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五
五十五
十月二十一,康熙的第一次行围圆满结束,大部队终于浩浩荡荡地回到京城。
午时,博果尔就回到了襄亲王府,这五年来这是他头次这么早到家。
“王爷,您回来了。”尼楚贺惊喜地迎上来,“行猎收获怎么样啊?”她一边亲自给博果尔更衣,一边拉些家常。
“还好,都让人送回来了,让人去清理一下吧。”
“好的,王爷。”
博果尔换好衣服,轻松地坐下来,问道:“额娘进宫呢?”
“嗯,额娘还是想把那个孩子接出来,进宫去找淑额娘商议去了。”
博果尔略皱了皱眉,把手里的茶放下了,他知道额娘的心思,觉得自己对不住阿布鼐,就想把他的女儿接出来,好好抚养。只是,阿布鼐是被奉旨圈禁,即便被圈在王府别院里,那也只不过能让他生活起居舒适一些,至于从里面接出一个孩子,只有皇上下旨,才能办到这事。博果尔也正为难着,若是他请旨,皇上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多半会答应的,只是为阿布鼐的女儿还真不值得付出这个代价。凭心而论,他与阿布鼐本来就没感情,如今更是已经结下深仇,如果不是碍着额娘,他是理都不想理这摊子事。况且,这孩子接出来之后怎么养?用什么身份养?都是问题。还有一点,阿布鼐乐不乐意让额娘养他女儿还两说着呢,额娘现在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算了,额娘现在心里头还存着怨气,让她去折腾一下也好。对了,阿克敦呢,他前几天周岁,抓周抓的是什么?”
“他可是与几个哥哥都不同,抓的是书和笔。我觉得也好,他身子弱,日后学文会好一些。”
“说得什么话,开始弱一些,慢慢会好好调养好的,一定会像他的名字一样长得结实健壮的。”
夫妻俩说的是康熙三年十月十六生的嫡六子阿克敦,这孩子出生时是早产加难产,生下来如小猫一样,几乎不能活,好容易才养到一岁,算是勉强站住了吧。
这几年,襄亲王府又添了三个孩子,尼禁贺在康熙元年五月生下嫡四子额尔赫,侍妾吴乐于康熙二年三月生下王府的第一个庶子谷鲁,然后就是阿克敦了。
博果尔以前就曾经说过,庶生子女一律交由尼楚贺抚养,所以吴氏即便生了儿子,升成了庶福晋,也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抱到正院去。也不知怎么想的,吴氏竟认定尼楚贺抢了她的儿子,还曾在博果尔面前哭过两回,博果尔本就忙碌,哪有心思管这后院的是非,更不用说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不过训斥了两句,更加难得踏足吴氏房中。
想到此处,博果尔就暗叹一口气,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几年,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朝务上,府里的事从不过问,而尼楚贺这些年大概是过得太顺利了,防范也不是十分严密,结果阿克敦出生时险些一尸两命。这还了得,一查,果是后院手段。吴氏本与李氏交恶,生子后更是曾在李氏面前耀武扬威过,却没想到私底下两人却勾结在一起,吴氏是家生子,李氏是尼楚贺的陪嫁,两人在府里多年,自然也有几个帮手。尼楚贺虽防着已生子的吴氏,却没想着多提防一直老实的李氏,她哪想得到,李氏听了吴氏的挑拔,把自己多年未生子的怨恨全部放在她身上,认定是她那几年的汤药毁了她的身子。尼楚贺的一时不慎导致阿克敦生来体弱,而她自己更是没了生育的可能。
换了博果尔当年的性子,他会立马叫人把李氏与吴氏及相关人等仗毙,可当时身为摄政王的他却生忍下来了。襄亲王府处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府里的点滴小事都可能被人拿来作文章。博果尔把那些帮凶交给巴图,让他把他们带到庄子上,好好地让他们一个个的“自然”死去,至于李氏与吴氏,看管起来,先让她们病着吧。一方面是为了尼楚贺的名声着想,这些年因为襄亲王府只有两个侍妾,没有一个正经侧室,还有很有一些闲话的,如今要是连仅有的两个妾也一起没了,那话只会更难听的。另一方面博果尔自己也打算让李氏吴氏当挡箭牌,这两个死了,就算是为了体面也得再弄两个摆着,经过这事,博果尔对纳妾一事还真是心冷了,吴氏跟了他十四年,李氏也服侍了他十二年,熟知府里的规矩和他的性情,依然能铤而走险,再来几个只怕也会差不离。也罢,看在这十多年的份上,就让她们先病着占位置好了。
“把阿克敦抱过来给我看看吧。”
尼楚贺交代道:“去让奶嬷嬷把五阿哥和六阿哥都抱来给王爷看看,穿严实一点,别吹了风。”转头对着博果尔笑道:“爷也很久没见过谷鲁了,一起看看吧。”
