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时候，银月山谷降了一场霜。
碎米一样的细小冰晶将整个山谷渲染上一重绚烂的水晶色，本来被秋风涂抹得五颜六色的山峦树木，越发妩媚动人。
山谷的地面被薄霜覆盖，好像摊了一层雪白的冰沙。
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杜露玛兴奋地在院子前的路上踩来踩去，就为了听冰晶摩擦出的清脆声响。
菲菲就在一边看她，嘴角扯出一条微不可察的曲线，表示她在开怀大笑。
她肚子已经隆起得很明显了，和日渐败坏的身体一起藏在厚实的长裙下，散发着一种腐烂与新生交融相映的温润气质。
明明连容貌都扭曲变形腐坏了，却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她就这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呆滞地看着杜露玛在地上蹦蹦跳跳。
眼中的光彩满得几乎溢出来。
天空是灰蒙蒙的云层，呈现出铅笔画家随性涂抹出的铅灰色，矮矮地悬在头顶。
一动一静两个女子，在谷仓前欢笑。
方小天前天跟着山谷的货车去送冬季之前最后一批货，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美好景色。
他不由自主地就笑了。
“杜露玛！”他在货车车斗里挥着手高声喊。
杜露玛听到方小天的声音，抬头看过来，也激动地挥挥手。
“嘿，小天！你回来啦！约翰爷爷煮了热奶茶，用咱们自己的大杏仁和山下农场里的牛奶煮的，你快去尝尝。”
“好嘞！”方小天等车停稳，一个纵身从车斗里跃了出来，稳稳落在地上，几步跑到杜露玛和菲菲面前。
“真的完全好了？身手不错嘛！”杜露玛拍了拍他的肩，惊喜地说。
方小天之前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杜露玛知道后一直帮他遮掩着，没想到前几天老约翰突然安排方小天去镇上送货，一去就是两天。
杜露玛就有点担心。
方小天便偷偷告诉了她，自己已经恢复了。
搞得杜露玛还有点小惊喜。
但是没有亲眼看见方小天回来，杜露玛的心也还是悬着。
可能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纠结多变吧。
这边方小天从口袋里翻了半天，翻出两个玻璃珠子，递给杜露玛和菲菲。
“我从镇上杂货铺里看到的，觉得挺好看，就买回来给你俩啦。”方小天笑嘻嘻地说。
“真好看！”杜露玛好惊喜的样子。
这是方小天第一次送她东西哦。
虽然只是不透明的玻璃珠子。
“这不是普通的玻璃珠子哦。”方小天神秘地说。
他小心翼翼唯恐别人听到的模样惟妙惟肖，连菲菲都眼中透着好奇，她甚至微微凑近了一些，想要听个仔细。
“这是之前福莱特家的财产，我曾经亲眼见他把一样的珠子送给过到镇上进货的富商，所以我猜八成很值钱。”方小天神神秘秘地说。
“就这小玻璃珠子？”杜露玛被方小天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她拿起其中一颗玻璃珠，举到眼前对着光线仔细研究，“不会里面藏着好东西吧”。
方小天见她看得认真，自己也把珠子对着光瞅了瞅。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杜露玛突然惊奇地喊起来。
原本只是童心大起才随口乱猜，没想到透过那珠子朦胧的外壁，真的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珠子里逛荡。
惊喜像老约翰煮的奶茶上冒出的水泡，让她整个人兴奋起来。
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欢喜地提起裙摆，“噔噔噔”地一路小跑着进了谷仓，随后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平时用来砸煤块的小铜锤，一脸兴奋。
“看！”她扬了扬小铜锤给方小天看，“我要把这个珠子砸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说着，她提起裙摆蹲下来，把手心里的珠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石板地上，举起小铜锤就砸。
方小天：“……”
“啪”地一声，玻璃珠子应声碎成了好几瓣，果然露出一样东西来。
杜露玛兴致勃勃地用两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夹起这个东西，凑近看了看说：“好像是一个纸团哦？”
方小天也好奇起来，蹲下跟杜露玛一起研究这个玻璃珠子里砸出来的小纸团。
他俩用特别细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将纸团铺开。
“好像有字！”杜露玛惊讶地喊。
“什么有字？”
身后传来老约翰的声音。
“约翰爷爷，你看我们发现的字条，上面好像有字！”杜露玛站起来雀跃地举着手掌心给老约翰看。
“哦？我看看。”老约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小心地接过纸条，仔细端详。
越看眼神越凝重。
一直看着老约翰的方小天察觉出老约翰情绪的不对，凑近他奇怪地问：“约翰爷爷，有什么不对么？”
“这东西是哪来的？”老约翰严肃地问。
“镇上杂货摊买的。”方小天如实回答，“这纸条上的内容……有问题？”
“我也只是猜测。”老约翰有点忧虑地说。
“另外一个不会也有纸条吧？”杜露玛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瞬间警觉起来。
方小天忙把手里的珠子也递给杜露玛，让她砸开看看。
一锤下去，三人眼神一凝。
果然也有。
打开给老约翰看了后，老约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把纸条和放大镜递给了方小天，示意他看看。
方小天疑惑都拿起放大镜向两张字条上看去。
两张展开之后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纸条。
或者，叫纸屑更恰当。
一张上面写着“什送菲去谷”，一张上面写着“什与涛战”。
方小天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他嗓子里的惊骇藏也藏不住。
老约翰一脸凝重地点点头，示意他想的没错。
“他怎么敢！”方小天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他是早早移民到罗斯维尔镇的一批居民，怎么会做这种事？”
“到底写了什么？”杜露玛从方小天手里拿过放大镜和纸条，看完也是一脸吃惊。
“福莱特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杜露玛不敢置信地捂着嘴巴问出声：“你之前说看见过他把这种珠子送给来镇上进货的富商……所以……他这是出卖了罗斯维尔镇的情报么？”
方小天看着杜露玛点了点头，证实她的想法没错。
天啊！福莱特是疯了么？
杜露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罗斯维尔镇也绝对不是铁桶一块。”老约翰拍了拍方小天的肩膀，看着他和杜露玛，像是安慰，也像是劝解，“有的人安稳日子过久了，就真的以为天下太平了，所以总想要找点事情做，比如把别人的安稳日子给搅合得一团乱。”
杜露玛懵懂地点点头。
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闹着玩儿砸开的玻璃珠子里，竟然会隐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
“看来张涛找上福莱特之前，他就已经是个潜伏在罗斯维尔镇的间谍了，只不过张涛找到他帮自己正中了他的下怀，更方便他刺探消息了。”方小天捏着两片纸屑啧啧赞叹着感慨：“能想出这种传递消息的办法，福莱特倒是个能人。”
“心不正，能耐再大也是害人害己。”老约翰愤愤地说。
“咱们现在怎么办？告诉罗什治安官么？”方小天问老约翰。
“这事儿必须得告诉他，不然恐怕要出大乱子。”老约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像是在劝方小天和杜露玛，也像是在劝自己。
方小天便点点头，思索一下说道：“这事儿宜早不宜晚，我还是立刻去一趟镇上吧。”
说着招呼丧尸工人拿了钥匙，钻进小货车的驾驶室，对老约翰和杜露玛挥挥手，启动小货车，向罗斯维尔镇驶去。
老约翰忧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灰郁的云层似乎又变暗了些许，凝滞在头顶，动也不动。
“要变天啊。”
老约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