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坠落(上)
索尔德和长平都没有再说话。可能是心情不好,也可能是认为索尔德还没有成长到有资格接触这些对他来说还极其遥远的事情,长平在点出了猫和狗咖啡馆的诡异之处之后也没有再科普下去。
而索尔德听到长平透露的这些内容后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亚瑟知道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何况看起来也需要静养,准备提起的话题倒是也不太好直说,就把索尔德抱上了床推门离开了这间房间。
索尔德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可能长平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没有一点睡意,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在听到这种惊人消息后还能睡得着。
但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周围一片灰蒙蒙的,就好像被浓厚的迷雾给笼罩了一样,透过迷雾可以看到房间那模糊的轮廓。
“发生了什么?我应该还在房间内部才对!”索尔德以为这是长平搞的恶作剧,便喊了两声长平,可是并没有人应答,接着,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随着这种感觉升起,他发现自己在下落。
这么说很奇怪,透过浓雾可以依稀看到四周始终是房间里的景物,他也很确定自己前一秒依旧躺在床上,但是现在的他,正在一个凝固的空间里不断重复一个下坠的过程。
这可不好受,索尔德只有拼命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然后努力保持镇定。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陷入环境了,索尔德面色惨白地强迫大脑思考在这样的失重环境下身体内部的血液好像都不流动了,他现在深切地感觉到“眼前一黑”是多么吓人的一件事。
自己的三级捕食者身躯此刻脆弱的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是亚瑟吗?”索尔德猜测,但是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亚瑟是很强,可是他作为捕食者途径不可能掌握这么强大的幻术,就算有极小的可能性亚瑟掌握了极其高深的幻术,他也没道理对自己下手。
如果他想干掉自己的话,自己可是一直处于麻痹状态呢,随便他想怎么动手都行。
希望是梦吧。索尔德苦笑,这种诡异的情况他可从来没遇到过,希望是梦,那自己很快就能醒来了。
“那万一醒不来呢?”有个声音在旁边问道。索尔德没有一丝惊慌和奇怪不是他料事如神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声音,而是他仿佛失去了这两种情绪,只是机械地扭过头去看向声音来源。
一只乌鸦飞舞在他旁边,正和他保持着同一个速度。但是索尔德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乌鸦并不是在飞,而是收起了翅膀和他一样正在向下坠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透过下方的浓雾,索尔德好像看到了一层平面。
“那应该是地面吧?”这种环境并不适合人类活动,事实上索尔德已经失去了所谓的“方向感”,只能模模糊糊地判断那里应该是自己的下方。
“你掉到地面上就会摔死的。”乌鸦没有得到索尔德的理会,看起来也不生气,而是好心地提醒道:“你要飞起来。”
索尔德不知道怎么飞,他倒是在梦境中飞翔过,可是他现在也没有翅膀,周围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身体甚至都无法动弹。
他只好继续坠落。
地面好像近了许多,好像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是索尔德却感觉到那层平面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到达的地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他和平面之间有一个不能用人类意义中的定义丈量的距离。
“如果被摔死了梦是不是就会醒来了?”索尔德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一个想法,他觉得这个想法可以一试,因此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想要好好感受坠落的感觉。
但是眼睛闭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感官: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没有清新的泥土味,没有咸腥的海风味;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寻常下坠时呼呼的风声,现在闭上眼睛眼前也一片漆黑,索尔德只好又把眼睛睁开,看向旁边的那只乌鸦。
“你马上要到达穹顶啦,还不飞么?”乌鸦向下看了看,又继续看着索尔德,尽管索尔德一直没应答它,它还是一直在说话。
“我不会飞啊。”索尔德很无奈地回答,别说飞了,他现在连耸肩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身体还是麻痹着的。
“你不会飞?”乌鸦看起来有点疑惑:“可是你出现在这里。”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索尔德莫名其妙有点恼怒:“不如说正因为我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在坠落,我才发现我不会飞。”
“我倒是希望我会飞。”
乌鸦虽然有点迷惑,但是它做出了一个很人性化的动作它用翅膀尖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别急,你一定是忘记你是谁了,我来帮你想办法。”
我可没有忘记我是谁。索尔德觉得有点忍俊不禁,但是看着乌鸦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却不想打断它的思考。
“我虽然可以教你飞,但是我却不能让你想起你是谁。”乌鸦的声音多了几分挫败,但这几分挫败迅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它的声音再度欢快起来:“有了!父亲一定知道怎么解决你的问题。”
“父亲?”索尔德看着乌鸦那种自信的样子,这位父亲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还是说依然是一只乌鸦?