博果尔点点头,又问道:“索性把孩子们都叫来吧,等下一起吃晚饭吧。”
来得最快的自然是还被抱在手里的两个孩子,瘦弱一些是阿克敦,因着体弱,一岁了还是不会走路,爬也爬得不快。比他大半岁的谷鲁就长得壮实多了,奶嬷嬷把他放在地上,已经可以稳当地走上几步了,看样子尼楚贺还是没有亏待他。
阿克敦也略长了些斤两,博果尔抱在手上仔细看了看,脸色似乎比十天前好了一些,欢喜道:“我瞧着他气色好了一些,想来如今这个大夫确实不错。”
尼楚贺也笑道:“爷也看出来了,看来那宋大夫确实医术好,改日要多封些赏银才是。”
博果尔又招手让谷鲁走近,摸了摸他的头,对尼楚贺说道:“你把谷鲁照顾得很好,委屈你了。”
谷鲁一落草就抱到了尼楚贺身边,虽然当时她自己也身怀有孕,没亲自照料过,但至少也是很欢喜的,庶子可不同于庶女,王爷没有食言,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就是对她的信任,再说,谁养大的孩子亲谁,她怎能不让人好好照顾呢?后来出了那档子糟心事,她也曾对着谷鲁就想到他那可杀的生母,也曾起念下手报复到这孩子身上,现在看来,幸亏自己没有下手,要不然王爷就不会对她越来越好,反而会对她冷淡下来吧。
“王爷这话说的,谷鲁也叫我额娘,就是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好委屈的。”
“好了,你们把两个小阿哥抱回去吧,好好照顾。”
在房里其他人都退出去后,博果尔开口说道:“那院里那两个人你想处置就处置了吧,现在我也不摄政了,有些事就不会那么打眼了。”
“真的!王爷,您让我来处置?”尼楚贺很惊喜,她心里自然是有些怨气的,不管什么原因,看着那两个贱-人还活着,她心里就不舒服,只是……“王爷,李氏倒无所谓,可吴氏毕竟是谷鲁的生母,日后他可要怨我的。”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生母自己找死。这事你看着办吧!”
很快,其他孩子们就来了。齐布琛牵着额尔赫走在最前面,松克和特木尔一路打打闹闹地进来了,噶卢岱跟着皇贵太妃进宫还没回来。
“咳――”博果尔清了清嗓子,松克和特木尔连忙做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来,规规矩矩地给父母请安。
博果尔瞧也不瞧那一对闹神,先冲额尔赫招手。这孩子,与最小的哥哥特木尔年龄也差了快五岁,等他会走了特木尔也上学了,出生没两年尼楚贺就把全部心思都扑在了阿克敦身上,嫡出孩子中他竟成了一个隐形人。就连博果尔也时常想不起这个孩子,即使是庶子谷鲁也会在看到阿克敦的时候顺便提起,仔细算起来,额尔赫竟是他见得最少的孩子。
看起来,额尔赫的性子有些软,四岁的孩子了还要看看大姐的脸色才敢向前走。博果尔这下对尼楚贺有些意见了,怎么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也要照顾,怎么能让十一岁的齐布琛姐代母职。
博果尔一把将额尔赫抱起,长得倒是挺好,只是这性子要好好锤练一番。
“额尔赫,等下阿玛教你射箭好不好?”
“好。”细声细气地。
“大声一点,男孩子就要大声说话。”
“好!”
“还有你们两个,等下一起去演武场,我要看看你们最近练得怎么样?要是我发现你们贪玩不好好上课,那就家法伺候。”
松克和特木尔应声答“是”,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不以为然,他们才不怕呢,阿玛什么时候打过他们?骂都很少骂。
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因为,当天他们的阿玛就用上了家法,还用在了他们大哥身上。
博果尔这一个下午,首先带着三个儿子去演武场,考校了松克和特木尔的骑射,还算满意,又教了额尔赫开弓,陪他玩了许久,才让松克和特木尔领着他回去,自己则转身去了书房。他急于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晟睿去哪里呢?怎么大家对他的不在场都是一副习以为然的样子,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晟睿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酉时,全家人都已经在西跨院等他很久了。
博果尔并没有对晟睿那潮红的脸色和身上的酒气说任何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去哪里呢?”
