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岭,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后因三国名将关云长登临此地,在此跃马扬鞭而得名。
眼看五月十八将近,天下豪杰不远千里,陆陆续续赶来参加英雄大会,小小村落之中,虽然搭起为数不少的帐篷,但依然人满为患。
五月十七,走马岭外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疾驰开来,赶车的是一个俊俏的犹如置身画中的少女。
两位在路口迎客的弟子赶忙上前抱拳一礼,和蔼地问道:“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芳名,可有名刺?”
颜素素拉住马车,轻笑道:“本姑娘并非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故而没有名刺。”
两位年轻弟子见她虽有风霜之色,但抿嘴一笑,便如梨花绽开,美不胜收,一时间差点就失了态。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笑道:“在下点苍玉林子,姑娘既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那来此做甚?”
颜素素见他故意在自己面前将腰杆挺的笔直,掩口道:“我是来找人的,便劳烦玉林师兄帮我叫一下死胖子常三问,就说望江楼的故人前来讨酒钱来了。”
玉林子面色一变道:“姑娘竟和账三先生有旧,失敬失敬,还请稍等,玉林这便去请教账三先生。”说完一骨碌跑出老远。
另一名弟子也远远躲开,似乎对颜素素颇为忌惮。
颜素素奇怪道:“这位小师兄,何故远远躲开,难道本姑娘很吓人吗?”
那位弟子讪讪笑道:“姑娘美若天仙,自然不吓人,吓人的是账三先生,得会儿若他看在下碍眼,指不定又要吃些苦头。”
颜素素好奇之心大起,追问道:“死胖子为何有这般威风?小师兄对他是否了解,可否与我详说一二?”
那位弟子苦笑道:“姑娘莫要诓我的话,账三先生乃江湖奇士,你既与账三先生有旧,怎会不了解他?”
颜素素信口道:“我久在山门,未曾在江湖中历练过,识不得他也属正常,还请小师兄说与我听。”
那弟子见她可怜巴巴望着自己,有些不忍拒绝,回身张望半晌,靠上前来道:“我好心说于你听,你切莫将我卖了。”
颜素素自然大点其头。
那弟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据传账三先生原本出生在大商贾之家,一脉单传。账三先生的父亲希望他将来能继承家业,自小便教他经商之道,可他却偏爱习武,跟着家里的镖师学了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成日里打架闹事,不得安生。
其父一气之下,便将家中武师全部赶走,又给了他几单买***着他去做,结果买卖自然被账三先生赔了个精光。
老爷子家大业大,倒也赔得起,便又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做了一个账房,让他从最简单的事情做起。
结果账目自此便变的乱七八糟,糊涂乱画,一年下来,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赔是赚。
眼看自己年事渐高,万贯家资无人打理,老爷子一气之下,便将他锁在屋内,将一大摞子书摆在他面前,什么《士商类要》、《盐铁论》《陶朱公生意经》、《计然篇》等商学要典应有尽有。
不料账三先生天纵奇才,未曾从中学得经商之道,却以商入道,悟出了极为厉害的武功,从此自成一家,罕有敌手。
老爷子一气之下大病一场,一命呜呼,家中生意无人打理,忽忽几年光景,万贯家资竟赔了个精光。”
那弟子口才不错,将个常三问过往种种讲的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直听的颜素素合不拢嘴。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长笑:“死丫头为何来此鬼叫,你的酒钱胖爷不是已经还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肥胖的身影已经到了车前,随手抓起那名弟子,狠狠向远处抛开。
但见那弟子惨叫着落在百米之外,哼哼唧唧爬了起来,一拳一拐而去。
颜素素笑道:“死胖子办事不利,既还酒钱,为何不将何九龙一刀宰了,害他满世界追杀本姑娘。”
常三问笑道:“区区几坛子酒便要买何九龙的性命,太便宜了些,胖爷不做亏本的买卖。”
颜素素也不和他纠缠,反手将马车上的帆布掀开,露出满满一马车酒坛子和倚着车辕而坐的黎歌来。
“小子见过账三先生,几日不见,先生风采更胜往昔。”
常三问并不答话,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这买卖却是做不得,我可没把握医好这小子。”
颜素素不由一阵失望,强打精神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如此奇怪?”
