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出了小院,按着来时的记忆寻到了车站小广场,小广场还有零星点点的人,二秀就在其中,这时的二秀手里也没举着牌牌,只是一直盯着那条深巷观望,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姜二的身形,也就迎了过来:“怎么样?三爷为难你了吗?”
姜二摇了摇头说:“么事么事,好着咧。”也就直径往旅馆走,显然少了初见二秀的那份热情。
二秀自然是能感觉到姜二的变化,也就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姜二的身后,边走边说:“今天这个事,怪讷,给你招麻烦咧,这云山县不好做营生咧,要不你换个地方试试吧?”
本来刻意在躲避二秀的姜二听了,立马站住了,寻思了片刻,想从二秀的言语中寻个头绪,是二秀心里还有姜二,怕给姜二招了麻烦?还是心里没有姜二,怕给自己招惹麻烦?想了想,还是什么也别说了,继续赶着自己的路,二秀也就没有再言语,跟着也回旅店。
大林兄弟一直没睡,看姜二回了屋,也就安心了,他不知道姜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为遇见了老交情,聊的忘了时间点,姜二也没解释,安顿着大林早点休息,明天要忙咧。
小旅店的隔音不太好,躺下了的姜二听的见楼道“鸡翅膀”和二秀的聊天:“二秀啊,今天你这一个活也没揽着,是不是就顾着和老相识聊天了?”
“美姐,赶明儿讷多揽几个,讷先睡了,瞌睡了!”姜二听的出来,二秀的言语中还是带着调侃,看来平日里和鸡翅膀处的关系是不错的!
“你不是明个上午还要卖金针(黄花)吗?揽什么活,行了行了,快睡快睡!”楼道里也就安静了下来。
一夜无话,转眼天亮了。
昨夜姜二大林约好了大生一起出门,于是一行四人一起起来洗漱,又遇见了可爱的小姑娘慧慧,今天的慧慧没有撅着小嘴,看来是知道了姜二不是坏人,果真和二秀姐是朋友,笑嘻嘻的和姜二打着招呼,就去收拾屋子了。
四人收拾完毕,下了楼梯,看见隔壁一个商店门口摆了几个麻袋,旁边支着一个筐子,堆着满满的金针,立了个袼褙牌子,写着“特产黄花”。
姜二想着,这大概就是二秀的货了,四处张望了下,没看见二秀,心里稍微的有点低落,这时马路对面停着个天津大发,旁边立着一个人,是小四眼咧,小四眼看见姜二出来,摇手招呼着:“嗨,二岗,这里这里”姜二也就迎了过去,大生看着小四眼面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小四眼可认识大生,刻意回避着大生的目光,大生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小四眼见大生没认出他来,也就知道姜二确实没踩他的道,看来是真误会了,心里也就过意不去了。
“二岗,上车,讷带你们去三道坡。”于是拉开了天津大发的车门,一行几人上了车。
一路上小四眼瞎聊着,探着风,问姜二和三爷的关系:“二岗啊,你可真牛啊,昨晚就那么几句话把三爷都给惊动了,你不知道,平日里,院里卸人条胳膊,三爷都是懒的搭理的!”大林和大生听的稀里糊涂,心里都暗道这姜二昨晚经历了什么!
姜二笑了笑说:“没你说的那么烟凶气吧?你们还真卸人家胳膊啊?”
“可不咋地?三爷可是出名的活阎王,要不我们……”小四眼突然觉得自己话多了,连忙闭上了嘴。停了停又嬉皮笑脸的说道:“二岗,要不你教教讷你说的那个黑话呗?”
“春典?”姜二愣神的接问道,但是心里也余悸着昨晚好险。
“啥春典春联啊,就是昨天你和虎哥和三爷噼里啪啦,又是明月,又是筷子的那些黑话!”
“你不怕三爷知道了卸你一条胳膊?”姜二自然是不可能教他的,用小四眼刚才的话挤兑着他。
小四眼听了,也就不追问了,嘴上仍说:“你看你看,二岗,你咋这么不经逗讷,嘻,兄弟和你开玩笑呢!”聊着天的功夫,三道坡的门面房也就到了,小四眼招呼着众人下了车。
紧靠县道的公路边有一间门面房,这房子外边竟然贴着白瓷砖,看着挺洋气,还是铝合金的大玻璃窗门,这个让姜二颇感意外,这么好的门面,别的地方一百可绝对谈不下来的,小四眼一边开门,一边说:“二岗啊,这个地势是三道坡,云山出县的口,这个房子以前是三爷放车(地方势力自己建立的拦路点,每个过往的商业用车需要交拦路费)的点儿,这不这几年公家不让了,房子也就闲着了。”说着话,门开了,一行人也就进去了。
房子够大,也宽敞,整脸儿三间,也得一百平,中间是个宽敞的厅,两边东西厢房,还有个后门,推开一看,好大片平整的地势,有三个篮球场大了,小四眼介绍说:“后边这一片都是三爷的地势,以前是放车用的,推土机推了好几遍才推平,麻子跟虎哥说想租下来开个煤场,虎哥都没同意,让你瞅空了。”
姜二也是一脑门子的汗,这不知道是自己赚大了,还是摊子惹大了,大林看着这地方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不知道这地势姜二得多钱才能租下来,靠了过去:“二岗,这地方虽然有点偏,但是这地势,估计不便宜。”
姜二摆了摆手,没说话,问道小四眼:“兄弟,一路了,岗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咧。”
“杨小子,讷爹就盼着有个小子,生了讷,也就叫讷小子了,他们都叫讷小四眼,二岗也这么叫吧!”