“星尼贝子请孩儿去郊外打猎,所以孩儿就去了。”星尼是常阿岱的儿子,自小与晟睿玩得好。
“好了,先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晟睿你也坐下来。”皇贵太妃急忙打圆场。
博果尔虽然知道晟睿没有说真话,倒也没有驳皇贵太妃的意,依然开心地陪皇贵太妃用了一顿晚饭。他表现得很正常,给皇贵太妃挟菜,哄她多用一些,又让家里的两个肉食动物松克和特木尔多吃一些菜,宝贝女儿噶卢岱自然是也是要哄着多吃一些的,这孩子最近说自己太胖了嚷嚷着要减肥,怎么也不肯多吃,齐布琛则照顾着额尔赫吃饭。只有晟睿,博果尔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晟睿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个劲地扒饭,尼楚贺则心疼地不停给他挟菜。
用过茶后,博果尔瞧着天色暗了下来,忙带着孩子们起身告退。噶卢岱依然跟着皇贵太妃住,晟睿齐布琛松克特木尔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只有额尔赫要跟着他们回正院去。
博果尔站住了,冷声说道:“晟睿跟我到书房来。”率先往前走。
晟睿低头跟了上去,嘴角却慢慢地勾起来了。五年了,阿玛五年没叫他到书房去,也五年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了,有时他都怀疑,到底他是阿玛的儿子,还是宫里的皇上才是阿玛的儿子?
博果尔定定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大儿子,明年四月他就要满十三岁了,他记得八岁还带着婴儿肥的晟睿,却不熟悉眼前这个只比他矮半个头的十三岁的少年了。
“晟睿,你到底去哪里呢?不要拿星尼来搪塞我,他阿玛才过世不久,怎么会去打猎?”
“阿玛,我和几个堂兄弟在街上走了走。”
“走到哪里去呢?还喝了不少酒?”
“只喝了几小盅。”
“是吗?”
博果尔很失望,到了现在他还不说实话,这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来,念念这张纸。”
“二月初四,春风楼。三月十七,万花楼。五月二十,顺风赌场。六月……”
“念啊,怎么不念下去?我都不知道京城居然有这么多好玩的地界,你都是全都去走了一遭,好玩吗?”
“阿玛,我错了。”晟睿扑通跪在了地上,“我只是好奇去看了一下,很快就出来了。”
“幸亏你就进去打了打转,要不然你家阿玛就被御史弹劾了。”
“阿玛?”晟睿这才焦急起来,他以为没什么的,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说他们都是那里的常客,他虽不喜欢那些围上来奉承的人,可呆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所以他才出去转了转,他从没想过会连累阿玛啊。
“晟睿,你是长子,日后要袭爵的人,围在你身边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有何用意,背后是谁?你自己也要琢磨琢磨。你说说你到底错在哪里?”
“儿子识人不清,不求上进,荒废时日,请阿玛责罚。”
“还有呢?”
“儿子不该对阿玛撒谎。”
“巴图,取家法来。”
“王爷?”
“去取来!”
家法?这个字眼对襄王府所有的孩子都是陌生的,俗话说:严父慈母,可他们的阿玛从没对他们动过家法,他一般是在演武场上折腾他们。
巴图拿来了一根藤条,“王爷,大阿哥还小,知错会改的。”
“晟睿,你还小吗?”
“我长大了。我认罚。”
“很好。”
“巴图,抽大阿哥十下,狠狠抽,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
“是,王爷。”
博果尔背过身来,听得后面“刷刷”响了十下,才道:“回去吧,想想自己日后该怎么做?”
“是,阿玛。”
晟睿强撑着磕了个头,努力站起往外走。
“巴图,你送大阿哥回去,给他上药。”
博果尔呆坐于桌前,眼前摊开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从来舍不得动一个指甲的孩子,他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让晟睿记往,只有这样,晟睿以后才会提高警惕。其实,还是他自己疏忽了,只记得保护好这孩子给他最好的生活,却忘了告诉他生活的残酷与黑暗,是他误了孩子。
“王爷,大阿哥上了药,已经睡了。”
“有无大碍?”
“只是皮肉伤。”
“皮肉伤?”博果尔淡淡看着巴图,以巴图的功夫,居然狠狠打也只打出皮肉伤,看样子是手软了。
“王爷,奴才有罪,奴才只用了五分力,违了王爷的命令,请王爷责罚。”
“若有下次,定要重罚。去查查看领着晟睿乱逛的是些什么人?把他们的小辫子通通揪出来。”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找死。
“是,王爷。”
看着巴图退下,博果尔猛地站起身来,五分力,该死的巴图,用这么大的力气干什么,怎么可能只是皮肉伤,不行,得去看看。
迷迷糊糊中,晟睿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那手法好熟悉,就好像是“阿玛?”
