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哪位叫吴振国?出来见我!”
男子低着头,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挽着一个道髻,手拿着浮尘,拉着沉闷的嗓音,在警局里满是自信地大声喊道,像是存心来找事似的。
“你是哪家道徒?不知道这里是公安局吗?别干扰我们日常工作。出去!出去!”
一个警员将白衣男子挡了下来,却仍拦不住他高亢的声音。无奈之下,只好给吴局长打了一个电话,没过一会吴局长就从楼上下来了。
“你就是局长吴振国吧?”
“对,我是!你是哪位?找我有何事?”吴局长看着白衣男子的穿着,内心一震,出于好奇不禁多问了一嘴。
“我是丘易升,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
吴局长一阵思索后,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来人!赶快把这个罪犯抓起来!他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幕后主使!”
不一会,丘易升就被层层包围住了。最后刑侦组的人也赶了过来,将丘易升带进了讯问室,详实地做起了笔录。
“给!把你所有的犯下的事都详细地写在纸上!”
“我直接给你们说吧!”
“也行!你可别给我们耍心眼!老实交代!”
柳桃在里面审问着丘易升,局长隔着墙在外面听着他们两人现场采集出的录音。
“姓名?”
“丘易升。”
“年龄?”
“43”
“家里有无亲属?”
“修道人,没有亲人!”
“你在哪修道?何人门下?”
“青莲道学研究会所。王重阳第xx代传人!”
“属实?”
“属实!”
“法号?”
“明玄。”
“你看这个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是!”
柳桃拿起所收集到的丘易升个人资料,让本人看后,结果完全属实。紧接着拿起了被杀害的四位死者,让丘易升指认是不是自己所为。前三张照片确认了是自己所杀,最后一张当场否认。柳桃在情绪恼怒之下,又继续追问了下去。
“前三位死者,你是怎么将他们杀害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你以为杀一个人,把他直接杀了就完了。你有没有想过死者的亲人,为了死去的孩子,他们的日子弄得都没有了一个像人的样子了!”
“你不说没关系,我会让你主动说出来的!”
“这些死者身上的器官都去哪了?”
“安在了像你这样,怕死,爱美,还想要活得很长的人身上了。”
“你个畜生!”
“对,我就是畜生!那你是什么?”
“你们这些长得人模人样,难道就是你所谓真正的人吗?”
柳桃几乎被气的吐血,但为了能将杨科的死抖出来,咬牙启齿坚持着。
“都卖给了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包括这个警局里的人,也有。”
“是谁?”
“我问你是谁!你说话啊!说话啊!”
柳桃见丘易升没有应声,只是一直在诡异的笑。真无法想象他的内心还隐藏着多少让人为之一振的惊天秘密。
此时,站在墙外的吴局长,听到丘易升这个名字,起初表现得很是平静。但慢慢当丘易升的嗓音暴露无遗时,便开始对丘易升这个人产生了怀疑。但他并没否认这个人不是丘易升,因为和当前所见的丘易升本人照片完全一致,看不出半点问题。
“柳桃,你先出来一下!”
柳桃似乎没有听到吴局长的指示,继续问了起来。但无论怎么问,丘易升始终在绕着她的问题,没有正面给出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3月23日(二月十七)。星期六。
连续下了两天的恶雨,雨势疯狂得几乎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在第二次对丘易升进行审问时,我极力向桃姐做了申请,她最终念在我思兄心切的份上,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前来旁听。也希望我能从丘易升口中掏出有关我哥的消息。
当我站在丘易升跟前时,丘易升很是诧异,眼睛瞪了我许久,才迟迟问了一句。
“你和袁天坤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哥的名字?难道,我哥也在你们会所。”
丘易升默不作声,一直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问你话呢?又装聋了吗?”
“对,你哥袁天坤我认识,而且和他很熟!”
“我哥现在什么情况?”
我从他渗冷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不存在的希望,而我为了一探真假,又用真诚的眼光再次注视起了他。
“你哥?你哥也是我们的成员之一。不过,他知道的太多了。像这种没用的人,还能留到现在吗?”
“你是说我哥,已经,已经……”
我眼睛挣得很大的看着丘易升,他此刻看上去很是消瘦,天目穴处下陷得很深,胡须也吊得很长。他再也没回答我的一句话问话,像是已经把我哥哥带到了他所想去的地方,又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愚蠢。
“丘易升!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些死者身上的剑痕是怎么回事吗?他们是不是你杀害的!”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你们发现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不过他们都是一厢情愿的!”