也不见乌鸦有什么动作,但是索尔德感觉整个坠落的趋势改变了。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明明保持着坠落的动作,但是此刻却开始由慢变快地上升,就像长平编导出来的一种舞步一样,明明是往前迈步身子却是向后移动。
就在这种矛盾的移动中,索尔德眼前的浓雾慢慢变薄,然后逐渐消散。他的眼前也一点一点变亮起来,眼前的画面一抖,索尔德就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地面上,地面不是由石砖构成,也不是木头和泥土,而是一种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材料,散发着明亮却绝对不刺眼的金色的光。
乌鸦落在了索尔德肩膀上,看起来有点疲惫。
索尔德想要表达感谢,转过头去,看到乌鸦两只眼睛上方有第三只眼睛正在慢慢闭上,仿佛是感受到索尔德的目光,那只眼睛又睁了开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三只眼的乌鸦。”索尔德嘟囔道,总感觉有点熟悉的样子。他别开视线,怕自己的目光冒犯到了这只鸟儿。
在乌鸦的指引下,索尔德朝一个方向走去,如果非要说明方向的话,大概是介于上方和左边之间的方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半空中。
听起来很奇怪,但是索尔德确确实实地脚踏着地面走了过去,在几分钟后,满头大汗的索尔德到达了一片林子前方。
这条路线应该根本不是为人类设计的,有的地方需要一跃而过,有的地方闭上眼睛再睁开才能看到正确的路,有的地方需要走到尽头折返背后才是正确的方向,有的地方则需要你想出一条道路来。
对,就是想象出一条道路,就会有一条真正的道路出现了。
索尔德在林子面前等待着,乌鸦则径直飞了进去,然后里面就传来了乌鸦和另一个声音的主人的对话。
那种语言索尔德听不懂,大体感觉是有很多相同的发音在不停的重复,然后双方完全靠语气和音调来理解对方的意思。
“这倒是很新颖的交流方式。”索尔德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觉得不耐烦。
然后草木淅淅索索了一阵,从里面走出来了一头鹿,而乌鸦就停在鹿头上巨大瑰丽的角上,头埋在羽毛里,好像是在休息。
“查尔?”鹿发出了听上去是这样的音节,看着索尔德,好像是提出了一个问题等待着解答。
呃……索尔德正要用通用语说一句:“你能说通用语吗?”,却突然发现自己理解了鹿的意思。
“你是谁?从哪儿来?”
这样一句话再清楚不过地呈现在索尔德脑海里。
弄懂了对方的意思,就该做出回答了。索尔德在心里想着:我是索尔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试探着模仿发出了鹿刚才发出的音节。
然后他看到鹿的表情变的非常精彩,其中包含了震惊,恶心,不敢相信等等意思在里面。
“好吧好吧,你们这些外来者永远没办法正确的使用我们的语言,你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恶心了。”鹿一边干呕着一边很流利地说出了索尔德最熟悉的霍勒语。
索尔德:“……?”
“我们的交流是只有这一个音节的,具体的意思和含义都通过对方的心灵波动来表现。”鹿停下了夸张的动作,走近了一些:“而你们的内心永远没办法向我们的内心一样纯净单一,所以你们使用这种语言时就会把意思扭曲的不成样子。”
“那我刚才说了啥?”索尔德很想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把想要表达的意思扭曲了多少。
“别说了。”鹿的神色又变得很不好看,索尔德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在一头鹿的脸上看出它的脸色好不好看,正当他眉头一皱开始琢磨自己这种奇妙能力的时候,鹿又开口了:
“你就是索尔德,我是乔楠,很高兴见到你。”
“乔楠。”索尔德觉得这个名字和长平的名字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跟一般的名字拼法都不太一样。
“对,我的主人姓乔,所以我也姓乔,主人说楠是一种植物,我喜欢植物,所以我叫乔楠。”鹿给他解释道,看它那样子好像对自己的名字满意的不得了。
“您的主人是?”索尔德小心翼翼的问,他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又是哪路神仙,不过话说回来除了长平还有这种名讳很具有东方特色的神明吗?
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移开了话题:“我看到你的内心,你拥有所有人类身上都很明显的特点:贪婪,自私,色欲,食欲,但是也有人类身上会出现的闪光点:善良,友谊,真诚,恻隐。”
“啊?”索尔德心情复杂的啊了一声,这个话题转变速度他一时半会儿没跟上。
“你是一个彻底的人类,也是一个最原本真实的人类。”乔楠悠悠往前迈步,走到里索尔德很近的地方,索尔德这才意识到这只鹿其实很大,它的背部都已经比高过了自己一个头。
“所以呢?”索尔德不知道这只鹿想要表达什么,只能主动继续话题。
“这很好,很顺应主人的意思。”鹿的话说的也很是直白:“主人对你有点兴趣,但是对关注你行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感兴趣,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索尔德注意到,鹿里对主人的称呼是“”,他心里暗暗咋舌,果然又是一个大佬级别人物啊。
“我注意到你的记忆被人为的封锁了。”鹿没有在意索尔德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作为对这次没有预先通知就把你拉进来的道歉赔礼,我将为你解开一部分的记忆。”
“等会?”索尔德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的记忆?被封锁了?”
“哈哈哈哈这还挺好笑的,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怎么会有人来对我做这种听起来就费神费力的事。”
“你心里在想这听起来就像玄幻小说。”鹿等索尔德说完很是突兀地接上了一句话,索尔德顿时尴尬不已。
所以说我最痛恨这种随便读心的人了。
鹿走到他正前方,微微地下头,鹿角轻轻地触碰在索尔德的额头上,顿时,仿佛有一道闪着金光的枷锁被钥匙打开,平静的脑海里顿时波涛汹涌起来,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回忆如同海底火山一般剧烈地浮出水面。
“唔……”索尔德低吟一声捂住额头,他发现自己的视角瞬间得到了切换,现在的他,正在一条弥漫着灰色雾气的长廊中,两边的墙壁上面挂满了壁画,但是苦于雾气弥漫看不真切。
然后有一股雾气突然慢慢有了色彩,就像被人用绿色的蜡笔一抹一抹地涂上去一样,压抑的场景内也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的感觉。
然后绿色的雾气就四散开,一幅壁画也因此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索尔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