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城市拉尔维加斯的风裹着细密的沙砾,抽得人脸疼。
大陆最东端的海洋水汽在不断向西推送的过程里不断流失,最终所剩无几。
所以这个地处大陆最西端高山沙漠地带的城市,全年降雨量少得可怜。
太阳把地皮烤得炙热,一脚踩上去,脚下因为完全失去水分而变得脆弱的土块立刻发出最后一声干涸的呻吟,化成一片齑粉。
人的汗水从毛孔中不断被逼出来,还没有形成滚落而下的汗滴,就已经被灼热的日照蒸发了。
这里原本是风靡旧人类世界的西部赌城,旧人类们花费无数财富在荒芜的大漠里打造出这样一座奢华的都市来供人们挥霍他们的财富,这里有性感的美人,最好的酒,最棒的赌场,最奢华的夜色,用无数金钱和科技堆砌起来的铺天盖地的植被……
可是都已经成为了曾经……
如今整座城市如同被风沙侵蚀后凋败的花朵,风干枯萎着匍匐在沙漠中,看上去苍凉又寂寞。
原本庞大的城市如今已经急剧萎缩,风沙的连年入侵将城市边缘不断的湮没。
如今只有一片巨大高耸的建筑群落还如风化岩一般屹立不倒,成为新旧人类的避难所。
这里地处两个区域的交界处,又资源稀少偏僻荒凉,第二区和第三区都没有对这里进行有效的控制,反而促使许多人不远千里投奔这里。
有走投无路的旧人类,也有避世隐居的进化者,更有离群索居的新人类……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不是善茬。
这里充斥着与其他都市不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又自有规矩,只要遵守规矩,再弱小的个体也能得到庇护,只要不遵守规矩,再强大的个体也会很快被群起攻之,最终从世上彻底抹去。
老旧密集的高层建筑,到处裸露的管线,复杂堆砌的结构,阴暗不见光的通道和全天需要点灯的人居环境,成为了这里的符号。
因为被五个帮派分区统治,形如寨子,这里也被当地居民称为“五龙城寨”。
弥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她的父亲在带领全家到达五龙城寨后没多久就在一场丧尸之间的争斗中死了,只留下她和母亲勉强度日。
为了养活母女二人,弥生的母亲莫妮卡夫人在五龙城寨一层的一间烧鸭店打工,赚取微薄的薪水来过活。
此时正是下午,太阳西斜,余晖从大漠深处倾泻而来,在错综复杂的五龙城寨中无孔不入,仿佛无数璀璨金红的光剑插在构造精巧人声鼎沸的白蚁窝里。
弥生一个人穿过喧闹的人群,不断在那些狭窄得仅能容一个人通过的阴暗窄巷里穿行。
她的影子不断被夕阳的光芒投射在另一侧的墙壁上,翻飞跳跃,好像一只蝴蝶,随着楼层的不断升高而飞得越来越高。
这些错综复杂远远望去如同蚂蚁巢穴中的甬道一般交织的巷子和通道,弥生仿佛了若指掌一般,毫无错漏地朝着重点飞奔。
最终,她转到了整个五龙城寨的西面,站在了被太阳晒了一天,还有些微微发烫的顶楼楼板上。
从这里向西面望去,整片大漠万里无疆,尽收眼底。
夕阳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红的圆,如同一颗圆润饱满的红色巨卵,静静悬挂在西方的天空上。
白日里的灼热和逼人的光芒正在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静寂。
沙漠上起了风。
风将浩瀚沙海退出一层一层的涟漪和波纹,卷起细小的沙尘,仿佛有生命一般律动追逐。
整片沙海仿佛有了灵魂,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弥生就这么站在楼顶栏杆前,任由太阳余晖暖暖地洒在身上,让她舒服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每天,她都会在落日时分来到这里,享受落日余晖。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习惯了,但是保持了很久,只要不是雨雪天气,从无间断。
落日开始没入地平线之前,她会准时离开,退回到暗无天日的城寨中去,回到属于自己和母亲的家里,等待母亲归来。
这是她每天最期待的事之一。
所以她尽情享受这一点一滴的温暖,甚至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我就说这个小妞儿会到这儿来吧。”
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一点小得意的公鸭嗓,让人听起来极不舒服。
弥生霍然睁开双眼,转身看向身后。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瘦子,和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胖子,站在弥生身后没有多远的地方,脸上带着十足的不怀好意。
瘦子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嘴里叼着一支不知道哪里搞来的香烟,流里流气的笑容将左脸上的一条刀疤挤得变了形。
胖子就沉默了许多,脸上的肉臃肿地堆积着,将眼睛挤成两条缝,看不出什么情绪。
说话的正是瘦子。
“你……你们是谁!”弥生有些恐惧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问。
“小妹妹,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爸爸欠我们的钱,所以我们来找你 。”瘦子坏笑着说。
