吼:“至少那一刻我没办法理解,这里难受得很,我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游洪你知不知道?!”
黑子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声,拼命用脑袋去蹭唐远的脸颊。
“我也想过,为什么曾经的搭档会在任务里对我设埋伏点,为什么你们能毫不手软地跟我对决,为什么老爷子他想干掉我……是不是我的价值对bof来说就真的只有那二十年?”唐远神情莫测,抬头看着星光惨淡的夜晚,喃喃道:“我还以为自己欠老爷子和bof的情,在南非的时候就已经两平了……你知不知道,洪子……顾炎他说……”
“你听到没?”警卫员a回头看着烈士陵深处,皱眉道:“是不是有人在哭?”
“我擦!跟你说多少次了?!你他妈大半夜的能不这么严肃地说这事儿吗?”警卫员b抖了抖头发,叹道:“战友寂寞了啊,哎,明儿去买点酒吧?”
“老规矩,我负责下酒菜,你负责酒……”
“这次给兄弟们买点好酒,嘿,工资刚发了……”
唐远抹了把脸,晃晃酒瓶,已经没酒了,他低头把地上其中一个杯子里的酒给斟了,又喝光了另外两杯,一边往书包里收拾东西一边说:“今天先到这儿吧!”他伸手拍拍游洪的墓碑,道:“11月9号?行,好好照顾自己,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顾炎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换好拖鞋直接上了二楼,站在偏卧门前,他拿着钥匙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敲门,身体靠在墙壁上,道:“小远?小远?”
完全没反应。
顾炎眉头一跳,非常不满地用钥匙开了门,空无一人。
而此时此刻,唐远正下了出租车,背着书包往教授公寓楼的方向走,黑子缩在他衣服里,发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
唐远打了个酒嗝,抬头往某处不经意地瞥了眼,神情一滞,胸口竟猛地揪了下。
顾炎眉头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额角成群的四角筋像出了水面的鱼一样,不停蹦q,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唐远整个挂在顾炎身上,呕啊呕啊,吐了火老虎……一胸一脸。
“唐远——!我【哔】——!”顾炎一阵爆喝,又想哭又想笑还特想喷火,脑袋上挂着一排的问号加惊叹号。
“呜哇啊——呜呜呜——呜哇啊——”惊天动地的少年哭声,猛然传出千里之外,对门正春梦无限好的jason吓得肝胆俱裂,托着被子屁滚尿流翻到床底下,神情恍惚道:“地震了?”
黑子彻底风中凌乱,宠物攻击值、天生亲和度瞬间被唐远哭声爆成一排零,那双黄褐色竖瞳急剧收缩,它蹲在二楼楼梯把上,浑身颤了三颤,一个跟头栽下去,蹬蹬腿,不动了。
唐远哭得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眼泪鼻涕横流,完全把顾炎当成了一块特大号移动擦脸布,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外加不断抽噎,道:“卫……卫生……生……卫生纸……呜哇啊……”
顾炎:“……”
不对啊,小远以前在老子的指挥所里也喝醉过,大小脑基本正常,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炎头顶一排问号,好不容易把醉酒的唐远给抱到主卧,唐远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卫生纸,并不去擦眼泪擤鼻涕,而是抱着一卷,拿着一卷,开始一节一节地撕,完了又一块一块地往顾炎口袋里、鼻孔里、耳朵里……只要是孔的地方就塞来塞去,鼻翼也一抽一抽,无比委屈道:“给……给你……呜哇啊……分……分给……你……呜呜呜……你一半……我、我一半……呜哇啊……”
“……”顾炎差点两眼翻白,直接厥过去,微张着嘴看向唐远,顿了顿,他脸色瞬间难看之极,猛地一拍脑门,忙不迭把口袋里从香港某知名大师处求来的符给扔到门外,顺便补了一脚。
转身,眼看唐远根本没啥反应,顾炎又四处翻了翻,找个打火机出来,一把烧了安魂符,像头六神无主的虎,冲回唐远跟前,抱着他不住拍打:“小远?你看看我,我是顾炎……”
悲痛欲绝的哭声混杂着“你一半我一半”的抽噎声仍旧居高不下,整幢楼都颤了三颤。
雪狼站在床边,瞳孔剧烈收缩,满眼不可置信,全身汗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竖了起来,他看着床前二人,瞠目结舌,喉结上下鼓动,一句话都说不来。
“别看拉!那就是你。”一个跟唐远完全一模一样的少年突然拍拍雪狼肩膀,笑嘻嘻道:“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原来你也有这样的魂魄,跟个小孩似的,啧啧啧……”
雪狼闻声,当即扭身去绞这少年双手,不料反被对方拿着一只熊猫拖鞋狠狠拍了后脑勺。
雪狼:“!”
“你敢?!”那少年怒喝,抬腿蹦到床上,旁若无人地往顾炎脖子上一骑,指着酒后发人来疯、不住分发卫生纸的唐远,哼哼道:“我把身子给了你,你还敢打我?!”
一道晴天霹雳猛地落下,雪狼彻底被雷翻了。
半晌,雪狼动了动嘴唇,艰涩道:“你是……唐远?”
“要不你以为呢?!”行货唐远翘起二郎腿,看着冒牌货,过了很久才懒懒道:“爸妈,哥他们都还好吗?”
雪狼心血翻滚,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直勾勾地看着唐远,哑声道:“好。”
唐远“嗯”了声,又从脚上抠下熊猫拖鞋,拍拍顾炎脑门,笑道:“这家伙还不错,对你挺好,我放心了。”
雪狼:“?”放心?放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