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骥没有撒谎,丁潜自幼就被称为天才。不过他这个天才,要加上引号,说是捣乱分子更合适。
母亲杜蘅知怀上丁潜的时候,他父亲丁兆宁已经六十二岁,大哥丁志国也二十七了,对这个小家伙的横空出世,全家上下谁也没有想到。
尽管三个哥哥都表示,愿意接受这个迟来许多年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老夫妇俩还是拿不定主意,担心杜蘅知高龄再产子不安全,但同时,他们又非常盼望这一胎能生个女孩儿,弥补丁家没有女儿的遗憾。
经过几番讨论,杜蘅知甚至一度站到了军区总医院妇产科门外,最终丁潜还是被留下了。
尽管没能像全家人盼望的那样,是个可爱娇俏的女孩,但丁潜出生以后依然备受全家人宠爱,到了四岁还没有正式名字,一家人都叫他宝宝,就连跟他同龄的侄女丁骏,也娇声娇气地用她漂亮的小嘴叫他宝宝、宝宝。
宝宝的破坏力是惊人的,堪比十级台风,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所有经他手的玩具被拆得一件不剩,图画书撕得破破烂烂,他还喜欢用牙咬,一连咬坏了好几个搪瓷小勺。
宝宝的婴儿可爱期一过,渐渐成了人见人恨的小魔头,尤其当他什么话都会说又能满地跑的时候,几乎成了万人嫌。
他没有一点安静的时候,不是小大人似的学他爸爸背着手到处看看,就是在花园里乱钻,老保姆琴姨说,一会儿不看着,这小猴子就能上树。
儿子再顽劣,杜蘅知依然疼得像块宝,哪怕他闹得人不得清净,她也不忍心责备他一点,有时候气急了,也不过是拧一把他肉嘟嘟的小脸,大多数时候,她把小儿子搂在怀里亲个没够。
六岁的时候,丁潜被父母宠惯得愈发无法无天,一连气走了两个教围棋的老师,丁兆宁怒不可遏,把儿子按在沙发上,拿起鸡毛掸子就是一顿胖揍。
这小子倒好,咬着牙不肯哭一声,眼见小屁股打肿了,丁兆宁依然没有消气。
杜蘅知爱子心切,见他连哭也不哭一声,怕儿子给打坏了,着急想看看他,可老伴儿教训儿子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护短。
再说,那小子犟起来的时候也确实可气,杜蘅知心里念叨着,傻儿子,你要是哭两声,也许你爸爸气就消了。
幸亏丁骏放学来看到这一幕,跑过去护着丁潜。
“爷爷,别打小叔,小叔不是故意的,那个老师教得一点都不好。”丁骏眼见小叔叔挨打,恨不得挡在他身上。
丁兆宁爱儿子,也疼小孙女,看到可爱的小孙女眼泪吧嗒地求情,也就强压下怒火,拂袖而去。
“小叔,你别哭,我给你拿冰淇淋去。”丁骏抹着眼泪,抽泣着安慰丁潜。
“我没哭,我才不哭呢。”丁潜坐起来,忽然间哎哟一声,他忘了屁股刚挨过打,哪里能坐。
“你别坐着了,屁股会疼,就这样趴着吧,吃饭的时候我喂你。”丁骏善解人意地笑道。
“去给我拿游戏机来。”丁潜“光荣”负伤还不忘记发号施令。丁骏坐着不动,“你还玩,给爷爷看到,又要打你啦。”
“那我回房间去玩。”丁潜从沙发上爬下来,忍着屁股上的剧痛,一拐一拐地上楼去了。
吃饭的时候,丁兆宁见小儿子不在,让保姆去叫他下来,丁潜不敢不依,噘着小嘴下来了。
丁骏一看到他,丢下饭碗跑到客厅给他拿坐垫,刚要放到他椅子上,就被她爷爷阻止了。
“不许给他放棉垫子,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丁兆宁下决心狠狠教训儿子一回。
这小子被惯得实在不像话,居然趁围棋老师睡午觉的时候在他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上画了两只乌龟。老师回家以后照镜子看到,脸都气白了。
老爷子年近七十,几十年来一直是威严的一家之主,他既然发话,就没有人敢说情。
丁潜可怜地端着他的小碗,默默地吃饭,屁股上的疼痛火辣辣又钻心,然而更委屈的是他的心,他没想到,一向疼爱他的父亲生起气来这么吓人。
丁骏同情地看着小叔,尽管他低着头,依然能看到他小脸上挂着泪,滴落到碗里,可是,他表情里那种无声的倔强,也让丁骏很佩服他。
除了婴儿时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最后一次。
这次以后,丁潜很明显收敛了许多,只是他那种张扬的性子早已刻在骨子里,上小学之后,他很快成了全校名人。
这位名人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德高望重的父母,不是因为聪明过人的才智,而是因为他各种刁钻古怪的想法,经常问得老师下不来台。
“同学们,你们应该和雷锋叔叔一样,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对提高你们的读写能力很有帮助。”语文老师和蔼地说。
“老师,雷锋生于1940年,为什么我们要叫他叔叔,而不是爷爷?他做好事不留名,为什么别人每次都能找到他部队?”丁潜不大喜欢语文老师,觉得她没有英语老师漂亮。
“你坐下!”语文老师生气了。
“一只熊,掉进20米的大坑,2秒后落到底,问熊是什么颜色?”数学老师念完题目,看着台下,学生们都在冥思苦想,只有丁潜举手。
早就听说了这小子的坏名声,数学老师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叫了学习委员。