夕阳的光将他们三个人的影子拉出去好长好长,几乎延伸到了整片露台,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孤寂。
弥生颤抖着退到楼边,后背抵在老旧的护栏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眼中几乎噙出泪水来。
她大概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了。
她的父亲是在两个丧尸帮派火拼时不慎被卷入斗争而死的。
父亲死后没多久,对方帮派的丧尸头目就找上门来,恐吓她们母女,声称弥生的父亲生前欠了帮派一大笔钱财必须偿还。
所以弥生的母亲莫妮卡夫人才不得不去拼命赚钱来偿还这些小帮派莫须有的债务。
也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他们游窜在五龙城寨的缝隙里,靠捡帮派剩下的残渣生意过活。
比如冒充小帮派来催债,趁火打劫。
只是想不到,今天这两个人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弥生头上。
弥生心中惊骇,却不敢喊出声求救。
五龙城寨鱼龙混杂,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物背后也可能牵扯到十分复杂的关系,贸然求救很有可能惹祸上身。
弥生知道绝对不能牵扯到无辜的人,情急之下心一横,猛地发力,一头朝瘦子身上撞去。
瘦子不防,被这一撞狠狠撞得跌坐在地上,疼得惨叫一声。
一旁的胖子急忙要抓住弥生,可是他身形高大肥胖,哪里有小姑娘灵活,况且弥生早有预谋,哪里会被他抓到。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弥生已经撞翻了瘦子,同时躲开了胖子的手,飞快地向露台出口逃去。
“快抓住她!”
瘦子忍着屁股疼痛,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大喊。
他们两个虽然来五龙城寨不算太久,但是打着大帮派的旗号坑蒙拐骗从未失手,哪里会想到今天碰到这么一个敢于反抗的小丫头,眼看着到手的肥肉要飞走,自然大怒。
弥生看日落的这片区域是她精心选择的一片人迹罕至的区域,目的就是可以安静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可是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没有人,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救她。
她毕竟只是个少女,一路狂奔,被两个混混追逐着在五龙城寨错综复杂的窄巷里飞掠,距离却反而越来越小。
终于,她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被两个混混一前一后围在了小巷子里。
“还跑!”瘦子喘着粗气,目露凶光,“妈的!敢撞老子!老子弄死你!”
说着,他从松松垮垮的裤腰带上一把拔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朝着弥生扑了上去!
原本他还想要捉了这小姑娘卖掉换点钱拿去挥霍,这样年轻水灵的小姑娘,在第二区的酒吧里可以卖个好价钱,是往来商队的抢手货。
此刻他却起了杀心。
这么烈的妞儿,一个驾驭不好反而会让自己倒霉,绝不能留!
他恶狠狠地想。
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手腕剧痛,随后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甩到墙上,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一把匕首刺穿,牢牢钉在了墙壁里。
这把匕首的力度和技巧全部达到了巅峰,承受住了他整个人的重量,又巧妙地避开了他手腕上的血管和神经,几乎没有流血。
他整个人仿佛一只屠宰场里挂起来的牲畜一般被这把匕首挂在墙上,看上去可笑又诡异。
随后他才迟钝地感觉到巨大的疼痛,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狠狠忍住惨叫,惊惧交加地看向匕首飞来的方向。
“嘿,兄弟,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夕阳的光剑褪去之前,将所有余烬尽数涂抹在了站在那里的两个男人的轮廓上。
好像篝火的余晖,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中熠熠生辉,几乎晃得瘦子睁不开眼。
“你们是谁!”瘦子惊恐地嘶喊。
“方小天,李德。”两人中的少年淡淡地说。
“呸!哪有这么轻易就把名字透露给别人的!一定是假名!你以为我会信?”瘦子咬着牙骂道。
“那你问个屁啊!”两人中的成年男人吼了一声,吓了瘦子一跳。
“我们还不至于骗你,毕竟……”少年微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毕竟什么……”瘦子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少年笑得更欢快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走漏风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