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的森林，总是特别安静。
阳光照在雪地上，将高大乔木的影子投在上面，从高处看去，黑白分明，光影交替，好像一副巨大的名家油画，铺在了广袤的原野上。
老约翰背着手站在一个小山丘的顶上，俯瞰着林海雪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图瑞尔把自己用蓬松温暖的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顺着早上扫好的小路走上来，站在了老约翰的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雪原上望了望，好笑地问：“您老看什么呢？”
老约翰像是刚刚发现图瑞尔一样，意外地道：“你怎么上来了？”
图瑞尔笑了笑：“连日下雪，总算天晴了，出来透透气，结果看见您在这站着，就上来看看。”
老约翰点点头：“是啊，下了这么久的雪，是该晴一晴了。”
图瑞尔莫名地看了老约翰一眼：“哦？就是不知道怎么晴，又晴多久呢。”
老约翰也看了图瑞尔一眼：“雪不会一直下，天也不会一直阴，该晴的时候，总会晴的。”
图瑞尔笑起来：“您说的是。阳光晒晒也好，这样什么冰啊雪啊的就都藏不住了，该来的春天才会来。”
老约翰眯了眯眼，也扯扯嘴角笑了笑：“冰雪不能长久，也是自然规律，化了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图瑞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眼前这景色，冰啊雪啊还不那么想化，春天也似乎还早呢。”
她目光投向远处，哪里雪线绵延起伏，顺着山脊和林海一直蔓延下去，伸展进湛蓝的天际去。
目力所及，蓝、白、黑，驳杂又规矩地各就其位。
表面上看去一派和谐。
老约翰不以为意地道：“有第一个晴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冰雪根本就没搞清楚，就算他们不想化，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
图瑞尔抿了抿嘴：“是啊，他们能存在多久，从来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老约翰笑起来：“春天不远了，就不远了。”
他弯腰抓了一把冰凉的积雪，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杂乱的雪窝。
抓起来的雪被他捏在手里，捏成一个雪球。
然后他伸伸腰，将这个雪球用力扔向远方。
雪球在视线里划出一道圆满的抛物线，最终“扑啦啦”地砸进了远处的树林里。
有躲藏在林中的鸟被惊吓，扑闪着翅膀窜出树林，惊慌地尖叫着，高高地飞走了。
老约翰闭着眼侧耳倾听，不觉露出微笑来。
“看，只要给一点催化，想藏的就藏不住了。”
图瑞尔诧异地道：“怎么？您又接到什么新消息了？”
老约翰摇摇头：“不是新消息，我是说罗斯维尔军赢了安大略政府军，如今占据了安大略市，这就像今天的晴天一样，给不少人带来了生存的光明。有些原本稳坐钓鱼台的人，恐怕就要坐不住了，要忍不住跳出来了。”
图瑞尔抿嘴笑起来：“您真会开玩笑，您明明知道，新人类不怎么喜欢太阳，而且，新人类可不是鸟，不会被这点小小的雪团惊吓的……”
老约翰想了想又点点头：“新人类不喜欢太阳，没错，可是别忘了，在成为新人类之前，咱们可都是喜欢太阳的。我作为一个花匠，更是深知阳光对于万物生长有多么重要。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喜阳光的新人类，我也还是坚信，太阳代表的东西，一定都是正义而长久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突然图瑞尔：“雪团并没有打倒鸟，却能把鸟吓得窜出来。同样的道理，安大略市的变故不一定会触碰到某些人的实际利益，但是他们还是会为了心中的不安跳出来。只要他们跳出来，春天就又近了。”
他说完看向远方越来越远的飞鸟：“图瑞尔医生，你觉得呢？”
图瑞尔一怔：“什么？”
老约翰微笑道：“你呢？你觉得，现在难道不是春天即将到来的先兆么？”
图瑞尔裹了裹身上的兽皮，深深地笑着道：“如果非要我坦诚讲的话，我觉得还很值得观望。”
老约翰眼睛诧异地眨了眨。
图瑞尔摊摊手：“毕竟现在只是一天的太阳而已，这么大的雪，连低处的森林都几乎被淹没大半，哪里那么容易春暖花开呢？况且……”
她看向刚刚雪球掉落的地方：“……只是惊走飞鸟，飞鸟自然还是可以回来的。”
老约翰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你这家伙，真是不会说让老人家开心的话。”
图瑞尔哭笑不得：“盲目乐观要不得啊。”
老约翰将目光投向远处被阳光照得一片璀璨的皑皑白雪：“你说的对，的确还不容乐观。”
图瑞尔目光一凝：“怎么？形势有变？”
老约翰缓缓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被你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图瑞尔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其实已经很好了，毕竟，最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想想特大暴雪那天，我真是怕咱们熬不过来了。可是不也这么过来了。现在能站在这里看晴空万里，我觉得很是庆幸呢。”
老约翰苦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就算任重道远，该做的努力总是要做的，不然以后哪来的指望呢。”
图瑞尔的脸色却郑重起来：“您和您背后的人们都在张罗些什么我并不算太知情，我只想知道，您们是在为新人类而努力，还是在为旧人类而努力。”
老约翰扭过头，目光牢牢锁定图瑞尔的眼睛：“对你来说，这答案很重要么？”
图瑞尔郑重地点头：“很重要，十分，极其的重要。”
半晌。
老约翰才一字一句的回答她。
“我们是为人类而努力”
图瑞尔注意到，他在“人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是人类啊……”
图瑞尔咀嚼着这两个字，最终沉吟着点点头，然后郑重地朝老约翰深深鞠了一躬。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谢谢您。菲菲就放心交给我吧，能为您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很荣幸。”
然后她面带微笑，缓缓下山。
背影倔强而独立，恣意又欢喜。
人走到山脚下，声音随风传来。
“小天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您倒是可以去看看。”
老约翰猛地扭头看向山脚下越走越远的图瑞尔，口中诧异地呢喃道：
“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