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温柔的光芒盈满视野,坐在椅子上的所有人立刻起身看向自己,热烈地鼓掌。
巨大的掌声潮水一般喧嚣,几乎充斥了洛丽塔的所有听觉。
一门之隔,外面是安静得咳嗽一声都能听到的送亲车队,门内却热闹如斯。
被鲜花和热闹的氛围包围的瞬间,她木然的脸上才总算有了一些温柔的弧线。
今天是她的婚礼,她必须站在这里接受命运的安排。
……
距离在地下室与罗什谈判,已经过去了几天了。
这几天里,她都没有见到罗什,但是受到的待遇却明显好了起来,不用再睡那个石头房间里的冰凉地板了。
丧尸警卫给她重新换了一个房间,这里有简单的床铺,被褥虽然不如自己曾经睡的那么香软,也还算得上暖和。在沙漠地下冰冷的夜晚里足够御寒和保暖,也足够她聊以安慰。
食物上也总算不用吃干硬的面包和冰冷的汤了,送来的食物虽然不算丰盛,但也还算新鲜,最主要的是热气腾腾,吃下去不会引起胃部不适。
天知道,她以前的食物,哪怕有一点点不适口——比如略咸或者略甜或者只是颜色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样子——她都绝对不会吃下去一口。
可是当第一份冒着热气的食物通过门上的小窗口递到自己手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记得非常深刻,那是一碗煮土豆,配了一份酱料,黄澄澄得刺眼。
“瞎说,土豆的颜色怎么会刺眼呢……”她心里的一个声音倔强地反对。
“不然我怎么会流泪呢……”她心里另一个声音幽幽地回答。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煮土豆,会让她吃出香甜的幸福感来。
于是心反而安稳了下来。
她想,如果罗什永远都不肯放她离开这里的话,那这样也很好吧。
她在地下室里终日聊赖,不知道日子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每分每秒是如何点滴漏尽,只有每次丧尸警卫来更换蜡烛的时候,她能用蜡烛的数量来默默计算时间。
然而到了最后,她连换了多少次蜡烛也记不清了。
直到昨天夜里,她正在闭目酣睡,房间的铁门却被打开了。
“醒醒!罗什大人来看你了!”丧尸警卫推醒了她。
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坐在地上一脸茫然。
随后进来的罗什挥挥手,示意丧尸警卫先出去。
丧尸警卫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你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他眼睛直视着眼前鬓发蓬乱的丧尸少女,淡淡地问。
洛丽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倔强地盯着他,波澜无兴。
“我以为你这么多天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这么倔强了,洛丽塔。”罗什叹息一声说道。
洛丽塔抿了抿嘴唇,还是一言不发。
罗什笑了,“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只能去回绝马卡龙子爵,再将你交给他了。”
洛丽塔这才咬了咬牙,“我愿意。”
罗什挑挑眉,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确认道:“真的?”
洛丽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豁出去了。
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就接受安排,哪怕只是为了救出自己的父母,让自己的家族不至于彻底沦落到所有人脚下……
就好像如果失去了山珍海味,那么一碗土豆,也许也能获得甜美。
马卡龙子爵……
洛丽塔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相见时候那个风度翩翩的丧尸男人。
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她有些绝望地想。
罗什笑了笑,满意地站起身,“那么走吧,我带你去梳洗打扮一下,即将成为子爵夫人的人,可不能这副邋遢模样。”
洛丽塔机械地站起身,跟在罗什身后,一步步走出了这个火光明灭暗无天日的房间。
头也不回。
她想,她再也不会允许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出了门,门口的丧尸警卫像是早就得到了吩咐一样,手脚麻利地用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有人稳稳扶住她,带着她穿行在渗着凉气的通道里。
彻底的黑暗会让人逐渐失去方向感和时间观念,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上上下下地走了多少台阶,她最终走进了一个温暖宜人的房间里。
后脑上有人粗鲁地拆开了眼睛上蒙着的黑布,眼睛被明亮的光线瞬间填满,照得她几乎流下泪来。
等到视线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她险些惊讶得尖叫出声。
“乳母!”
久别重逢,她声音里的惊恐居然大于重逢的喜悦。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带着乳母逃出卡尔城的时候,两个人是分开的,她曾经一度认为乳母应该是成功的逃了出去,在地下石室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庆幸这件事,也无时无刻不再为乳母会不会也被罗什抓到而担忧。
在她被罗什带出那个房间的那一秒,她都还在寄希望于乳母已经成功逃走了。
可是现在,乳母满面憔悴地站在自己面前,站在这个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四目相对,中间传达的意思实在是过于复杂了。
“你帮洛丽塔小姐好好梳洗打扮下,明天就要出嫁了,我希望看到一个光彩夺目的子爵夫人,而不是一个形容枯槁的新娘,明白么?”罗什对乳母说。
乳母垂下头,不敢与罗什对视,诺诺地答应了。
罗什这才挥挥手,带着丧尸警卫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原本以为……洛丽塔小姐您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乳母率先打破了沉静。
洛丽塔木然地坐了下来,眼睛盯着一尘不染的地板回答:“我也以为,你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我……我辜负了小姐您的信任,在矿场门口被罗什大人的人抓住了。”乳母羞愤又懊恼地说。
“那件东西呢?”洛丽塔的声音毫无起伏,好像一个机械木偶一般地问。
乳母瞬间激动了起来,她上前一步,顺势跪倒在洛丽塔的脚边,哭诉道:“洛丽塔小姐,我实在是愧对于您,东西被罗什大人拿去了,他说如果我不能劝服您真心实意地嫁给马卡龙子爵,他就毁了它,我……我只好听他的,在这里等您……”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洛丽塔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那是洛丽塔家族剩下的所有财产的印信,有了这个,就有权利调动家族目前所有非军管的家产。
是洛丽塔的父亲千方百计转移到洛丽塔名下作为嫁妆的全部财富。
也是洛丽塔家族在摆脱罗什后能否东山再起的全部依仗。
原本,她让乳母拿着,就是因为可以毫不起眼地躲开搜捕队伍,顺利找到父亲,将印信交给父亲保管。
如果她不能逃脱,父亲也可以在罗什离开卡尔城之后,用这笔财富脱离软禁的局面,再设法将自己救出来。
可是没想到,乳母不但被抓住了,连印信都被罗什握在了手里。
如今她再也没有了任何倚仗,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徒劳了。
一瞬间,她就从一个手握千万资产的新人类贵族少女,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待嫁新娘。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抹颓然来。
“洛丽塔小姐……您……您打算怎么办?”乳母怯怯地问:“难道真的要嫁给马卡龙子爵?”
她在“真的”两个字上咬了极重的重音,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洛丽塔缓缓地坐了下来,目光空洞又绝望。
“嫁。”
……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迈进教堂里,面带微笑,仪态端庄,妆容精美得毫无瑕疵。
如同一个高踞云端养尊处优的娇贵小姐,踩着地上的红毯,仪态万千……
一步一步走向教堂尽头绅士一般的男人。
仿佛那是她终生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