“老师,是北极熊。20米的大坑,落地用2秒,则重力加速度约10米/秒,而地球上最接近这个速度的地方,是两极极点,所以是北极熊。”学习委员得意地说出答案。
数学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表扬学习委员,丁潜又在台下发言。
“老师,北极被冰川覆盖,挖不了20米大坑,所以不应该是北极熊,而是靠近北极的西伯利亚地区的灰熊。”
“你出去!”数学老师一向看不惯这小子毫不谦虚的作风,在被他气得小宇宙爆发之前将他拎出去罚站。
就这样,丁潜在小学只待了三年,就被校长和老师们赶去上初中。校长跟丁兆宁说,您这孩子,太聪明了,上小学太屈才。
就这样,丁潜以十岁之龄升入初中,不仅成绩名列前茅,也没再惹什么事,乖乖地读了三年书,不是因为他性格变了,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因为小学连跳三级,丁潜在班上年龄最小,自然没有同班那些大两三岁的男同学长得高,跟他们混在一起久了,丁潜觉得很不痛快,尽管他是个小帅哥,可很明显,女孩子们都不喜欢人群里矮一截的人。
为了不继续跳级,丁潜只得安分守己,把聪明才智全都藏起来,平时在学校里按部就班,只有在回了家以后,他才进入另一个小天地。
上中学以后,他迷上了观星,把压岁钱和平时积攒的零用钱全花在购买器材和书籍上,加入天文爱好者协会后更是如鱼得水,不仅每天自学天文知识,还给自己制定了人生规划,就是那时候,他决定要进最好的大学学习天体物理。
学霸的人生是不能解释的,丁潜每天夜观星象,怎么也没想到望远镜也会给他惹上麻烦。
某天他放学回家,发现客厅里有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直眉瞪眼,两颊肌肉微微抽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而他妈妈杜蘅知则坐在一旁跟那女人说话。
看到丁潜进来,中年女人开了腔,“您这孙子得好好管教了,再不能惯着他,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偷窥,您当我们不知道呢,他房间里有一台高倍望远镜正对着我女儿的房间,每天晚上他都对着望远镜偷看我女儿。”
丁潜瞬间明白了,这中年女人就是对面小楼新搬来那户人家的女主人,雁京的房地产业蓬勃发展,很多人搬离了军区家属院,把原先的房子出租,若是熟邻居,谁会闹这种误会。
杜蘅知当然不相信儿子买那些观星器材是为了偷窥女孩子,半软半硬地解释着,“您误会了,我儿子不是那种人,他房间里的望远镜是用来观星的天文望远镜,能看到银河系外的仙女座星云。”
杜蘅知笑容可掬,有意强调“儿子”两个字,她从来不避讳高龄生子,特别是有人误会丁潜是她孙子的时候。
中年女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讪讪道:“我们刚搬到这里,不知道情况,我女儿胆子小,看到有个男孩子每天晚上架个大炮筒对着她,她就以为是在偷窥,不过,我也亲眼见过您儿子房间里那个炮筒,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丁潜刚要说话,丁骏和夏绿从琴房出来,丁骏早已听到客厅里的对话,故意上前挽着丁潜胳膊,向中年女人笑道:“阿潜才不会偷看你女儿呢,阿潜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美少女丁骏眼睛眨巴眨巴,中年女人彻底泄气,嘀咕两句也就走了。
杜蘅知亲自送客,丁骏笑弯了腰,指着丁潜道:“老实招供,你有没有偷窥人家女儿?”“她女儿不好看。”丁潜背着书包,一边说一边上楼。
丁骏讶异地看着他背影,和夏绿面面相觑,难道他真的用望远镜偷看人家了?
两个女孩悄悄上楼,丁骏轻手轻脚地推开小叔书房的门,见他聚精会神地趴在书桌上写功课,对夏绿招招手,蹑手蹑脚走过去,猛然站到他对面想吓他一跳。
哪知道丁潜早有防备,看到她俩进来只抬眼看看,并不好奇。
丁骏双手托腮,很感兴趣地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你怎么知道她女儿长得丑?”
“相由心生,有其母必有其女。”丁潜低头继续写功课。
这小子平常不爱说话,但每回说话,都是一针见血。
“阿潜,从来没听你说喜欢哪个女孩,你该不会是还没开窍吧?”丁骏笑嘻嘻地跟她小叔插科打诨。
“谁说我没开窍。”丁潜表情冷冷的,他都高中了,怎么可能没开窍。
“那你喜欢谁?叶小舸吗?我看你跟她好像很谈得来,她过生日你还送她礼物。”丁骏提起一个女孩子名字。
“谈得来也不代表有感觉。”丁潜是个感觉至上的人,没有感觉,再漂亮的女孩在他眼里也是没有色彩的。
那种色彩具体是什么样子,以他目前的年龄,也没有清晰的概念,但是他心里开始知道,他喜欢的人,一定要是与众不同的,一见面,彼此就能被对方的眼神吸引,心跳加速、魂牵梦萦。
夏绿走到他身边,看看他正在写的功课,题目意思她看不懂,但她认识公式符号,知道那是物理题。
丁潜见这小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作业本,忍不住挖苦她,“头伸得这么长,你看得懂吗?”
