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皂角树随着山风不断的飘落着落叶,宁裴山站在树下看着尸体堆中那张满是血渍、小小的脸颊,滚烫的眼泪溢出他的眼眶。
不!不!不行!
他不甘心!不甘心!
她不能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姜欢愉,快醒醒!你不能睡!”
宁裴山单膝跪在谢堂燕的身边,他的手指颤抖的落在这张稚嫩的脸颊上。
宁裴山想救她,想摇醒她,想抱起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人,可他做不到,想摸一摸这张逐渐变得冰凉的脸,甚至连感觉到她的逐渐逝去的温度也是奢侈的妄想。
他的手指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的虚影触不到对方,仿佛此时的谢堂燕才是那个鬼魂一般的存在!
不!宁裴山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姜欢愉!别死啊!快醒醒!”
像是有什么声音入了耳中,谢堂燕虚弱的撑开自己的眼睑,无法聚焦的眸子看向宁裴山的方向,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她。
她看不见,只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立在那。
那东西似乎很悲伤,很悲伤。它正在跟自己说着什么……
谢堂燕的手指动了动,向那个方向伸去。冰凉的山风从她的指尖划过,握住的只是四散而落的飞絮。
她太累了,不过片刻便再次合上了眼。
宁裴山的泪无声的落下,他痴痴的看着尸体堆里,那被鲜血浸湿一身的人。
这样的场景陌生的让他心寒,却又似另外一段记忆中的场景一般熟悉。
漆黑的小巷里,姜欢愉无助的瘫倒在地上,血从她的腹部溢出,在地上如一滩冰冷的落雨。
姜欢愉满是鲜血的手,向着宁裴山的身影无意识的抬了抬,而落在他眼中的,是此时谢堂燕这张带着稚气,满是血迹的脸!
“不!”
山涧的风吹过,宁裴山便一直站在树下,愣愣的发呆。
谢堂燕的生气正在一点点的消散,而他只能这般无力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冰冷,从身体到心,从血液到骨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野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宁裴山的思绪被这道声响给拉了回来。
他抬头望去,自己一身白衣如入了画卷一般,快马轻裘,正从远处急行而来。
千年后宁裴山,就这样立在树下,看着记忆中千年前的自己。
似乎这一眼,跨越了千年的时光,而他正在如梦一般的记忆中,看着自己的到来!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微妙而诡异!
此时,马背上的宁裴山正抬头看着日头。
蜀道难行,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时候。算了算行程,待一行人抵达万慈寺,大约典礼已到了“奉咒”的吉时。
所谓“奉咒”,便是将各门各派的法器物件放置在剑冢外的明台上,由众位得到高僧以法经度诵,借着器物的力量,将剑冢外的封印加固的意思。
马蹄下的小道顺着河滩延伸,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座石头修葺而成的狭长小桥。桥身拱形贴过水面,竟有七八个拱眼,一直通向山上的一座建筑。
万慈寺隐在其中,而到底还有多少个弯,宁裴山也记不太清楚。山上的树木太过繁茂,只能看见从树冠里隐约透出的不少角顶,看似附近,却还需要些许路程。
风中是芦花的飞扬,耳中是暮钟的鸣响,到底还是快了,只消再些许时候就能到达了!
“宁裴山……”
一声似有似无的呼唤音,伴随着钟声入了宁裴山的耳中。他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可在他身旁只有一脸正色的同袍,并无旁人。
可这么一道低吟,却似有某种吸引一般,让宁裴山的心静了下来。
他眉心微锁,鼻息间,是泥土味,河水味,竟然伴随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的侵入……
“宁裴山!”
又是一声!这道呼唤声更加的清晰了些,连带着他的心弦也为之一紧!
宁裴山暗道诡异,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适时,突然一阵山风划来,吹的他有些迷了眼。宁裴山连忙抬手掩了掩,袖口处的竹纹随着山风似落叶一般灵动。
这道声音如某种召唤一般,将他的目光吸引到了一旁,落在了马蹄不远处。
在它的附近,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残破的尸体。
残肢到处都是,连血液都是新鲜的。
显然这里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厮杀。而双方的尸体就这样横尸在了浅滩的荒草之下。
可这并不是声音的来向,宁裴山的视线只扫了一眼,便落在了不远处那一棵巨大的皂角树下。
树下同样躺着几具尸体,可不同的是,尸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上前查看。
似乎有着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宁裴山一把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放慢了速度向着声音的来向寻去。
而他身后的众人被他这动作一惊,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也连忙跟着停下了脚步。
宁裴山就这样站在树下,看着一步步靠近的身影。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何停下,或许某种力量跨越了千年,使得对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呼唤。可这一切都是驳论,让自己能够停下来走到这里的,只有此时的谢堂燕而已。
可不管怎样,万幸的是,当时的自己的确停下了。并且朝着皂角树的自己走来。
宁裴山看不到自己千年后的虚影,因为当时的自己本来就不在那里,即使这般面对面的站着,两人间的时光也是错位的。
树下,是一个深受重伤的女孩,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豆蔻的年华,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
宁裴山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召唤这自己,他拉了拉缰绳,黄骠马缓步走到尸体的跟前。
他的眼中有些冷漠,可更多的却是悲天悯人一般的哀伤。
当初的自己也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只是万幸被师尊捡了回去,衣食无忧的长到了如此岁数,比起眼前的小女孩,自己幸运了太多。
好好的年纪,真真是可惜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宁裴山心中燃起了一丝期望。
对!回忆中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一切本该如此行径的上演的!
“姜欢愉!你快醒醒!姜欢愉!”
宁裴山再次单膝跪在了谢堂燕的身边,大声的呼唤着她千年后的名字,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可他却像个傻子一般,依旧如此做了。
而奇迹也如同最初的那样,发生了。
谢堂燕微微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小巧的手从尸体的残肢中艰难的抬了抬,满是鲜血的想要握住对方。
而她口中,是微不可闻的求救声。
她看见马背上的宁裴山说道,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