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七回:石榴皮
……我是郡主,我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室,我大度,我不跟你计较……
呼气,再呼气……婉容郡主竭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催眠着自己不跟鱼鳞舞一般见识。
然后,抬头转移目光——实在是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再看一眼她真怕自己会拍桌子发火。
“据可靠消息说,杨大小姐半路遇害,就此生死不明了……本郡主想问下慧夫人,为何杨大小姐会半路失踪?”
这语气咄咄逼人,大有“这事分明就是你干的,你给我老实交代”的意思。
这样的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婉容郡主这是在指责杨雀的事故是因为鱼鳞舞造成的,应该由她来负责任。
鱼鳞舞正在研究剥开的石榴皮里面那蜂巢般的“坑”,对婉容郡主的话似乎没仔细听,所以当婉容郡主扔下这样低气压的话后,她压根没接话,就这么直接晾起了婉容郡主。
婉容郡主耐心等了一会,见她依旧眼睛粘在石榴皮上,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里的火气蹭蹭地上蹿。
“慧夫人!”提高了嗓音,婉容郡主几乎是在厉喝了。
鱼鳞舞恍然抬头,一脸的迷蒙:“嗯?郡主叫我?”
“慧夫人,本郡主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对着个烂石榴皮那么感兴趣的。能否告诉本郡主,您看着那石榴皮有何新鲜想法?”
婉容郡主的眼里已经喷火,她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几乎是用恶狠狠的语气问。
一个石榴皮能有什么想法?还要是新鲜的,这根本就是想要发难的征兆。
在席的客人里面有些心地善良的开始为鱼鳞舞担忧。
毕竟说起来鱼鳞舞除了“霸占”了大魏朝最年轻俊帅,最有前途的战威侯外,其他也没什么仇怨。
再说了,如今敌国又在隐隐动作,不知何时边境烽火就会再起,要是战威侯夫人真的被欺负,惹的战威侯一怒之下不肯再上边境抗敌,那她们这些人的家人安全就没了保障,说不定谁的儿子丈夫就得去前线杀敌,然后从此分离,甚至永别……唔,那情景太可怕了!
于是有人冒险替鱼鳞舞打圆场。
“如今正是夏秋之交,慧夫人想是刚来京城还有些不适应,所以难免有些倦怠。疏忽了郡主的话,非是故意,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鱼鳞舞听有人帮自己说话,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是个面容清瘦的妇人,样貌并不特别,但一举一动却有着一种娴雅从容,让人莫名地觉得舒服。
这个妇人鱼鳞舞不认识,但她却隐隐觉得有些面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想不出来,鱼鳞舞摇摇头不再去看,只是在心里记下这个妇人的样貌,准备回头去打听一下。
杨鹂呵呵一笑:“许夫人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也不至于就看着个石榴皮发傻的啊?莫非慧夫人身患隐疾?”
这话真是恶意!
鱼鳞舞很想回她一句:老娘看你才是有隐疾的,你全家人都有隐疾!要不然为啥一个两个的都想抢别人的男人?
忽然想起弟弟鱼潜曾跟她说过关于石榴皮的笑话,又想起秦梦的那句“一门鸟人”的冷诮,鱼鳞舞有些忍不住想笑。
“回郡主的话,我是看着这石榴皮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一个挖苦人的玩笑话,一时觉得好玩就看入了神。”鱼鳞舞很认真地说。
“什么玩笑话?”什么玩笑话跟石榴皮扯上了?还想的入了神?婉容郡主心里不信,她只认准这是回避自己问题的托词。
“咳,这个有羞辱嫌疑,确是不大方便说。”鱼鳞舞迟疑道。
的确是有羞辱,她并没胡说,因此也并不想说。
婉容郡主越发肯定是托词了。
“石榴皮跟羞辱还扯上关系了?这倒是稀奇。慧夫人这么说了,本郡主倒是更加好奇了呢。”
鱼鳞舞再三推辞,婉容郡主再三逼问,无奈,鱼鳞舞便招手叫了个侍女过来,在她耳边附耳低语。
众人见那侍女先是犹疑,然后是诧异,忽然“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随即惊慌地掩住了嘴巴。
这样子就更让人好奇了,纷纷要求侍女说出慧夫人跟她说的是什么。
侍女只是摇头,转身走到婉容郡主跟前低头轻声转述。
就见婉容郡主神情先是不屑,然后轻轻蹙眉诧异,再然后也如同那侍女一般掩嘴喷笑出来!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婉容郡主,都想知道鱼鳞舞倒底说了什么,能让她们俩这般神情。
可惜婉容郡主也知道这话不好当众说出来,毕竟谁也不知道谁家有符合石榴皮的人,万一图痛快顺口说了得罪了人,对父亲的大事可不好。
抬手往下压了压,婉容郡主示意众人安静,她也不提关于石榴皮的话了,只是将杨雀失踪一事再次捡起来发问。
“郡主这话我不大懂。杨大小姐她在青羊城是好好的,她要离开青羊城也是她自己的意愿,在路上遭遇什么也是我们管不了的。况且,我战威侯府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要说亲戚,她也是拓跋府杨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与我们何干?”