夏绿没在意他的语气,用法语道:“物理。”
“你说什么?”丁潜没听懂她念叨什么。
“是法语,物理。”夏绿告诉他。
“你知道这是物理题?那你会解答吗?”丁潜太意外了。一个九岁的女孩子,竟然看得懂高中物理题。
夏绿点点头,“我不会解,但我认得这些符号,是物理学公式里用的。”
“你这么聪明,学校竟然让你上小学一年级?”丁潜觉得学校太不负责任了,这么个天才,居然不进行智商测试,而是放到一年级。
夏绿道:“我认识的汉字不多,也不会写,小丁丁的课本我看不明白。”丁潜这才点点头。
磨蹭半天,丁骏见小叔只顾埋头苦读,很有些无趣,他一向鬼主意最多,怎么自从上了中学,越来越老实了,老实得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了。
无聊中,丁骏走到天文望远镜旁,好奇地眼睛对着镜头看过去,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调整了角度之后,视线豁然开朗,点点繁星近在眼前。
“阿潜,你教我看仙女座星云。”丁骏半眯着眼睛看着镜筒里浩瀚的宇宙。
“让程慕泽教你去。”丁潜开玩笑地说。
“就要你教。”丁骏撒娇道。
“我指给你。”小小的夏绿自告奋勇,也不等他们叔侄俩同意,走到望远镜前调整角度和焦距,用了大约五分钟,找到仙女座。
那一团粉红色星云让丁骏惊喜不已,她头一次发现,人类的视野能够如此开阔。
“绿绿,你真棒,什么都知道。”丁骏夸赞夏绿。
夏绿只笑笑。
丁潜好奇地抬头看夏绿,见她不声不响站在那里,安静乖巧的外表下,那份从容淡定与众不同,心中不禁疑惑,极少有女孩子对天文学感兴趣,观星在天文爱好者眼中是个有趣的事,但在一般人眼中,却是枯燥乏味的。
她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爱好的女孩子。
夏绿并不知道身后有两道探寻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她看向窗外,见对面小楼上有个女孩在窗前,拉了拉丁骏的衣服。
丁骏正对着镜筒观星,夏绿拉扯她两三下,她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她。
夏绿指了指窗外,丁骏看过去,也发现了对面的那个女孩,猜测她就是刚才找上门说丁潜偷窥的那个中年女人的女儿,心想,改天得会会她去。
夏绿猜出她心思,小声道:“她家门口有棵树,我爬上去。”
丁骏也是个淘气鬼,眼珠转转,当即表示同意,两个女孩一起跑出家门,趁着夜色,跑到对面小楼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生长多年,非常高大,树冠早已没过小楼屋顶,一根粗壮的树枝正好延伸到二楼窗口下方,夏绿是爬树好手,脱掉鞋,像个灵巧的小猴子,三下两下就顺着树干爬上去。
丁骏站在树下叹为观止,她一直被家里人像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爬树这种事,她想也不敢想。
房间里的女孩刚洗完澡正梳头,忽然看到窗户上贴上一张小小的人脸,吓得把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
她正要尖叫,却见那张脸的主人用小手敲了敲窗户,这才意识到,是一个小孩儿爬在树上。
夏绿见她打开窗,表情忐忑不安,用很轻的声音道:“小叔叔没有偷窥你,他的望远镜是800倍聚光的天文望远镜,只能看远不能看近。”
夏绿回脸指向丁潜的窗口。那女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脸上略有笑意。
“我妈跟我说了,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女孩道歉。夏绿跟她笑笑。
就在这时候,树下有个人叫他。
“夏绿,你爬那么高干吗,快下来!”丁潜仰头望着夏绿,一脸着急。
他做完功课,到窗口呼吸新鲜空气,哪知道看见丁骏鬼鬼祟祟地站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立刻猜到其中必有古怪,赶紧下楼去找她们,果然不出他所料。
夏绿这丫头性子也真野,爬上
那么高的树,还斗胆站在树枝上,她倒不怕树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会折断。
夏绿怕惊动大人,只得小心翼翼地贴着树枝往下爬。
丁潜见夏绿站在树丫上要跳,赶忙伸出手臂,“太高了,你别乱跳,小心摔了,我接住你。”夏绿跳下来,被他稳稳接住。
“淘气死了,看我不跟三嫂说才怪。”丁潜把夏绿放下来。夏绿冲他扮了个鬼脸。
楼上那女孩原本担心地看着夏绿,听到丁潜声音,视线一转,见对方是个英俊少年,心顿时怦怦乱跳,几乎看呆了。
回到家里,夏绿告诉丁潜:“我跟那个姐姐说过了,你没有偷窥她,她已经知道是个误会,你以后不用担心她妈妈再来找你麻烦。”
这孩子真是心细如尘,丁潜有点感动,笑着摸摸她乱蓬蓬的蜷发,“你这小东西,鬼主意还挺多。”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也没有注意到对面那户人家的女孩经常有意无意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跟着他。
他步行,她也步行;他进地铁,她也进地铁;他一路挂着耳机,偶尔跟着音乐手舞足蹈,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举一动。
这个英俊少年,他跟她同校,但是比她高一个年级。
有好几次,她鼓起勇气坐在他身旁,他没察觉,不是挂着耳机面无表情,就是闭着眼睛养神,安静的他和热闹的地铁人群不像是来自一个世界,她跟踪这么久,没见他和任何人说过话。
睡着的时候像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有着最优美的弧度,她很想拍下他的侧颜,却不好意思。
这样的跟踪和关注持续了几个星期,直到某天,丁潜放学回家,站在家门口按铃,一个漂亮少女跑过来叫他,他惊讶不已,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少女鼓起勇气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交给丁潜,没等丁潜说话,她红着脸跑开了。丁潜莫名其妙,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那少女背影,忽然明白了,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
丁潜愉快地走进家门,虽然这不是他头一次收到女孩子的情书和礼物,但还是让他有点兴奋,不管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孩,有人喜欢他,就让他高兴。
客厅里,夏绿正和丁骥一起做功课,看到小叔一脸嘚瑟地走进来,胳膊肘捅了捅丁骥。丁骥也看过去,但他的注意力是小叔手里的礼盒。
“小叔,你拿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打开看看。”
丁潜坐到沙发上,把礼盒包装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盒子,打开盒盖一看,是一块心形巧克力,顿时没了兴趣,把巧克力给丁骥吃。
丁骥也不爱吃这些,又给夏绿,夏绿推开,把巧克力放回盒子里。
两个男孩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粉红色信封落在地上,夏绿捡起来看。
“心……分……不……”夏绿念出来,上面一行字,她一大半不认识。
丁骥见她念得结结巴巴,一把抢过卡片,摇头晃脑大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叔,这是什么意思?”