“你说什么?一厢情愿?”
“对!他们主动让我取掉他们的性命,因为他们至始至终都认为我能带他们修道成仙,远离俗世纷争。难道让他们一直活在这茫茫苦海里,才算活得自在吗?”
我和桃姐听到他这样的一番解释,都愣住了。
“你就算道法再厉害,也无法替天行道。你再怎么高尚,也没有任何资格剥夺他人的生命,你的行为已构成了严重的犯罪,你知不知道!”
“犯罪?哈哈哈哈!在你眼里杀了想要解脱的人也算犯罪,难道那些心理都不知丑陋扭曲到何种田地的人,背地里所做下的无耻行为,那不算犯罪吗?”
“我看你也是业内知名的人士,你难道连法律的惩治范围都不懂吗?”
“懂,又能怎么样。懂,也只是一种表现。法律在我眼里只不过是流于表面管控人类行为的一个机器,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心本恶面前,法律就是一粒渺小的沙子。”
“法律存在的意义并非你所想,恰恰相反,它是为了解决情的问题,根本目的是人。”
“难道‘法不责老’让老人倚老卖老,倒地讹人;‘法不责众’让帮会势力和邪教继续泛滥;‘法不责少’让青少年犯罪和校园霸凌愈发猖狂。在中国人如此‘圆滑’面前,这就是你指的法律。”
在桃姐的一番谴责下,丘易升依旧对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不感到任何懊悔。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向你这样自大狂妄的杀人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缓解一个家庭失去一个孩子的痛苦!”
当丘易升听到我所说的善恶有报时,忽然我见他的眼睛明亮了许多。或许在我看来,他是知道自己错行,始终不肯内心缴械。不是因为他的对法律的无知,不是他碍于面子,真正的原因我从他迥异的眼神中已经隐约读出,那是因为他对自己所修之道的痴迷而产生的高高在上之感。对他人的任何所想,都始终用鄙视目光看待,在他心理人天生永远是恶的,生来就需要救赎。如人一旦得不到正确善意的指引,很容易步入歧途,以至做出伤天害理的种种恶行。
最后经过对丘易升的一番盘问,他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最终经唐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判决了丘易升死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查封了他以法人名义在青莲古镇经营的青莲道学研究会所,没收了所有非法所得收入。
在被关押32天后,丘易升于xxxx年4月底,被执行了注射药物而离世。那天,吴局长带人亲自去了刑场,证实丘易升所说为真。虽然他总觉得这案子那里有点蹊跷,但却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些不对。而在死刑执行前,丘易升只是露出了诡异一笑,他的心或许在临死时都没有做出任何悔意,反而像是完成了自己生前所欠下了的一份人情。
与此同时,当日下午5点左右,唐宁市公安局向外界郑重声明:“环杀人案已就此结案,希望所有找工作的大学生,都能端正自己的择业观,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天上向来没有什么掉馅饼的事,谨防上当受骗!”
(二十七)
4月4日(二月廿九)。
这天是清明节的前一天,太阳早已不见了踪迹,天也似乎轰然从我心中塌下了下来。
当我在中午接到电话时,手抖动个不停,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完全无法控制。因为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是一个噩耗,是关于我哥的消息。
这则消息漫漫地在我的神经中蔓延开来,眼前已渐渐被黑暗覆盖,心也早已毫无气力支撑,瘫软了下来。此时的我,也像以前出事时一样,没有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我的母亲,总是喜欢一个人扛着。而这次,出于事情过于严重,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如果继续隐瞒下去,这个装在心脏上的定时炸弹,威力足以摧毁我们整个家庭。
这次不知怎的,我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我委婉地将我哥的事告诉给了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我的眼神此刻也几乎已没了颜色。
“妈!我哥没了!”
“妈!我哥没了!”
“警局那边说我哥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就在他们那边的停尸间,让我们尽快过去认领。”
母亲听到后,无论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时,或许由于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起了作用,仿佛母亲像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仍不愿意面对警局那边所说的实情。
我话说完后,见母亲脸色已沉了下来。我没再多说一句,便一个人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知道我母亲和我一样,内心残留的最后一丝希望,早已被无情的命运抹杀了个精光。
我爬在桌前,看着哥哥生前所有留下的物件,过去我们所有的回忆画面,不禁串现在了我眼前,眨眼间,眼泪顿时簌簌流了下来。此刻我已无法克制住心头流溢出来的情感,卖力地用指甲顶着我的掌心,反问着自己:何为活着?何为未来?何为命运?又有谁知?福祸事事转瞬间,人间真情难久远!
