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本源之中,先前那颗“黑海胆”早已丧失横行无忌恣意妄为的凛凛威风,被定在那里寸步难行,原本锋锐无比的根根尖刺和一些棱角,也都被包裹着它的那层淡到极点的金色光芒拔除、磨平,圆滚滚的,现在倒真有点篮球的模样了。
林墨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惶恐难安,一连串的诡谲遭遇禁不住让他心里惴惴,直犯嘀咕的同时还直往倒霉遭殃完蛋等等坏的方面去想,反正是怎么凄惶怎么来,越想越悲,顿时心就拔凉拔凉的沉寂下去,呆若木鸡。
不过,当林墨察觉到那团淡金色光芒并没有如他假想那般再变形成个风火轮、金轮什么的重新狡杀他的精神本源,反而是在不断缩小消融,他才如释重负,后又隐约回忆起那声断喝、那点毫无敌意的金芒,稍加思索联系,心就又变得火热起来,既然自己没辙,那就相信这拔刀相助施以援手之人吧!
想到此处,林墨便放下一切没有用处的胡思乱想,开始冷眼旁观,静待结局。
很快,差不多只是在林墨注视后的一瞬,结局就出来了,篮球大小的淡金色光球仿佛阳光普照后的冰雪消融,急剧缩小了体积,而同时,金色也变得更加暗淡,甚至都被渲染上了一层黑色,略显诡异。
在这期间,金色光团不时地挣扎扭动,左摇右晃,前冲后撞,貌似“黑海胆”并不甘心就此消亡,企图突出重围,逃出生天,可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继续向不归路上走去。
篮球变成排球,排球变成网球,网球变成乒乓球,乒乓球变成了鹌鹑蛋,当然仅仅是指大小方面,而后鹌鹑蛋……没变,就再没有动静了,因为那淡金色光芒已经消失殆尽,仅剩斑斑点点,稀稀拉拉零落地点缀在上面,几不可察。
眼见危机即将解除,大功即将告成,谁想却来了个急刹车,戛然而止,真是…太不给力了!
“后继乏力?后劲不足?啧啧,这家伙的身子肯定虚的不得了!”林墨不由泛起一阵无力感,但见”鹌鹑蛋”并没有趁机反扑搞风搞雨,挺安分守己,就忍不住喃喃着玩笑了一下,调侃了一把。
“哎呦,好你个吃了吐吐了吃的小王八蛋,枉老子刚才费心费力地搭救于你,不领情不道谢就算了,老子也不稀罕!可是你小子竟敢消遣诽谤老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老子不可忍,快点,快放老子出来,看老子不大嘴巴抽你,大脚丫踹你,打你个满脸满臀桃花开,好让你小子也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灿烂这样红!”
声音还是先前那个声音,一样的浑厚威严,只是此刻因为某个很明显的原因而稍显高亢尖锐,待吼完这一串连珠炮似的气愤之语后,犹有余音绵延传来,那就是吭哧吭哧的喘气声——气喘如牛!
这是被气的。
林墨很容易地就察觉到这喘气声中蕴含的愤怒之意,并不惴惴,反倒觉得可乐有趣,甚至从他那先前的“气话”中更察觉到些许熟悉的味道,那些熟悉的词语真是有些怀念啊!
不过眼下,林墨自问可是不敢将他的这种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的,毕竟人家才刚刚好心把他从有去无回的灭亡深渊的边缘拉扯回来,他自己又理亏在先,底气本就不足,那样做绝对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到时恐怕是真真会气炸了这个从始至终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好心人”的。
如若如此,林墨都觉得自己太禽兽了,而他可自诩一直是个纯洁高尚的好男儿。
林墨将识念缓缓退出了精神本源,敛气凝神,以万分肃穆正经的口吻,向着茫茫的识海世界,未定的方向,歉歉然又讪讪然,文绉皱地说道:“这位兄…呃,前辈,实在是对不起,小子并非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之人,方才是无心之言,玩笑之语,绝没恶意,还望前辈海涵一二。至于您的救命大恩,待小子从此处出去后定当当面重谢,前辈但有差遣,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绝不推辞!”
“哼!少废话!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练斗气干嘛!别扯这些没用处没意义的酸文,快放老子出来,老子就大人大量把你当做个屁给放了,如若不然…哼哼!”
“啥?”