丁潜大笑,见两个孩子不解地看着自己,笑道:“古诗的意境要自己去体会,解释成白话就没意思了。”
丁骥道:“可老师教我们唐诗的时候,都会用白话解释一遍,还让我们背诵。”
“那是因为你们理解力有限,老师引领你们体会诗中的意境,如果连意思都不明白,何来意境。”丁潜的文理科学得一样好,尤其喜欢古诗词。
他们说话的时候,夏绿把那张卡片翻来覆去看看,疑惑道:“这是情书吗?”
“嘿,你知道什么叫情书?你见过?”丁骥凑过头来看。
夏绿没答他的话,反而看向丁潜。丁潜笑而不语,哪怕小女孩用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他也守口如瓶。
丁潜没想到,这件事会给他惹上麻烦,路走得好好的,遇上三只“拦路虎”。
那三个少年跟丁潜差不多年纪,先是勾肩搭背故意走在他前头,一时快一时慢,丁潜往左,他们也往左,丁潜往右,他们也往右,起意要拦他。
丁潜起先没注意,差点撞上他们中的一人,才意识到,他们这是要找自己麻烦。
他决定先发制人,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怎么着,哥几个想找我练练?”
那几个少年见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挺上道,也不兜圈子,“选个地方吧,单挑还是带人,随你。”
对方虽成群结党,丁潜却不畏惧,从容道:“今天我有事,明天下午,城南汽车厂,不见不散。”说话间,从背包里取出便笺纸,写下自己手机号码,撕下给对方。
这是他们这一片男孩子打架的规矩,约定了日子,就不能反悔,相互留下号码,谁失约了,就是认怂,从此见了对方就得乖乖叫哥。
雁京城南是旧城改造的死角,地段偏僻,常住人口也很少,早些年犯了事的人都爱往那里躲,后来成立汽车厂,渐渐兴旺起来,但近几年随着国企改制,汽车厂经营不善早已倒闭,那里荒废多时,成了很多青少年相约打架斗殴的地方。
“去汽车厂练练”成为很多男孩子的口头禅。
选那个地方会面,这小子是个会打架的主儿,三个少年互递眼色,对丁潜的淡定颇为意外。
原本,他们在路上拦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要是他就此求饶,就借机羞辱他一番,哪知道这小子来真的,他甚至连原因都没问,就跟他们约好了打架的时间地点。
回到家里,丁潜谁也没声张,悄悄给自己准备打架装备。
要想打架,先得学会挨打,从小到大,丁潜跟别人打架无数,早就学会了怎么应战。
一双能跑路的鞋是首要的,打不过的时候不能硬顶,先逃跑,命保住了,不缺胳膊少腿,以后有得是机会报仇。还得穿有口袋的裤子,方便放手机,万一受伤了,能及时打120急救,他不准备叫人,决定以一敌三。
除此外,他什么都不带,轻装上阵。
夏绿上楼来,本想叫丁潜下去吃饭,结果看到小叔叔在他自己房里摩拳擦掌,不知道在练什么功,好奇地走进去看看。
“小叔叔,你在学李小龙?你还会中国功夫啊?”夏绿看过中国功夫片,知道李小龙成龙李连杰都是华人功夫巨星,看到丁潜的动作,觉得很新奇,难道中国人真的都像电视里演的,人人都会功夫?
丁潜见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笑道:“不是学李小龙,李小龙是咏春拳,我这是擒拿格斗。我爸给我找的师傅,我师傅是退役特种兵。”
他十岁就上了初中,家里人怕他在学校被欺负,让他在跆拳道和擒拿格斗中选一样,他选了擒拿格斗。
趁夏绿不注意,丁潜眼疾手快地抓她手臂,一个侧翻就把她翻倒在地。
“呀——”夏绿哪里知道他会来这一手,背摔痛了。丁潜赶忙把她扶起来,咧嘴笑:“要提高警惕,别被人偷袭。”
夏绿忘记了痛,狐疑地盯着他,“你这是要找人打架去啊?拿我先练练?”丁潜大笑,替她揉揉后背,这丫头真是猴精,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没找人打架,我就是闲不住,想活动活动。”丁潜装模作样地踢腿抡胳膊。
他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约了人打架,他爸爸早说过了,不许他打架,所以每次打架,都是偷偷摸摸的。
“要打架,你可别自己一个人去啊,受伤了都没人帮你。”夏绿不放心地说。
“我不会打架的。”丁潜脱口而出,紧接着又道,“也不会受伤。”
夏绿见他一脸嘚瑟,没再多话。
第二天是周末,丁潜中午吃完了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很久没出来。夏绿好奇,几次跑上楼,推推他的门,都没人支应。
丁骥来叫她,“我妈说带我们去看电影,《精灵鼠小弟》,你去吗?”