常三问这才将黎歌抓在手里,探索半晌,缓缓道:“不知何故,这小子急火攻心,引发心中郁积之气,致使走火入魔。
此种走火入魔最是可怕,心魔肆虐,灵台失守,或身死、或道消,几无幸理。
可这小子的情况又有不同,也不知他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体内竟隐藏着大量的药力。危机之时,药力喷涌而发,与另一股力量形成周旋,最后两股力量又活活挤入丹田,竟将丹田挤破,犹如瓦罐漏底,无论你塞多少真气进入也是填之不满。”
颜素素早已面色惨白,眼中转泪,咬着牙说道:“那便没有解救之法了吗?”
常三问摇了摇头道:“不敢说没有,但常某人却是束手无策。”
黎歌见颜素素泪眼婆娑,心中一痛,将她拉在手中,强笑道:“素素莫要为难账三先生了,生死有命,这几日我已经过的很快乐了。”
常三问无奈摇头道:“丫头,非是胖爷不和你做买卖,实在是力不从心,抱歉的很。”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奔来,转眼已到跟前。
马上一人四十来岁,宝剑斜挎,脸上棱角分明,精神烁立。“吁”的一声拉住奔马,闪身下来道:“常兄,经年未见,越发富贵了。”
常三问哈哈一笑,抱拳道:“左老弟,我只当你赶不来了,想死哥哥了。”
来人笑道:“连你常三问都来了,怎能少的了我左伯玉?我带了些消息回来,正要和各位商议,不若同去?”
常三问巴不得赶紧离开,忙不迭道:“要得,要得,天闲客乃是一个大大的忙人。”
不待两人离开,却听黎歌道:“来的可是天闲客左叔叔吗?”
天闲客转眼望他,目光一凝,疑惑道:“正是左某,小兄弟识得在下?”
黎歌挣扎起身,跪在马车上道:“左叔叔可记得裘日新否?”
左伯玉面色一变,悠忽而至,一把抓住黎歌的胳膊问道:“裘日新是你何人,现下又在何处?”
黎歌被他抓的生疼,咬牙道:“小侄黎歌,裘日新正是家师,现下已然作古。”
左伯玉怒道:“胡说八道,裘兄春秋鼎盛,智计过人,如何便死了?”
黎歌想到师傅,忍不住落泪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师傅被阮语吟所杀,乃是小侄亲手送他入土,后来小侄辗转听说左叔叔与他有旧,故而刚才出言相询。”
左伯玉沉默良久,缓缓叹道:“天命如此,如之奈何。”
颜素素忍不住插嘴道:“喂,你赶快将小无赖放开,他身体大大不好,你看不到吗?”
左伯玉回过神来,见黎歌头顶津津冒汗,赶忙松开手,抱歉一笑道:“贤侄身体为何出了如此纰漏?”
黎歌摇头道:“小侄身体不提也罢,只求左叔叔看在往日情分上,杀了阮语吟,为我师傅报仇。”
左伯玉一怒道:“杀父之仇,哪能假人之手?裘日新的弟子,这般没有骨气吗?”