姜二听了,准备叫四眼“小子”,可是又觉得是在骂人,心里想着小子的爹这名字起的真有“水平”只好也改口说:“四眼啊,辛苦了,岗几个都不抽烟,身上也没装,要不然给哥几个拔根烟抽。”说着从兜里套出了二十块钱,塞给了小四眼:“一会给开车的兄弟买瓶水,你买盒烟抽,辛苦了!”
小四眼是个占便宜的主,当下接过了钱:“谢了二岗,没啥,你有事就吩咐!”
姜二又转了圈房子,心里是相当满意的,又问小四眼:“四眼兄弟,外边那个大发车有事没?”
小四眼看了看车子和车上的人:“不知道咧,你要是用车我去问问。”说着就出了屋,不一会儿又进来说:“二岗,车子么事,但是你要是用车的话,得填补油钱咧!”
姜二说:“行咧,哪怕多给点都行,我想着今天就把家具置办了,晚上就不住旅馆咧!”
小四眼说没问题,他每天都有空,带着去旧货市场,全能办齐,于是一行几人锁了门,小四眼把钥匙移交了,坐着车去了旧货市场,到了地方,姜二寻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桌椅板凳,炕席油布,还弄了几床军用被褥,乱七八糟的整备齐了,约好了下午送货的地址,也就中午了,姜二带着小四眼和司机,下了馆子,犒劳了几人今天的辛苦,也就算结交了来云山县后的几个本地朋友,吃饭间和开车的后生又约定了明天用一天车,谈好了价钱,饭后送到了三道坡,司机后生和小四眼也就走了。
四个人在空荡荡一说话还有回音的东厢房炕上坐了下来,聊盘了起来,大生看着姜二有了着落,说准备下午去寻营生,姜二调侃着,先让大生帮自己两天忙,管吃管住没工钱,大生也没有推诿。寻了些袼褙片垫补垫补,几个人借着酒劲躺在硬邦邦的炕上打起了盹。
下午旧货市场各个摊儿的货送了过来,几个人帮衬着,把东西挪进了屋,摆列好,也就完了事,才发现,没有烧灶的炭咧,四人只能又打道回府,回了鸡翅膀的旅店,再住一晚,姜二也想着和二秀暂时告个别,留个地址。
众人吃了晚饭,都回去休息了,姜二自己圪蹴在旅店的楼梯口等着二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自己也有了暂时的家,往后就要开始了新的生活,心中颇有些惆怅,三十大几的人了,一事无成不说,还被挤兑着到这异乡漂泊,又盘算起了今后的计划,渐渐的又想到了二秀身上,想着自己不能就这么打着光棍,也得寻个好人家的女子,给姜家留个香火,还想着咋能断了自己对二秀的念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想,脑子竟然恍惚了,眼前站着个人都没看见:“想啥咧,走思成这样?这么大个人站在跟前竟然不知道?”鸡翅膀站在姜二面前问。
姜二摇了摇头,清醒了下脑子说道:“哦是美姐啊,刚才喝酒多了,脑子有点懵,出来透透气咧!”
“酒喝懵了?确定不是想媳妇想懵咧?”鸡翅膀说话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虽然言语中有着调侃,但是每句话都直冲你心窝里!
“想啥媳妇咧,讷还没媳妇咧!”姜二言语搪塞着。
“没媳妇才想媳妇,有媳妇的都想着别人家的女子咧,别以为姐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看的出来你算个好人咧,所以啊,姐得给你点个醒,二秀啊,不是你思慕的!”鸡翅膀好意点对着姜二。
“讷知道咧,谢了美姐,还得和美姐说下咧,讷明儿要走咧,寻着地势咧!”姜二乘机说明了自己的去向。
“行咧,姐知道咧,你等你的二秀吧,姐忙去了!”说着还意味深长的和姜二眨么了个眼,闹的姜二瞬间变了个大红脸,鸡翅膀夹着烟卷哈哈哈笑着走了。
姜二看着鸡翅膀夹着的烟卷,莫名的自己也想抽一支,于是进了隔壁的商店,买了一盒带把的迎宾烟和打火机。又圪蹴在楼梯口,拔了一根烟,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姜二其实是会吸烟的,只是没上瘾,自己过得困窘,也就不在这抽烟上破费了,今天吸着一口烟,瞬间感觉肚子里,肺里,胃里以及周身上下,所有囤积的抑郁,随着呼出的那一瞬间,一扫而光了,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把剩下的半支狠狠的甩在地上,心里呐喊着:“去他妈的,操蛋的日子,姜二从今儿个起,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咧,不混出个人样来,不回瓦檐村了。”随即冲着街呐喊着:“啊~~~~~~~啊~~~~~~~~~”。惊的过往的路人都回头看着这个失心疯。
多年以后,姜二还经常回想起今晚的状态,想着假如那一日不发这样的誓,是不是我们不美丽,但是纯朴的瓦檐村还在,会不会让余生的姜二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