“既然杨大小姐跟拓跋府有亲,夫人又怎能说出与你无关的话来?不觉得寒人心么?”婉容郡主俏脸寒霜义正辞严。
鱼鳞舞听她一再的说杨雀之事与自己有关,心里动了动——她注意到一件事,婉容郡主两次说的都是杨雀失踪跟自己有关,而不提拓跋府和拓跋珪,甚至连战威侯府都没提到过!
这说明什么?说明婉容郡主只是想让她来背杨雀这口黑锅!
女人的感觉一向灵敏,尤其是对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简直就像神探。
鱼鳞舞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只是她还有些不明白,婉容郡主怎么会忽然对拓跋珪动了心?
按说拓跋珪在没回青羊城之前,这婉容郡主若是执意要下嫁,估计也不是没机会,毕竟人家是皇室郡主,拓跋珪再脾气臭也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相抗。
至于自己,七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那一点点救命之恩,完全可以拿钱财打发。
至于自己因此耽误青春,害的名声尽毁,这也好办,用皇家的名号出面给正个名,不信还有人敢那么放肆。再给自己找户好人家,妥妥的报完了恩还留下好名声。
可是婉容郡主没有!她并没要求下嫁拓跋珪!
那么她现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想在他们夫妻之间掺合上一脚吧?
一霎那间,鱼鳞舞脑子里翻过无数的推测,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回答——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寒心的,毕竟这是事实。倒是听说杨大小姐回京城之前跟她的亲姑姑似乎发生了什么冲突。据当时亲眼目睹的人说,杨雀被她姑姑打了几个耳光,整张脸都红肿了……两人吵了一架,然后杨大小姐就负气回京城了,再然后的事郡主你也知道了。”
杨雀被杨氏打,原因自然是因为鱼鳞舞叫人悄悄的给杨氏露了口风,说拓跋瑢是被杨雀出卖的。
当时因为拓跋珪生气,叫老九用特殊手法折腾拓跋瑢,让他先是没了男性象征的喉结,接着又出现了各种说不出口的问题,活活的把拓跋瑢从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年轻男人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惨样。
宝贝儿子这么惨,杨氏怎么能放过害她儿子的人?只是她对拓跋珪一时没有办法,恰好听说杨雀在这里面出了力,她怎能不怒火攻心?
当下质问杨雀为什么要这么做,害自己的亲表弟?
杨雀已经不在乎杨氏了,尤其是杨氏那些话在她心里扎下的刺越来越深,越来越疼。
听杨氏质问她,还骂她忘恩负义的话,杨雀当时就激动起来,把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抛了出来,还反讽杨氏才是害拓跋瑢的真正凶手——因为她是被杨氏骗了,伤了,才这么做!
杨氏没料到自己私下的话被杨雀听到,恼羞成怒之下,狠狠的给了杨雀几个耳光,并赶她走。
杨雀早就不想再呆在杨氏身边了,她冷笑了下,当即带着人转身就走了。
其实,如果不是杨雀肚子里憋着股怨气,她在路上不会跟那群从登云州来的客商起冲突,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但可惜……
这些事杨氏自然不会告诉京城,随后又因为柔妃的申斥给罚进祠堂抄经,就更加没有告诉京城的娘家,导致杨尚书还以为杨雀仍在青羊城,杨氏却以为杨雀早已回了京里。
所以这些事京城里还是不知道的,包括杨鹂。
“你说大姐跟姑姑吵架还挨打?这怎么可能!”杨鹂听了这话,倏地站了起来,坚决不肯相信。
虽然杨雀跟她的关系并不好,但那是自己家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怎么也不能听了消息没情绪的。
鱼鳞舞摊摊手:“我知道杨小姐你不愿相信,但是这事是在青羊城里发生的,许多人都看见了,杨小姐大可派人去仔细查问一下。”
鱼鳞舞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必然是真有这事。也就是说,大姐真的是因为被姑姑打骂,一怒之下回的京城,结果不知为何在半路上失了下落。
杨鹂颓然坐下。
她心中想到的是,杨雀这位大姐失踪后,杨家最大的当权人,祖父杨朝明不冷不热的态度。
想起妹妹杨鹃对她说的,某天无意间听到祖父跟人商量,说要明着派人去青羊城协助战威侯捉拿那些贼匪,暗地里要他们秘密杀死杨雀的话。
记得当时杨鹃浑身哆嗦着跟她说这些话时,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还低声斥骂杨鹃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如今杨雀生死不明,祖父按兵不动,今天鱼鳞舞又这么说,杨鹂心中暗想,只怕大姐真的是被祖父给灭了口。
为了扳倒对手,为了阻止朝廷废除兄终弟及的祖制,为了自己的官位,为了所谓的杨家前途,难道她们这些女子就该去死吗?
杨鹂眼底暗涌着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