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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议军情

宋倾 住在四方台 4120 2024-11-19 07:20

  宣和三年冬末,天降大雪,数十日不止。

  宣和四年正月初十,刚刚结束河北军资监察的马扩来到郓王府,留下一份监察报告的副本,又匆匆赶到枢密院核销了差事,来不及回家,托了副使孙青林给马政捎个口信,便冒雪离开汴京,急匆匆地赶到雄州,找到宣抚司衙门报道。

  原来,马扩去河北监察之时,辽国的贺正旦使者求见了道君皇帝赵佶,说是愿意放弃每年的岁贡,条件是宋辽两家联合抗金,结果被赵佶一口回绝。道君皇帝当场表示,决定单方面废除檀渊之盟,将不日兴兵,收复燕云。

  皇帝放了狠话,大宋朝廷便难得的高速运转起来,在旬日以内,枢密院连续发出七起御前金字牌,传达了同样的命令,调西军赴河北巡边。所谓金牌,不是黄金打造,其实是金字木牌。信使手捧金牌,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匹好马,一昼夜之间要走六百里,这种情况只有在传递十万火急的军报时才能用。

  西军诸多将门中,例如折家、姚家都是归附的蕃将大族,并不被朝廷真正信用。种家却不一样,种家将创始人种世衡是大儒种放的侄子,天生的文官系血脉,有宋以来,武将虽不得意,可儒将却很吃香,种家将如今的掌门人种师道更是大儒张载的学生,被赵佶亲自重用提拔,可以说,西军之中,赵佶最信任的派系就是种家将。

  可是,这些金牌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更加严峻,最后一道命令中竟有“届期大军不能开抵雄州,贻误戎机,惟都统制种师道是问”的话。

  种师道看着案几之上的七道金牌,心里清楚,不出兵不行了。

  十二月下旬,刘光世率领的“胜捷军”最先到达雄州。这支军队的前身本是由刘光世的老子、环庆路经略使刘延庆节制的环庆军和延军,去两浙地区镇压了方腊起义以后,分别留了一部分驻在京西北路,取得了独立的番号,给养和军饷都由枢密院直接关发,在数量、质量、关发日期和其他待遇上都比西军本部的各军来得优厚。

  童贯之所以特别优待这支军队,把它视为宠儿,是因为,西军是一支排外性很强的军队。

  与西夏持续百年的战斗,使得西军逐步的职业化,将领世家化,以致有“种家军”、“折家军”、“姚家军”等等称呼。这些将门世家之间互相结亲,逐渐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有矛盾也只限于内部,外面的人,如果没有一点渊源,很难插手进来,即使朝廷派来的大员也不例外。

  童贯虽然长期在西军中担任监军,实际上他却发现,西军的首脑们,无论是较早的统帅刘仲武,还是后来的统帅种师道以及有资格与种师道竞争统帅地位的姚古,都对他“敬而远之”,表面上很尊敬他,却不让他在实际军务上沾边。

  多年来,童贯也拉拢了一些西军将领,如辛兴宗、杨可世、王渊等,可是他们都还只是西军的中层。

  在参与对西夏和青唐羌族的长期战争中,童贯非常高兴地发现,环庆路经略使刘延庆就是他寻觅已久的理想人物。首先,刘延庆地位足够,具有候补统帅的资格;第二,刘延庆有羌族血统,在西军中受到普遍的轻视,这使得他也不像种师道、姚古、赵隆他们那样在意整个西军的利益和名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知深浅、明尊卑,在童贯面前驯从如犬,这三点都成为童贯特别欣赏他的理由。

  故而,平定方腊的战役结束后,这支军队就被童贯从西军里生生的挖出来,当成了自家的卫队,待遇自然优厚,与西军其他的几支部队相比,便好象是亲生与领养的差别。

  宣抚使童贯本人还逗留在京师,但是行军参议官、述古殿学士刘,参议副官、龙图阁直学士赵良嗣等人已经到了雄州,立起了宣抚司的行辕。这一次,刘便是马扩的顶头上司。

  雄州近边,像军塞多过州城,如今平添了这么多的客人,不管是东京来的上等人,还是西北的军汉,闲下来都要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使得这座边城真正热闹起来。

  官家的旨意,是让西军“与河北军易防,全师以出”。但是河北边军名存实亡,并无军队可以开来易防,西军要是真的“全师以出”,第二天,西夏人就会乐颠颠的来接收地盘了。

  种师道决定,各军区酌留部分军队留守原地,统一受熙河路经略使姚古节制。姚古与种师道竞争西军统帅失败,自是不愿出征,在对手的帐前听令,便让儿子姚平仲率领熙河军一万人赶赴河北参战。

  宣和四年正月上旬,作为西军的先锋,由杨可世率领的一万五千名泾原军几乎是与马扩同时到了雄州。紧接着,作为左、右两翼的,种师中率领的秦凤军,刘延庆率领的环庆军和延军,以及中军,种师道亲自带领的泾原军大部都到了,便是路途最远,应当最后抵达的姚平仲率领的熙河军也提前开到了。

  雄州,宣抚司行辕。刘召集种师道等西军众将商议进兵的准备事项。

  种师道抚髯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转身看着马扩,问道:“子充之前监察河北,可知军资准备究竟是何等情况?”