“我不去。”夏绿才没兴趣看什么鼠小弟,她有预感,小叔叔这里会更精彩。
“小丁丁,你能不能给我点钱?”夏绿忽然想到,要是一会儿丁潜出去了,自己想跟着去的话,不拿点车钱是不行的。
“叫哥,不叫不给你。”丁骥趁机道。
“哥。”夏绿很识时务,反正她本来就比他小。
“要多少,三十够不够?”丁骥掏口袋。
“够了。”夏绿抿嘴一笑。一个十岁孩子,能指望他身上有多少现金。难得小丁丁这么慷慨,让他贡献零花钱,他眉头都不带皱的。
下午,丁骥被他妈妈带出去看电影,丁潜穿了一身MLB棒球服,也出门而去,夏绿悄悄跟上他,想想又不放心,跑到厨房偷了两包辣椒粉揣在口袋里。
见丁潜走进地下通道,夏绿猜到他要搭地铁,紧跟在他身后,好在通道里人多,她个子又小,不容易被丁潜发现。
丁潜哪知道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坐了五六站,他就站起来准备下车,夏绿怕跟丢了,赶紧也站起来,藏在一个大人身后,只探出小脑袋时时关注目标人物。
他下车去了,她迅速跟上。
从地铁站出来,丁潜没有再坐车,而是步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夏绿紧跟慢跟,几乎要追不上他,她对雁京地形不熟,又是个小孩儿,眼看着人越来越少,路越走越荒,她差点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放弃跟踪。
不行,都到这里了,一定要跟上去。万一小叔真有秘密,他一个人单刀赴会,有危险了没人知道不行,夏绿揉了揉走得酸痛的腿,鼓起勇气跟上去。
城南汽车厂,那三个少年看到丁潜孤身前来,很是惊讶,原本他们以为,这小子的拖延战术只是为了搬救兵,没想到,他还来真格的了。
迎着雁京秋天的七八级大风,丁潜很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像一切绝世高手大战前夕那样,稳稳地缓步向前。
“我说,哥几个,开练之前是不是先亮亮底子,就算我今天栽在这儿,你们也叫我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丁潜扫视那三人一眼,眼神中带着威严,别看他只十五岁,说出来的话可老练。
三人为首一人道:“韩梦梦,你认识吗?”
“不认识。”丁潜答得干脆。
不认识?卧槽,他说不认识,三个少年顿时火了,他们老大暗恋得死去活来的女孩,就住这小子他们家对面楼,他每天拿个大炮筒偷窥人家,他说不认识,找抽!
“你每天拿望远镜望她,你说不认识?”少年们一哄而上,想用人数优势给丁潜一个下马威。
这句喊话让丁潜忽然想起来,对面小楼那家就姓韩,对了,那女孩似乎就叫韩梦梦。
居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丁潜哭笑不得,于是他像个世外高人一样,睥睨这几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不屑真跟他们动手,就凭他们那一副堪比农村妇女打架常用招式、揪胳膊扯衣服的王八螳螂拳,他这个习武之人就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哪知道,那几个小子并不领情,他们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腿的抱腿,用尽下三烂的招数,也要将丁潜制伏。丁潜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无赖打法,很有些不耐烦,一拳头挥过去,就叫其中一人鼻子流血。
夏绿藏在一辆破汽车后面,紧张地关注战况,见小叔像是被他们困住了,顿生侠义之心,从车后一路跑过去,她还很懂得战术,悄悄过去,不惊动打架的人。
临到跟前,看到其中一个无赖拦腰将丁潜抱住,夏绿绕到他身后,抓住他后心衣服,像爬树一样身手敏捷地蹿到他背上,掏出口袋里的辣椒面,冲着这人脸上撒过去。
撒得太猛,那人哎哟一声,被辣椒粉扑了一脸,而夏绿自己也被甩出去,摔在地上。
众人都很惊讶,哪里冒出来这么个猴子一样灵巧的小女孩儿,她还一脸凶狠,大声叫道:“放开我小叔,警察就要来抓你们了,你们三个打一个,你们无赖,不要脸!”
丁潜也没想到夏绿会来添乱,急得满头汗,“绿绿,你快闪一边去,这里危险,你快走。”夏绿也怕拳脚无眼,知趣地往后躲。
就在丁潜关心夏绿的当口,他脸上挨了一拳,眼睛顿时青肿。这可把他惹恼了,拳脚上再不留情面,发狠将那三个少年揍得鬼哭狼嚎。
其中一个少年急中生智,要去攻击夏绿,夏绿赶忙掏出另一包辣椒粉,往他脸上撒。少年早有防备,而且比夏绿高大许多,夏绿迎着风撒一包辣椒粉,一大半撒到自己脸上,辣得她顿时眼睛鼻子嘴巴像是要冒烟,瞬间眼泪汪汪。
少年见她是个小孩儿,又这般没用,不屑再跟她啰唆,去帮他的同伴,见同伴都挂了彩,而丁潜也眯缝着一只熊猫眼,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同伴离开。
见三个坏蛋跑掉,夏绿跑向丁潜。丁潜见她被辣得嘻嘻哈哈、满脸眼泪,气急败坏却又哭笑不得,“你这个蠢货,谁让你跟来!”
撒辣椒面这么不光彩的事,传出去多影响他名声。
“我怕……怕你打不过他们……”夏绿见他那么凶,委屈地大声抽泣着,眼泪鼻涕都被辣出来了,没有带纸巾,只好拿起裙角擦脸。
“要不是你忽然冒出来,害我分心,我会打不过他们,哼!”