博果尔缩回手,仔细瞧了瞧,趴着睡得正香的晟睿含着笑容说了一句梦话。傻孩子,还说自己长大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过背后的伤痕,确实只是皮肉伤,博果尔这才放下心来,这个巴图,认罪都不老实,分明只用了两分力,疼是够疼,只要过几天就会好,算了,看在这次他做得合他心意的份上,就饶了他这次吧。轻轻地盖好被子,起身欲走。
“阿玛?”
这孩子,又说梦话呢?博果尔含笑回头看去,只见床上的晟睿正撑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咳咳”,博果尔顿觉尴尬,连忙板起脸来,“巴图下手还是太轻了,这个教训看样子给得不够,这回且寄着,如果再有下回,一并重罚。”
“是,阿玛。”
晟睿脸上简直像开了一朵花似的,果然,阿玛还是最疼他的。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从明日起,你每天晚饭后跟我到书房去,我给你好好讲讲如今朝中的局势,别再傻乎乎地被人利用了。”
“谢谢阿玛。”
“赶紧睡吧。”博果尔快步走了出去。
晟睿竖起耳朵,还听到阿玛在外屋交代小太监:“仔细看着大阿哥,如果发烧赶紧叫大夫。”
晟睿快乐地打了个滚,“哎哟”,他都忘了他背上有伤。哼,皇上堂兄,阿玛就算陪了你五年,最疼的还是我。
晟睿挨家法的事是瞒不住,第二日全家就都知道了。
皇贵太妃担心极了,急忙召来府里给晟睿看了伤号了脉,见只是皮肉之伤后好歹放下了心,然后火上心头,开始骂博果尔这个做阿玛的下手太狠。晟睿“呵呵”笑着说都是自己的错,把自己最近干的糊涂事倒了出来,这下他的耳朵可受了老罪了,皇贵太妃絮絮叨叨地给他说了一大堆,差点没把他绕晕过去。
尼楚贺却是另一种表现,她拎来陪晟睿出门的几个小厮挨个询问后,手一挥一个赏了二十大板,都是群没用的,居然让主子去那种肮脏地方,都打发到庄子上,再挑老实的来给儿子使。尼楚贺对着晟睿也念了一篇长经后,念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比晟睿大一个月的皇上都大婚了,晟睿也该娶妻了吧?都怪她,这一年来心思都放在阿克敦上,都没注意到晟睿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还有额尔赫,昨儿王爷不提起,她也没注意到,让齐布琛带着额尔赫确实把他养成个小姑娘了,都是她这做额娘的错。
尼楚贺拿这话跟皇贵太妃一商量,皇贵太妃也恨得只拍脑袋,这两年她都忙了些什么,阿布鼐的庶女哪有她未来的重孙子重要,这次选秀既然已经错过了,她不想在玄烨挑剩下的这堆里面来挑未来的襄亲王福晋,还是等三年后的大选吧,不过现在倒是可以慢慢相看,她就不信了,亲王福晋的吸引力还会不大?下回一定要挑个最好的。
家里的几个小子,尤其是松克和特木尔都快被吓呆了,原来真的有家法这回事啊!瞧大哥身上的伤,唉,还是老实一点吧,阿玛也会发威的。额尔赫也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几天阿玛,直到感觉到阿玛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博果尔交出手中的权利后,清闲了许多。他仔细考虑了一番外,决定把松克特木尔都送到宗学去,襄亲王府就是个象牙塔,实在是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连最大的晟睿都有些不谙世事,幸好本性纯良,才没有让人引上歧路,真是万幸。相比如今已经亲政的那位,比他小一个月的晟睿看起来起码幼稚了五岁,当然,那是个人精中的人精,只怕没人能比得上。可是,以晟睿的身份,他日后打交道的最主要对象就是宫中的那位,所以,他得好好练啊。晟睿年纪不小了,倒不好再送去宗学里,可松克与特木尔却正好年纪合适,也好,让他们到那里好好争斗一下,博果尔并不担心他们会在那里受欺负,他反而更担心他们在那里受到太多的追捧,让他们飘飘然起来,不过这也是人生的一段经历,他只有放手让他们去闯,他们才会真正长大。
到于晟睿,他还是自己先带一段时间吧。白天他要上朝要议政要去兵部议事,晟睿就正好带带额尔赫,培养一下晟睿的耐性,也让额尔赫练大些胆子。傍晚,博果尔就领着晟睿在书房里细细地给他讲解,从宫里的局势到朝中的势力分布,从各部门的争斗到各派系之间的纵横,甚至还有后院的残酷。每天讲一点,然后让晟睿自己回去想,想不通就自己查东西弄懂为止。
看着晟睿一天比一天成熟,博果尔深感自豪,又有些不舍,他何尝不希望他的孩子永远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能护住他们一时,护不住他们一世,小鹰始终是要自己飞起来的。
