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条绢子放下,姜梨取出匣子中小小的本子,掀开看。
这竟是采萍娘子的日记本。
她倚着床边坐下,翻开本子,细细阅读。
是从去年开始记的。
“他今日随同僚来了,只怕是官场有许多烦心事,他的眉头舒展不开。姐姐们向他敬酒,还好,还好,他没有理睬。”
“他许久没有来了,过几日便是花魁娘子的选拔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我成为了花魁娘子,我很高兴,这样我就能常常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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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与张公子是同僚,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别人提起过我,不知他是否怀疑我与张公子之间......”
“贵人来找我,他说公子喜欢的女子乃是南梨国的大公主殿下......”
“今日他又来了,很是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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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那里拾得一方帕子,他是贴身收着的。拾到他的帕子,我很欣喜,只不过看见帕子上的闭月图样,我高兴不起来......”
“贵人说今日有要紧事找我,可是今日王公子也要来......不知我能否与他亲近呢,他是否会讲我当成与姐姐们一样的人......不过,我与姐姐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记到这一句,便结束了。
姜梨不免疑惑,倪采萍已是花魁了,所见之人非富即贵,就连张庭昀都能一口拒绝,她口中的“贵人”竟是何等人物呢?
她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位公子,又是谁?
是谁能拾得姜闭月丢失的帕子,是谁敢对长公主殿下动了爱慕之情呢?
姜梨只觉得眼前的线索断断续续,忽明忽暗仿佛乌云中的星子,只有将它连成线,才能看到这片闪烁繁星,连的究竟是何星座。
此刻,只有王子琮未曾审问过了。
此刻天已要亮了,姜梨却无半分困倦,她命车夫在百姓出没之前快马赶到刑部大牢,到达之时,大约才是卯时刚到。
刑部的正堂宽敞明亮,更是反衬的牢中阴暗潮湿,不见天日。
姜梨告知大牢总管,不必将犯人提出,她自行进去审问。只需跟上两个会使刑具的狱卒便可以了。
许是故意布置,姜梨刚踏进去,便觉得阴冷。
关押王子琮的牢房在走廊尽头处,狱卒竟是将他与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纵火犯关在同种监牢。这里连高高的铁窗都无,遍地都是蟑螂和老鼠。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见到在脚下四窜的不明生物,绛雪吓得哆哆嗦嗦,直接一把抓住凛霜,躲在了她身后。
“我凰梨宫没有懦弱胆怯之人。”姜梨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她轻轻提起曳地长裙,径自走进了牢房的门。
眼前的牢房狭**仄,只能见到有一蓬头垢面的男子精神颓废,躺在角落中。
他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仍是很颓唐地蜷缩着,筋疲力尽的样子,好似是习惯了有狱卒进进出出。
“你们都退下,本座有话单独问他。”听到女子清越的音色,角落中的男子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脸上尽是尘土,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像是散落在沙漠里的星辰。这双眸子的光,让姜梨觉得眼前之人并不是无药可救的。
“参见凰梨大人。”他一手撑地,跪着磕了个头行大礼。
“不必,你吃苦了。”数步外站在门口的娇小女子,也没有要上前搀扶的意思。想来她年纪小,也是怕脏的,
“本座是有心要替你申冤的,不过还请你如实作答。”
“是。”那人眼神暗了暗。
“你可与已故的采萍娘子相熟?”姜梨理了理裙裾,端正站着。
想来,这话已是对他问过审过多遍了,他已倦怠:“不过数面之缘,谈何相熟?”
“案发当晚,你可记得众人醉酒回家之时,你在何处?在行何事?”姜梨料到他会如此,并未气馁,继续问道。
“那日我喝的不多,却不知怎么的醉的厉害。我的小厮......我已记不清楚,只怕是他也与别的仆人悄悄去寻酒喝了......我并未骑马回家,好像,好像是倒在了花红院。”王子琮低下头,似是在回忆当天所发生之事,
“当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我说真的记不得,一点都记不得了。然后第二天上午,我被人叫醒,发现我竟然在花红院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然后梁上竟是吊着一女子,定睛一看,竟是那位倪采萍,采萍娘子......
“我十分惊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刑部的人就来抓我,说是顺天府府尹王大人派人来抓我这个杀人凶犯。”
他苦笑着,是啊,谁能想到,最为疼爱自己,也是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大人,竟与别人同流合污,疑心自己杀了人。
姜梨听了,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可曾与采萍娘子说过什么话?”
他想了想,沉吟道:“从前庭昀意欲纳她为妾,我本瞧不起他如此举动,却不忍见他如此痴情却求而不得。在他的拜托下,我前去询问采萍娘子心中何意。她眼神戚绝,只与我说,她已有意中人......碍于身份且男女有别,我不方便与她多说,便点了点头告辞了。
“不过那日与她交谈,不过只字片语,我竟是觉得她不似寻常花柳,教养极好。我也终于懂得为何庭昀兄对她痴情如此,梦寐难忘了。
“不过再怎么也是青楼女子,我还是劝庭昀兄早早放弃,他不肯,要自己去见了倪采萍才能死心。”
奖励心中叹气,似是已晓得大半的样子:“那倪采萍与你交谈时,可有异样?”
“她看我的眼神,不知如何形容,许是含情脉脉......不过青楼女子大多以这样的眼神看来花红院的男子,轻薄得很。”王子琮皱了皱眉,他面上的表情意识显示出了自己的不满了。
不,不是的。
姜梨在此之前听说,那位名叫倪采萍的花魁娘子,清高得很,看谁的眼神都是冷若冰霜,不屑一顾的。
她突然转话,冷冷地说到:“你可知,私藏我南梨王室物品,特别是未出阁公主的私物,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