我虽生在这个世间,天地虽给了我血肉,却从未给过我面对生老病死时的勇气。既然你已忍心弃我而去,我活着便全没了意思。你可知道?没有了你,我已没了我另一半血肉与灵魂;没有了你,我心中的滴血何时能停止?没有了你,这世间还有谁最懂我的心?没有了你,我们立下的誓言何时能成真?
我知道,我没你有智慧;我知道,你有着一颗修道心;我更知道,罪犯的死,无法解你心中的狠。可你告诉我,你有何遗语?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实现?你告诉我呀!
我失声痛哭了起来,母亲在外面听到我近乎自言自语崩溃的声音。我本以为她会像过去一样安慰我,可她没有,因为此时的她一定比我痛苦数倍百倍,本是天赐的两个孩子,又怎能忍心失去一个呢!
不知何时我睡了过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股凉意袭来,惊醒了我刚才做的个梦。我梦见我哥来找我玩耍,没过多久,他说他要走了,停留不得。说今生我们缘分到了,他该去那边报到了。任我怎么大声喊叫,都无力拉住他。当我醒过来时,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我的身子轻飘飘地走出房门,将刚才的梦告诉给了母亲,此时的她已伤心得不成了人样。
“妈!我们去公安局吧!我要去见我哥哥,他还在等着我呢!”
我们从早上接过电话后,一直不敢去面对这个消息。窗外的雨一直无情地下着,正如我眼中的泪,从未停下来。去往警局的路上,我和母亲并无太多言语,我们都明白彼此心中的痛。
到了警局,桃姐见到我时,我已经泣不成声。她见状也没有和我说话,直接把我带去了我哥哥所躺的房间。我给她说我想一个人去和我哥待会,我知道他想我了,就像平日我们一天不见就会想到发狂似的。最终她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一个人进去探望。
当我接近藏尸室时,感到一股股冷气直逼我的心脏。放眼径直看去,我哥正安静地睡在一张白色的床上,而我当下不争气的脸一直在抽搐,眼眶红成了一片。我站在原地傻笑了会儿,奋力睁开眼睛,看着那张包得很严实的白布。突然我的心脏失声得叫了起来。我知道我是没有勇气揭开那张令人生厌的白布。我知道那躺着的人不会是我哥,因为我哥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而去。我心中的另一个声音,一直向我坦白,那个人是旁人,一定是警察又将人认错了。
不知何时吹来的一嗖风,那白布被吹了起来,我终于认清了那张久躺不醒的面容。
那人的脸色很是惨白,已没有了丝毫血色。向冰块一样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已了却了红尘牵绊。我止住了泪水,静静地注视着,心却又不争气地闹起了情绪,似乎要将我藏掖的所有话倒给他听。
“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长得就很像,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总有人把我们认错。当别人在我面前喊起你时,我从不作声,他们还以为我就是你呢!我们可以假冒彼此做好多事。记得有一次我头磕了,流了好多血,你就全身疼痛不止,你一直哭着闹着,说想来见我,我知道你预感到我有不测。可这次我对你的预感失灵了,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在哪?可怎么也无法感应出。我真想去那个地方找你,可却无计可施。我对不起您,哥!我来迟了!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就一会儿,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闷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身上的白布已被湿了一大片。我知道任我怎么言语,都无法唤动他。
“你悄悄走时,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又对得起我吗?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可知道我每天急地都快疯掉了?你知道家里现在已成了什么样吗?你好狠心啊!撩开手随我们而去!你对得起我们吗?”
“你死得倒轻巧,没有痛苦。我们却要受尽一辈子痛苦,最痛苦的莫过于我了。我是这辈子最离不开你,最爱你的那个人。我们的梦想还没有兑现,你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说走就走呢?你一走,我成了这世界最可怜的人了。爸妈你也不管了吗?他们的养育之恩你不报了吗?他们把我们养这么大容易吗?你起来啊!回答我啊!”
任我无论怎么使劲摇动他的身体,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我伸手向他手指摸去。
“哥,我好想你!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话刚落地,渐渐地我身体的力气已全然被他掏空,脑海无数有关我哥的意识画面,遁入了我的神经。
外面的警察察觉到时间过长,以为我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便推门而入,只见我全身静静地躺在我哥身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