丁潜愤愤地吐了口血水,感觉到牙齿有点松动,怀疑自己是不是掉了一颗牙,吐了半天,却没有吐出那颗牙,原来只是腮帮子被牙齿硌出血了,并没有掉牙齿。
看到夏绿小小的凉鞋里露出来的脚丫子上又是泥又是血,丁潜心里动容,难为这丫头跟了自己这一路,才九岁的人,步行这么久,脚都被鞋磨破了,没再多话,像抱小孩儿一样把她抱起来。
两人回家,丁潜忍不住又责怪,“你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跑出来,这边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又来。”夏绿揉揉眼睛,看着他的熊猫眼,有点想笑,可又没笑。因为她觉得,小叔真的很勇敢,以一敌三不说,受了伤他也不叫疼。
“我是男的,而且我熟悉这里,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哪里能找到人支援。”丁潜胸有成竹地说。
他有个同学家就住这附近,出了名的讲义气,实在打不过的时候,他一个电话,那人准带人来支援,只不过他还没遇到那么怂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解决。
看到夏绿一个劲地揉眼睛,怪可怜的样子,丁潜忍不住道:“眼睛疼啊,我给你吹吹吧。”说话间,对着她眼睛轻轻吹气。
夏绿本来眼睛火辣辣地疼,被他这么一吹,又热烘烘的,更不好受,小手推开他脸。
“小叔你的眼睛回家
怎么解释啊?”夏绿很关心这个问题。
“去诊所看看,打消炎针,让护士给我包一下,回家我就说得了红眼病,暂时不能见光。”丁潜早想好了说辞。
夏绿捂着嘴笑。
“你这丫头,胆子真大,雁京你人生地不熟,不怕遇到人贩子把你给拐了?拐到大山里,给人当童养媳。”丁潜故意吓唬夏绿。
“人贩子是什么?”夏绿在非洲还没遇到过人贩子。
丁潜解释给她听,“人贩子就是把女孩儿卖到山里的坏人,中国很多山区很穷,一些男人娶不上老婆就会买一个老婆,买回家生孩子,怕买来的女人跑了,就给她们拴上铁链子关在猪圈里,晚上才给放出来。”
被他这么一恐吓,夏绿浑身一激灵,“那这是虐待呀,可以告他们的。”
丁潜正待挖苦她两句,心头忽然被一个想法占住,狐疑地瞧着她,“你跟着我跑出来,是不是预感到什么?”
夏绿怔怔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可能会有危险,怕你会挨打受伤。”
“真的吗,你这么关心我?野丫头!”丁潜抱她抱得胳膊都酸了,想放她下地,看到她的脚,又不忍心。
夏绿无声地看着远方,天色渐渐暗了,
看不见群星,但能看见月亮和金星,她有点想家,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感觉到很温暖,尽管这个抱着她的男孩只比她大六岁,可为什么,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小叔叔,你特别勇敢,将来……”夏绿说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不往下说了。
“将来什么?”丁潜不知道这小小孩子能想出什么将来。
“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们结婚吧。”夏绿一句话石破天惊。
噗,丁潜忍不住笑起来,“我会看上你?你这么黑,别自作多情了。”
“什么叫自作多情?”夏绿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却想,我不黑我不黑啊。
丁潜笑笑不答话,这一路他可遭殃了,虽说夏绿没多重,可怎么着也有几十斤,走了快半小时,越抱越沉,他就快兜不住了,胳膊酸麻、腿也抽筋,可还是死扛着,怕夏绿嘲笑他体力不支。
“小叔,你让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夏绿看出来丁潜的吃力,他的脸都涨红了。
“你别动,我抱得动你。”丁潜逞强地说。
夏绿见他嘴硬,也不跟他争辩,伸出手用柔细的手指轻按他眼眶的淤青,动作很轻,丁潜一点也不觉得疼,反而肿痛的眼眶好受多了,眼睛也不再那么酸涩。
“师傅眼睛圆又圆,一拳过去少半边。”夏绿嘴里念叨,她到中国来这些日子,最喜欢看的电视剧就是《还珠格格》。
丁潜气结。
去诊所就医,丁潜快累瘫了,坐在长椅上半天起不来,护士替他清理伤口,按着他的要求,包扎起来。
打针的时候,丁潜看到夏绿坐在一旁,提醒护士,“绿绿的脚伤了,麻烦你们给她上点药包起来。”
护士带夏绿去洗脚,替她抹上红药水,看到她眼睛也红通通的,问明情况,用清水给她洗眼睛。夏绿忍着痛,不叫出声。
丁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都秋天了,你怎么还穿凉鞋?身上火气那么大?”