  马扩躬身回答:“恐怕比大帅想的还要糟糕,帐上各种军资十分充足,但实际盘存下来,粮仓基本是空的,军械物资最多只有帐上的三成,而且像是巢车、云梯这些器械,很多已年代久远,不堪使用。”

  刘沉吟片刻道:“官家矢志要收复燕云,如今,北伐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子充这份监察报告递上去,福祸难料啊!”

  种师道插言道:“事关大宋国运,将士们的身家性命,个人的荣辱又值个甚!早先,官家并不知道战备状况竟是如此之差!看到子充的监察报告,朝廷至少应该认真地整饬战备!儿郎们性命攸关,怎么可以浪战?”

  刘阴沉着脸说道:“现下是我们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最佳良机,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我们会面对更加强大的金国,再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几乎就是不可能了!”又向马扩问道:“你去河北,梁师宝怎么说?”

  马扩苦笑一声,“下官除了抵达真定的第一天见过梁师宝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但是,监察的结果却是令人触目惊心,河北的军资仓库,没有一座仓库能做到干净清白,或许这就是梁师宝不敢露面的原因!他怎么向我们解释?他现在应该在想办法怎么向官家解释吧!”

  梁师宝不肯见马扩,并不代表他不关心这次监察,相反,真实情况是他心中害怕,实在是问题太多,无法掩盖了。

  在马扩他们返程的前两天,梁师宝在书房内坐立难安,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幕僚王克彬,问道:“先生觉得蔡太师靠得住吗?”

  王克彬叹口气道:“这次是王黼和梁师成联手,童贯也推波助澜,蔡京独木难支,又已经致仕,肯定扛不住,如果使相只把赌注压在蔡京身上,恐怕结局会很失望。”

  梁师宝负着手走了几步,又缓缓道:“十万贯,能封住马扩的嘴吗?”

  王克彬摇摇头,“他是郓王系,偏向童贯的,何况他的副手都是郑枢相的人,有王黼和梁师成在后面盯着,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个胆。”

  梁师宝焦躁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还是小生上次的建议,使相要脱此难,必须找李彦。”

  “可是……可是他开价太高,要价一百万贯,我……”梁师宝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虽然心疼,也只得一咬牙道:“好吧!我就把京城的一座宅子送给李彦,如果连他也办不到,那我就只能认了。”

  “使相,别忘了还有王黼!”

  “我记得……答应他!便由我出面,弹劾蔡太师在河北的门生故旧,这张老脸就不要了!若还不能过关……就休怪我梁师宝翻脸无情,什么都抖出去,大家一拍两散!”

  李彦原本是服侍杨戬的小内侍,因为机巧,总能讨得杨戬的欢心,一步步提携起来。杨戬死后,道君皇帝感念旧情,便任命李彦为大内总管太监,继续执掌“西城所”。

  刚刚崛起的李彦,论资历和声望远远比不过梁师成,但他的野心和贪婪却远远超过了对方。

  宦官没有正常的人格,没有妻子子女,失去了很多人生乐趣,权力和财富便成了很多宦官最大的追求,李彦也不例外,当他成为赵佶用来制衡梁师成的棋子后,他的野心和贪欲便迅速膨胀了。

  上元节前夕,李彦得知郑居中单独求见道君皇帝,心说,必是那话儿来了,便急匆匆地赶到御书房。

  李彦到时,郑居中已将一份报告放在了御案上,“这是军监特使奉陛下旨意前去河北调查库存军资的监察报告,请官家过目!”

  赵佶拿起报告,慢慢看了起来……他的脸色渐渐由白转青,目光中闪烁着怒火,忽地一拍桌案,怒不可遏地吼道:“备战!备战!朕喊了两年的备战!竖子安敢如此?!”

  郑居中沉声道:“梁师宝贪赃枉法,纵恶失职,请官家下旨将其免职,交由大理寺议定罪行!”

  李彦连忙凑到赵佶身后,小声说道:“梁师宝一向忠心耿耿,又久在河北为官,如今正是北伐紧要关头,官家不可仅信一面之辞,影响了北伐大略!”

  郑居中勃然大怒,狠狠地瞪着李彦,喝道:“朝廷宰相在和天子协商国事,尔乃阉奴!何敢插嘴?!”

  李彦羞恼无比,瞪着血红的双眼瞄向郑居中,毫不掩饰欲要伺机噬人的狠辣,像极了一头饿狼。这时,赵佶站起身,冷冷地说道:“这件事,朕再考虑一下!”说罢,转身便走了。李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郑居中,快步跟了上去。

  郑居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事情有点波折了。

  赵佶离开御书房,抬步向艮岳走去,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问李彦,“梁师宝找过你了?什么叫一面之辞?”

  李彦连忙蹭到赵佶身后,团着身子奏道:“奴婢该死!那梁师宝做事一向小心,礼数周全……奴婢是想着,郑相公一直反对北伐,怕是借题发挥,尤其这梁师宝坚决支持王相公调整部分河北官员,会不会因此得罪某些人?”

  “你是指蔡京吗?”赵佶反应极为敏锐,蔡党根深叶茂,若再搭上郑居中的线,真就是死而不僵了。

  李彦微微叹了一口气,“陛下,郑相公今天也太急切了!”

  赵佶重重哼了一声,“朕倒是比较关心这份报告是否属实?”

  “官家,奴婢不知这份报告的真假,不过,这是河北官员该操心的问题。不然,朝廷养他们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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