因着晟睿的事,博果尔记起了一桩令他挂怀的事,那就是八旗子弟的培养问题。晟睿是因无所事事无聊才出去找乐子的,想必这样的年轻人也很不少吧。大清入关以来一直对八旗实行恩养政策,结果不过开国二十来年就已经出现了这种苗头,也难怪后来会越演越烈,到了最后满州八旗都被养废了。
现在正是从源头上止住这种颓势的好时机。入关不久,崇武之风尚存,八旗的优越感还没那么强,大部分满人还是追求上进的,确实应该居安思危,谋划将来了。
博果尔发挥出这几年看折子看出来的功力,洋洋洒洒居然也写出了一篇折子,虽然没什么文彩,但好歹把事情说清楚了,明日早朝后他就把这折子递上去。
博果尔递的是暗折。自入关以来,朝廷对八旗实行的恩养政策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虽依然是“按丁授田“,却因为入关之初大量劳动力投入战争,旗民大多不再自己耕种,而以收取地租作为生活来源,已经失了“出则为兵,入则为农”的传统。旗民习惯无所事事不劳而获后,就开始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甚至已经出现了将旗地典卖出去换银子花的现象,长此以往必将给朝廷带来重负。而且八旗的人口繁衍也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这些人都由朝廷供养,那朝廷必将不堪重负。为今之计,只有让闲散余丁,重新回到生产劳动中去,凡不士不工不商非兵之人,都可以考虑发回满州去种田自己养活自己。
博果尔之所以递的是暗折,一是因为这个折子会引起轩然大波,而这种风波对于刚刚亲政的康熙是极为不利的,他现在需要的是掌握权利与政局的稳定,以康熙现在的阅历,他既想不了这么深,也不会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二来博果尔并不认为这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让八旗习惯享受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要让他们重新开始劳作可就难于上青天了。即使他知道不讨好,也必须提醒康熙这件事的重要性,因为在以后的大清皇帝的执政生涯中,八旗生计将让他们焦头烂额。
“十一叔,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坐在书案后尚带稚气的康熙怀疑的问道。
“皇上,臣既然想到了,就不能欺瞒皇上。现在的情形或许还没有折子里所说的那么严重,但苗头却已经出现了。您或许现在就应该警惕起来,以免出现臣所说的后果。”
“苗头?晟睿也是因为无所事事才到那些地方闲逛吗?”
博果尔微微心惊了下,玄烨从哪里知道的?是有人已经上折子弹劾呢?还是襄亲王府里有了钉子?
“正是如此,皇上,臣也是因为这样才警惕起来。您或许也知道,襄亲王府管教孩子算是严的,可还是无法避免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其他人家或许情况更糟。”
“十一叔,让晟睿进宫当侍卫吧。”
“皇上,这是晟睿的荣幸,臣代晟睿谢过皇上恩典。”
“十一叔,这折子我还要仔细斟酌,就先放着吧。”
“是,皇上。”
“侍卫?”换了两个月前,晟睿绝对不会愿意到抢了他阿玛的人身边去,只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阿玛的难处,他愿意去,守卫这个家也是他的职责。
“嗯,年后就去侍卫处报到吧。”博果尔看着眼前的儿子,万般舍不得,只是,路是孩子自己走出来的。“记得我说过的话,谨慎,少言,多看,多想。”
“儿子知道,儿子会谨记阿玛的教诲,好好保护皇上,也好好保护自己。”
博果尔拍了拍晟睿的肩,摸了摸他的光额头,“走吧,到演武场上去,让我看看你的功夫,到时可别给我丢脸。”
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博果尔才小声说道:“提防所有的人,包括皇上。”
他这话是有原因的,他让巴图悄悄排查过近些年府里出入的人,果然在里面发现了皇上的探子。无愧是天生的帝王,不用他教就知道要刺探消息了,连襄王府里也安进人来了,因着在外围,才一直没引起注意。巴图很自责,很想清理门户。博果尔没让人打草惊蛇,就让他继续呆着吧,找个机会把他拎进书房伺候,这样更能让宫里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