“我不喜欢穿皮鞋,运动鞋也不爱穿。”夏绿嘟着小嘴。她在非洲一年四季穿惯了凉鞋拖鞋,很多时候,她甚至光脚。
丁潜审视地看着她,“那你到雁京了,我们这是文明社会,你得穿皮鞋,不然天气一天天凉了,你再穿个凉鞋,会把脚冻坏,雁京冬天可冷了,会下雪,女孩们都穿雪地靴。”
那我也没不文明呀,夏绿眨巴着一双眼睛,不说话。丁潜心想,这黑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倔。
从诊所出来,丁潜问夏绿能不能走。
“护士已经给我包扎好了,我自己能走。”
“那你可别走丢了。”
丁潜低头看看她脚上的凉鞋,牵着她的手,带她去附近的商场。
“不是回家吗?”夏绿好奇地问,依稀记得,回家不是走这条路。
“你放心,跟着我走,不会带你走丢。”丁潜带夏绿进商场,去了一家鞋店,要给夏绿买一双帆布鞋。
“帆布鞋透气,走路也不累,我同学都爱穿这个,你试试吧。”丁潜让店员拿一双夏绿能穿的尺码给她。
原本店员见一个大孩子带一个小孩子来买鞋还有点担心,看到丁潜掏出金卡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才知道这小子一双贼眼已经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只笑笑,去拿鞋给夏绿。
夏绿穿上帆布鞋,走几步感觉很合适,心里甜滋滋的,回头去看丁潜,本想问问他好不好看,结果他手插裤袋,根本没看她。
有些失望地垂着脑袋,verse,她记住了这个牌子。
买了鞋,丁潜还是没有回家的意思,在商场里七拐八拐,带夏绿去一家日式拉面馆。
“把你的小脏手洗干净。”丁潜一边洗手,一边命令。夏绿站在洗手台边上,想拧开水龙头,哪知道,怎么拧也拧不开。
丁潜见她笨手笨脚,不耐烦地鼻子里哼一声,“傻子,这是感应式水龙头,你在那里拧来拧去的干吗?”
把她的小手拿起来放到水龙头下方,水果然流出来,夏绿呵呵一笑,看看丁潜。
哼,这都没见过。丁潜有些不屑,但没有说出口,直觉告诉他,这丫头自尊心很强,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别老打击她的好。
夏绿洗干净手,看着水不流了,才跟上丁潜,她轻声道:“非洲缺水,旱季的时候,我们经常好多天都没水洗澡,连动物都迁徙去了坦桑尼亚。”
丁潜听到她的话,低头跟她微微一笑,打趣道:“头上不会长虱子吧?”夏绿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只抿了抿小嘴,没说话。
两人找位子坐下,夏绿见丁潜点了好多吃的,忍不住问他:“你打架打饿了?”
“有得吃你就吃,管那么多。”丁潜很不满意自己此刻的形象,右眼上蒙着纱布,有损他玉树临风英俊少年的形象。
一桌美食,夏绿饿坏了,一只手拿着三文鱼寿司,一只手拿着虾饺,嘴巴里也塞满了。丁潜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穷凶极恶的吃相。
夏绿见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以为他又要嘲笑自己太能吃,缓缓把手放回去,细嚼慢咽。然而,聪明的丁潜一眼看出她心思,随手又给她夹了一只章鱼小丸子放到她碗里。
“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丁潜道。
“你不吃啊?”夏绿奇怪地想,不是他非要来吃饭的吗,难道他不饿?
“看到你用手抓来抓去,我已经饱了。”丁潜故意望天一眼,特别喜欢逗她。
这回夏绿没让他,反驳道:“我的手已经洗干净了啊,寿司不也是厨师用手做的吗,厨师的手也没消毒啊。”
丁潜见她小嘴噘得能挂油瓶,忍不住一阵笑。
“小叔,他们为什么跟你打架?”夏绿好奇小叔惹上了什么麻烦,为什么要约在那么远的地方打架。
“为了对面楼那个女孩,喜欢她的男生找我麻烦。”丁潜看在这丫头大老远跑来帮自己忙的分上,并不对她隐瞒。换了别人,他绝不说。
夏绿了解地点点头,“那个姐姐喜欢你,打你的人喜欢那个姐姐,你们这是三角恋爱。不对,不止三角了,他们三个,你一个,五角恋爱了。”
丁潜不屑地嘁了一声,“瞎说八道,谁跟他们五角恋爱。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我,还有,我可没被他们打,他们不是我对手。”
“眼睛疼不疼?回家我给你揉揉。”夏绿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女孩。
“回去别乱说,少管我的事。”丁潜瓮声瓮气地恐吓。
看到夏绿讪讪地不言语,一双眼睛因为进了辣椒面而揉成了兔子眼,丁潜心中不忍,伸手捧她小脸,“眼睛没事了吗,有没有让护士给你洗洗。”
“洗过了。”夏绿没好气。
“黑兔子长红眼睛,还真是头一遭儿。”丁潜打趣道。
“瞎了一只眼的白兔子,也很罕见。”夏绿反唇相讥。
两人吃饱喝足打道回府,丁潜拖着夏绿的手带她回家,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感叹,果然人长两只眼睛不仅是为了对称美观,也是为了扩大视野范围。
他包扎了一只眼以后,走路总不自觉往一边歪,夏绿拉扯他好几次,提醒他别顺边儿撞到东西。
“小叔——”夏绿又拉了拉丁潜的手。丁潜不耐烦,“又怎么了?”
夏绿指着路对面的卖冰糖葫芦的摊子,“那个是什么,能不能吃?”她到雁京这么久了,头回看到卖冰糖葫芦的。
“你想吃啊?馋猫!”丁潜没好气,可还是带着她去到马路对面。
眼巴巴看着丁潜从老板手里拿过一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夏绿眼睛都直了,直觉告诉她,这玩意儿特别好吃,因此当丁潜把冰糖葫芦递给她时,她一把抢过去。
丁潜见她顶着一头乱发、肿着两只兔子眼,还不忘把山楂咬得嘎嘣嘎嘣脆,吃得满嘴都是冰糖渣子,心里鄙夷,小卷毛别的优点没有,特别能吃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
“好吃吗?”丁潜见夏绿鼓着腮帮子,故意问。
“酸——”夏绿皱着小脸,感觉自己的牙都要被酸倒了,她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丁潜正待挖苦夏绿几句,却忽然发现那个叫韩梦梦的少女就在不远处打手机,赶忙伸手遮住半边脸,怕给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相。
眼看着就要蒙混过去,夏绿忽然叫了一句:“小叔叔——”
电光石火间,韩梦梦下意识地看过来,见到丁潜一只眼蒙着纱布,拉扯着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还冲着自己傻笑,心里非常讶异,他俩这是怎么了?