林墨完全被“哼”晕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是哪位?您在哪里?您那么大本事怎么还要我放?我怎么放?我到哪里去放?
全部都是糊里糊涂一头雾水。
林墨速度理了理这没头没脑的话和那些个问题,恭声问道:“我怎么放您出来?”
“你先让识念从识海中退出,意识重新掌握身体。”那人直截了当道。
“那在我精神本源中的那颗东西怎么办?”林墨可没忘记那个有威胁的家伙,忙问道。
“怕个球儿,它已经被我抹杀了攻击意识,完全无害了,待回来我再教你怎么收了它。现在,此刻,快点给我出来!”
“哦,那就任凭前辈安排了。”
林墨又绉了一句文,接着问道:“可…我怎么才能出去呢?”
“……”
没有了“黑海胆”的捣乱恶搞,精神本源又恢复了热气球般大小,在林墨的约束下愈加凝聚,而且仿佛连那黯淡的黑灰色都要更深邃了一些,稍显神秘。
良久,在那人以无尽鄙夷、不屑的口气指导下,林大菜鸟终于退出识海,本身的意识也从泥潭中全面回归本体,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睁开眼,林墨首先看见了那黑乎乎冷冰冰,此刻显得异常高远的洞窟穹顶,而后是不尽的淡红色光芒闯入眼帘,恰似诱人的晨曦,光明和温暖接踵而来。
“哦,原来三千水世界已经被解除了…”
思绪回归,林墨只觉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如做了一场过于漫长的噩梦一般,其间荒诞多于惊恐,少于心悸,却都如过眼烟云,随着他的醒来瞬间一散而空。当然,他身上的酸痛和干结的汗渍却不会那么轻易消去,也提醒他方才并非梦幻,而是真金白银如假包换的…事实!
林墨以手撑地,挣扎着艰难地坐了起来,不过仅仅是这样一个昔日简单到无与伦比的动作就让他现在倍受煎熬,感觉周身上下左右,由内而外,仿佛正有千百万根钢针尖刺在一下下持续不断地狠狠扎着,痛得他撕心裂肺又没心没肺——已经疼痛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林墨木然地揉了揉僵硬无比的面部肌肉,又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转头一看,才发现同样仰天躺在他身边不远处的艾琳。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缘由,林墨忽然急急地探过身去,应是怕惊扰到什么,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只是带起了几缕轻风,摇曳些许红光。
伸出手,林墨轻轻摘下了那个看上去冰冷,触手更觉冰冷的金色面具,顿时一张娇丽到无论从任何角度都难以名状的绝世容颜毫无阻碍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究竟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才会让你这个祸水红颜别无选择地要在平日里将那天生的美丽遮掩,在睡梦里还要紧蹙眉头。”
林墨是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摘下金色面具后的艾琳,更何况还是在她睡着之后。
她还是那么令人赏心悦目到就算林墨搜肠剐肚无数遍也找不出更多的美好词汇来赞美她,也不需要,因为上天已经给了她最美好的事物。
可是当看着她那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不放松的眉头时,林墨突然一阵悸动,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此刻是如此的惹人怜惜,情不自禁就想要保护她、呵护她,为她遮风挡雨,替她永远摘下面具,抚平她那眉间的所有忧愁。
于是,他伸出了手,她舒展了眉。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脑海中又莫名传来那人的声音,沉稳依旧,威严不足,感伤飙升,不知道是触动到了哪根剪不断的心弦。
“真是好诗啊前辈,您真是太有才了!”林墨一惊,转而释然,总算是想起这位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前辈”来,肚子里本就没有多少文学墨水的他,忙又半真心半拍马匹的交口赞叹道。
“呃,咋感觉有点不搭呢?算了,就这么着吧。”
先是一道弱不可闻的声音在林墨脑海中响起,似乎是底气不足,一带而过,而后就骤然加大了音量,直接震耳欲聋:“你小子别老想着占人家女孩子便宜了,快放老子出来!还有不准你再叫老子‘前辈’,听着真别扭窝火,直想揍你!”
林墨刷的一下脸就红透了,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旖旎,在以更加弱不可闻的声音辩解了两句“我刚才可不是在占她便宜后”,紧跟着问道:“那敢问前…您尊姓大名?”
“原来的姓名应该确实挺‘尊’挺‘大’的,不过我早已经忘记了,自从那人…不,那时开始我就有了新的名字。”
“那是…?”
“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