说着一把抓起黎歌,径直朝里奔去。颜素素惊呼一声,紧随其后。常三问略一踌躇,跳上马车慢悠悠跟在后边。
待得进了村子,但见道路两侧尽是帐篷,各派弟子三三两两,或练武、或嬉戏,不一而足。
村东头有一山岭,陵上搭了一个大的没边的帐篷,左伯玉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一路上所遇之人,都抱拳致意,无人阻拦。
待得四人靠近大账,账内却闪出五个人来。
为首一人,五旬出头,发髻高挽,身着黑色道袍,手执白玉尘拂,仙风道骨,宛若真尊降世。
第二人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但见她身披鹅黄连衣裙,脚踩锦绣踏云靴,眉似卧蝉含山岳,眼如秋波似水柔,琼鼻如点,樱唇若画,恰似九天玄女落凡间,轻摆罗裙不沾尘。
第三人却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褐衣长袍,左右各挎两柄长剑,顾盼之间,鹰顾狼视,当是一个狠角色。
第四人却是一个挺着大肚腩的胖子,手中两个流星锤不足一百,只怕也有八十斤重,浓眉大眼厚嘴唇,如刀短发根根立,四肢粗大,个子矮小,走起路来嗡嗡作响。
第五个却是一个鹑衣百结的乞丐,但见他身形佝偻,脸色蜡黄,走起路来颤巍巍的,仿似随时可能会摔倒。
矮胖子将手中流星锤一荡,哈哈大笑道:“左老弟,为何今日才到,害我等担心。”
左伯玉将黎歌轻轻送到颜素素手中,抱拳道:“劳烦各位相迎,左伯玉诚惶诚恐。”
那道长作揖道:“左贤弟为天下人万里奔波,我等却坐在这里享福,该惶恐的应该是我等。”
其他四人点头称是。
左伯玉将目光落在那年轻女子脸上,问道:“这位姑娘面生的很,劳烦无为道兄引荐。”
无为道长正要说话,那女子轻启贝齿,语若流莺道:“小女子上官有琴见过天闲客左先生,此番天下群雄聚会,家师玄真子便命弟子前来,跟在各位前辈身侧,长长眼界。”
左伯玉动容道:“竟是玄真子的高足吗,早听闻玄真子退隐江湖,将其毕生所学尽传于弟子上官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上官有琴轻笑道:“家师学究天人,有琴所学,百不足一,还要各位前辈多多提携才是。”
众人见她与各位武林名宿处在一起,不卑不亢,雍容大方,忍不住心中暗赞,微笑点头。
矮胖子瓮声瓮气又道:“左兄弟,为何在这里说话,且进去快快把事情谈完,我和常胖子就等你喝酒呢。”
谁知左伯玉却道:“多谢朱兄美意,东京城里有李纲将军坐镇,上下一心,铁桶一般,明日再谈不迟,现在左某倒是有件私事想要各位援手。”
说罢一指黎歌道:“此子名叫黎歌,乃左某故人之后,现身患异疾,左某想劳烦各位出手相助。”
众人目光一瞬间汇聚到黎歌身上,黎歌顿时感觉自己犹如透明的一般,自内而外,被人瞧了个透彻,忍不住冷汗直冒。虽然紧张,但他还是勉强抱拳道:“小侄黎歌,先行谢过各位前辈。”
几人围着黎歌打量半晌,皆是默不作声。
无为道长仰头道:“若是有一味天材异宝,你我几人合力炼化药力,将其聚之于丹田,如此徐徐温养,假以时日倒也有痊愈的可能。”
左伯玉喜道:“无为道兄与我想到一处了。”
山羊胡子老者拍手道:“若说天才地宝,大还丹首屈一指,这位小兄弟合该有救。”
无为道长叹口气道:“大还丹我无量山是有一颗,可惜当年被无虚师兄带离山门,从此杳无音信,不知流落谁手。”
左伯玉失望道:“我只当大还丹还在贵教,正欲相求,不料竟然失落了。”
矮胖子瓮声瓮气道:“老朱我虽没有什么大还丹、小还丹,但却带了些下酒的千年人参,不知管用不管?”
老叫花子似乎与他颇不对路,冷哼一声道:“千年人参再好,也只是凡间补品罢了,如何抵得上大还丹的功效?”
矮胖子怒道:“抵不上便抵不上,你冷嘲热讽是何意思,可是要找老朱过两招吗?”
左伯玉赶紧架在两人中间,苦笑道:“多谢朱兄美意,只是黎歌的伤势严重,凡间补品确实力有不逮。”
矮胖子懊恼道:“老朱我有些孤陋寡闻了,大还丹何人所炼,再找他炼一颗不就完了吗?所需药材我长白山脉应有尽有。”
山羊胡子老者笑道:“朱老弟有所不知,当年唐朝天师叶法善穷极一生之力,练成天还丹一粒、大小还丹各十粒,天还丹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功效几何只怕除了叶法善再无人知,据传只大还丹便可让人无功得道,白日飞升,小还丹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后来几经流转,在江湖上渐渐失去了音信,直到五十年前,常远镖局被人劫了镖,所押之物正是一颗大还丹。一时间天下英雄群起而夺之,最后无量山玄空道长在黑白涧力压群雄,夺得此丹。”
矮胖子心直口快,闻言咋舌道:“如此神物,怎会轻易失落?”
无为道长瞬间变了脸色,怒道:“老道说丢了便是丢了,何需向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