夏绿你个熊孩子,叫什么叫?丁潜狠狠瞪了夏绿一眼,也不好再躲着藏着,昂首挺胸给韩梦梦欣赏他拉风的走路姿态。
韩梦梦看着他俩走过去,眉头微皱,见小女孩回头看自己,忽然想起来,那是夏绿啊,他的小侄女。
夏绿一边吃冰糖葫芦,一边抬头看着丁潜,见他表情悻悻的,知道他是懊恼在漂亮女孩子面前丢脸,低头偷笑。
韩梦梦很想过去问问丁潜是怎么受的伤,可又不好意思,只好一路跟着他俩。
夏绿看到她,拉拉丁潜的手,“小叔,那个姐姐跟来了。”
“不管她。”丁潜正在气头上,要不是那个韩梦梦,自己何至于跟小流氓打架,眼睛肿成熊猫眼。
“可是——”夏绿还想争辩。丁潜吼她,“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呢,你再废话,我把你丢大街上。”
这番威胁加恐吓把夏绿吓到了,天已经黑透了,她又不大认得路,不敢再得罪他,不知怎的,她有点怕他,觉得他说把她丢在大街上,就会把她丢在大街上。
夏绿没再吭声,为了跟得上丁潜,步子比之前迈得大些,走得很有些吃力。丁潜察觉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步伐放缓了。
“你替我保密,我买好吃的给你吃,雁京好吃的东西太多了,都是你在非洲吃不到的。”丁潜看看夏绿,有心要哄哄她。
夏绿笑了,带着点讨好地问:“真的?你会带我去吃好吃的?”丁潜点点头,心里念叨,果然吃货比较好对付。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进家门,韩梦梦追上来,鼓起勇气向丁潜道:“你的眼睛伤了?”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丁潜刚想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做出冷若冰霜的表情,鼻子里嗯了一声。
韩梦梦见他表情冷淡,像是不怎么想理睬自己,委屈地嘴角微撇。
夏绿原本羡慕地看着她白裙子上漂亮的蕾丝花边和娃娃领,见她神情委屈,忙安慰道:“小叔叔得了红眼病,大姐姐,他是怕传染给你。”
韩梦梦见夏绿虽然皮肤微黑,但小巧的瓜子脸精致可爱,摸摸她脑袋,又看了丁潜一眼,语气轻轻柔柔的,“那你这几天注意卫生,滴眼药水,不要让眼睛继续发炎。”
丁潜本不想说话,感觉夏绿捏了捏他手,才道:“多谢你关心。”
看着韩梦梦心满意足地离去,丁潜低头跟夏绿对视一眼,见夏绿微微一笑,心想她这么懂事,也不好再板着脸,便也跟她笑。
“你很羡慕人家的漂亮裙子吗?”丁潜高深莫测地看了夏绿一眼。夏绿脸顿时红了,好奇她的小心思总是被小叔一眼就看出来。
“我没见过那样的裙子,花边很漂亮,她的头发也好看。”夏绿诚实道,心里想,那个姐姐明明很漂亮,小叔叔为什么对她那么凶呢?
“头发是不错,但还是没有小骏漂亮。”
家里,丁骥正坐在沙发上等夏绿一起回家,看到丁潜和夏绿进来,两人尊容都很不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俩去哪儿了,小叔,你的眼睛怎么了?你瞎了么?成独眼龙了?”丁骥跑上前,很是关切。
“角膜炎,红眼病,离我远点。”丁潜推开热情过度的小侄儿。
丁骥才没那么好骗,他一下子就抓住重点,“你中午还好好的,一下午过去就得了红眼病?红眼病不都是两只眼一起传染吗,你怎么一只眼传染呀?”
夏绿在一旁偷笑。丁骥看向夏绿,吓一跳,“哎哟,绿绿,你的眼睛怎么了,你变兔子了?好吓人。”
“就是我的眼睛有炎症,传染给小叔了。”夏绿替丁潜解围。
丁骥神秘兮兮地笑,看向丁潜,“小叔,你跟人打架了吧,快给我讲讲,你又跟谁打架了?”
“滚!”丁潜一个字就把小侄儿打发了,跑上楼。
夏绿拉着丁骥的手,小声道:“你就别问了,小叔爱美,你老说他,他生气。”
“那你得给我讲讲,不然我告诉爷爷奶奶。”丁骥不甘心。
夏绿附在他耳边,笑呵呵地说着悄悄话。
“夏绿——”丁潜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俩小孩儿,阴森森地叫夏绿的名字,手指弯曲成九阴白骨爪,用表情和肢体语言告诉她,她敢告诉别人,他就弄死她。
夏绿扭头看着他,读懂了他的意思,又看看丁骥,低头不做声。
他说弄死她,搞不好就真会弄死她,他的拳脚功夫,她可是见识过的,以一敌三,她觉得自己犯不着冒着被弄死的危险去跟丁骥泄密。
丁骥哪知道他俩打什么哑谜,夏绿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把他急死,摇晃夏绿胳膊,“哎,你倒是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