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明离得了凌叔指令后,失魂落魄回府中屋内,如同做了噩梦一般。
此前他还想着会回可丽寻找真相,不过一个时辰,现下又背负了血海深仇,定要有所报复。犹如日转星移般变幻莫测。
屈明离放下包裹,一句一句回想着凌叔说的话,悲叹母亲遭遇凄苦,怨恨父亲阴狠,念自己未来灰暗,感慨与余锦、余铭二人再难残留兄弟姐妹之情,又为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春姑姑担忧不已。
种种思绪也道不尽今夜对她往日印象的颠覆,又渐渐落下泪来,在小小一侧房中有偌大的悲凉。
“你怎么又哭了?”门外响起一人的话语。
屈明离忙擦干眼泪,边换下了穿的黑衣,拿走了桌上原放着的纸条,稳住心绪和声线,强撑着平静道:“你怎么来了?”
纵使屈明离极力伪装,班飞也听得出言语中的微颤之意。
“我在房中听见了些动静,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方才进屋之时屈明离受了刺激,进出间并未注意手中分寸,被他听见也情有可原。何况班飞本就担心屈明离的情况,更是竖着耳朵在听。
屈明离上前开了门,只见班飞只披了一件外衣站在风口看着他。
“我没事。”屈明离回他。
班飞见他眼睛有些红肿,也不忍戳穿他:“是我睡不着,想来找你聊聊。”
说着便踏进了屋里,在桌边坐下。
班飞瞧见一旁还放着的包裹,心中更是确定了一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我与将军说过了,他明日便呈上章程,报告你辞官之事,过不了几日,你便可安安心心回家了。”
屈明离低着头,不与他说话。
班飞以为他还在思念亲人,安慰道:“我突然想起前几日与军中将士对话,他们总与我吐苦水,说怀念家乡的美食。我便与他们说,去街上随便找一家店,坐下来点一道招牌菜,边吃边将他想象成是家乡的名菜。如此,每次吃到这道菜,便会觉着吃的是家乡的食物。久而久之,便会觉得是在家乡吃了。”
屈明离冷哼一声:“我才不信。”
班飞笑道:“你若不信,明日便出去试试。不过几日,便会有在家中的感觉了。”
“你又没有家,哪里知道家是什么感觉。”屈明离不耐烦道。
班飞神情微愣。
屈明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语不当,说话瞻前不顾后,将自己的气撒在了班飞身上。
纵使自己失去至亲,毫无去处,可班飞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家在何方,父母何人,岂不是更无家可归。
班飞身影微顿,又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家住何方,父母是谁,只是在府里呆惯了,就把这里当家了。中秋那天,我还有话没说完呢。以后无论你有什么难处,需要我的尽管来找我,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便是你的兄弟。”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了屈明离手掌上。
屈明离低头一看,原是一件手串,上面挂着桃篮,桃核上雕着各式水果的样式。
“这不就是之前……”屈明离惊讶道。
班飞笑道:“这不是之前你戴过的那个,是我找师傅教了以后自己做的。”
屈明离小心问道:“这是……你做的?”
屈明离再细细一看,确实稍显粗糙拙劣,不似之前的精美,个头似乎也大了一圈。
“我之前找师傅教了,可怎么也完不成。师傅说,以我的手艺,得找大桃核才能雕得起来,可惜在都中找了许久,也没有合适的。说起来,还要多亏在碧安村呆了些日子,找了好些大的桃核。”
“怪不得你在牛婶家吃那么多桃子,原来……可是你最不喜欢带毛的这些吃食了。”屈明离脸上浮出些谢意与愧疚。
班飞笑:“吃久了,也就还好。牛婶家的桃子不仅核大些,也格外甜的。”
屈明离看着这个小小的桃篮,却感觉沉甸甸的,看见班飞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上面挂着好几条细小血痕,心下过意不去,忙按住他查看:“你的手……”
班飞见被看见了自己的伤处,又忙用外衣遮住:“我好歹还是个打仗的,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心上。只是我手艺不好,这个桃篮还是太粗糙了些,以后”
屈明离忙说道:“不用了,这个就很好,我狠喜欢,你别再雕了。”
班飞看他喜欢,这才作罢。
屈明离想起白日间还曾与他动武,下的手还不轻,更内疚了不少,险些要掉下泪来。
自与班飞相识以来,便对自己颇为照顾,真的当作是家人来对待,既带自己游玩京城,又处处替自己着想,从不生妒忌之心。偶尔夹在自己与宁泽清之间,不好做人,多是烦忧。
他虽在可丽生了长了近二十年,却从来没看透过那个王族真正的样子,原以为平淡度日的母亲背负着深仇,觉得对自己疼爱的父亲另有面目,反应过来后,只悲感一切都是假象。
班飞不知自己真实身份,却对自己口味如何了如指掌,而那边的人,虽生活在一起,却从未看透过彼此。
究竟何种人才算是家人?
“我不回去了。“屈明离突然说道。
班飞似有一瞬的狂喜,接着是疑惑重重:“怎么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你今日不吵着马上便要走吗?”
因为他已经没有家回了。
屈明离忍住喉间梗住的这句话,与班飞说道:“这事确实是我孩子气了,既入了军营,便该守营中的规矩,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就走了。况且家中又不止我一人,我不在也没上面打紧的。所以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好好当我的副将。”
班飞笑道:“那便好,那便好。还好将军那般还未传消息上去,我明日与他说一声便好。等到了年关,得了年假,你再回去也好。”
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回不去了。
屈明离笑着对班飞说道:“好。我以后再回去,从今天起,我便要在军中好好努力,要是超过了你,可别怪我。”
班飞高兴:“自然,我高兴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