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你的伤可好些了?’雷鸣身材高大,为了表示尊敬,他特地弯下腰问步容道。
‘好多了,’步容淡淡地回答道,声音失落无力,他也跟陆游原一样很客气地称雷鸣为‘大哥’,‘多谢雷大哥关心。’
‘哈哈哈,这是哪里的话!小王爷说话了就好!不然当真是要急死我了!’雷鸣性子特别直,什么都喜形于色,一是听到步容终于开口说话,二是步容还称他为大哥,当真是心花怒放,他赶忙大笑地回答道。
听到步容开口说话,连陆游原都笑了,其实他也一直神伤慕容仙之死这件事,但是毕竟他不是心爱慕容仙,加上他一直对慕容仙心怀猜忌,所以远远达不到步容心痛的那种程度,不过他也心中愧疚,愧疚自己之前对慕容仙的猜忌。
步容缓慢且吃力地从板车上起身下来了,他拖着一只不知是残了还是没残的手臂,很是难受。
‘快来几个人,将小王爷扶到帐篷中去!’雷鸣对一路上推车的几位虎贲军们命令道。
‘让他们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步容突然打断了雷鸣说话,看着这几个人脸上的疲惫不堪,他知道这一路上他们推着他实属不易,而且也不多说什么,步容心中很是感动。
雷鸣一时语塞,只得摇了摇大手,让虎贲军们退下。
那几位虎贲军连连鞠躬道谢,‘谢谢小王爷,谢谢雷将军。’说罢他们便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我们边走边说,’步容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走在最前面,身后陆游原与雷鸣二人一左一右地跟着,‘雷大哥,我刚才下午观看了一下,你带来南下的虎贲军都是精锐,那空了的京城怎么办?’
从下午雷鸣与陆游原二人的对话中,步容也知道了雷鸣为什么会带虎贲军出现在济州,如果说现在什么是步容最关心的,那无疑是京城的皇宫之中了。
‘回小王爷,现在的京城交由东厂所管。’雷鸣回答道。
‘什么?’听到雷鸣这么说,步容与陆游原二人都大为惊讶,在现在大夏这么危急的关头,德昭女皇如此做法等于是正中刘申的下怀!
‘德昭女皇怎么能这么做?如此一来等于是狼入虎口,正合刘申那老阉贼的奸计!’陆游原在下午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直到步容这么一问,才知道问题的真正严重性。
这一下雷鸣不敢说话了,他停步愣在那,模糊的脸上阴晴不定,因为当初正是他毛遂自荐,德昭女皇才会这么做,犹豫了很久,他才尴尬地说,‘不是女皇的想法,那日朝堂上刘申不愿再添兵到江南地区,我实属无奈,只得自谏带兵带粮食南下了。’
‘你!’步容听完雷鸣所说,顿时怒了,两眼瞪得老大,他抬起左手指着雷鸣的鼻子,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哥,我想这其中定有苦衷,’陆游原赶紧来圆场,他短暂地想了一下,然后又说道,‘我想,江南地区乃是中土大地的富庶之地,人口财富数量最为庞大,如果江南不保,大夏也难保下来的。’
雷鸣点了点头,显然被陆游原说中了重点,步容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刚才不过单纯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对刘申这种趁着国难,威胁天子的肮脏龌龊行为的不满。
‘太师刘申乃是与老步王爷同时期的大夏三朝元老,我相信他不会有什么歹念的。’在雷鸣心中,刘申虽然在朝堂之中飞扬跋扈、目无天子,但是他是阉人,对大夏的王朝绝不会有什么想法。
‘这不敢说,人心隔肚皮,再说今时不同往日,不仅是刘申,整个中土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大夏王位,盯着女皇手上的那把至尊剑!’陆游原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着实没想到这一点,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原路返回京城吗?’雷鸣接连问道,他不想因为自己,导致朝中出现什么难以挽回的差错。
‘那肯定不行!江南地区是一定要有人去的!现在我们前后两难。’陆游原担忧地说道,前有江南雪灾,后有刘申乱政,确实是棘手得很。
‘我只想知道我大姨现在的情况。’步容虽然关心国家大事,但德昭女皇的安危才是他最在意的,国家可以不要,最后的亲人却一定要守住!
‘我走之时女皇尚好,如今已有半个月有余,不过据前日飞鸽来报,说朝中一切稳定,叫我不要担心。’雷鸣将前日步容与陆游原二人昏迷之时的飞鸽传书从胸前的盔甲中取了出来,递给他们二人看。
‘大哥,现在看来保护京城的安危才是当务之急,去蓬莱岛之事我们还是要先放下。’陆游原思索了很久,然后才说道。
步容正准备开口,陆游原赶忙伸手让他不要说,陆游原又说道,‘我知道黄冢御龙诀事关中土武林的安危,而且是慕容姑娘生前所一直追求的,但是凡事都有缓急轻重,如果给刘申逼宫了,那时候大夏都不在了,我们还能与余川斗什么?’
‘是啊,小王爷你身上有大夏王族的血脉,即使你身为江湖儿女,也是大夏的一份子,若大夏不在了,我们都将是亡国之奴啊!’雷鸣也赶忙劝道,不让步容开口。
步容知道他们二人的想法,也就不开口了,自从下蜀山之后,他便痛恨自己去哪都要背负着大夏的名声,可是没办法啊,他只得妥协地低下了头,‘呵呵,不过如今我已是个废人了,还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大夏?’
步容现在一想到自己被白纱布的整条右胳膊,就一点也提不起动力,他现在无法使剑,即使空手御剑功力也大打折扣。
转眼间,他们三人已经缓慢地走到了两顶帐篷之前,一个是雷鸣的,从外面看里面是漆黑一片,另一个是步容与陆游原二人的,从外面看里面通红一片,显然是他们二人的帐篷中放了不少火炉。
‘哈哈哈,到了,二位进去休息吧,我会派人将晚饭送进来的。’雷鸣潇洒地一个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帐篷中,步容与陆游原二人也进了帐篷。
‘大哥,你还好吗?’进了帐篷中,陆游原问道步容,他见到步容的脸色不对,按照他对步容的了解,对于用剑手被废这件事,步容定会痛苦得疯狂,可是现在的步容却一反常态,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冷静。
‘我没事,’步容淡淡地回答道,他坐在火炉之前,对着炉火取暖,‘明日我们便回京城吗?’
‘嗯,我们得回去,时刻做好勤王的准备。’陆游原也坐在火炉旁,回答步容道。
‘你说我这个样子还能帮到大夏的忙吗?’步容脸上的悲哀无奈之情在火光下显露得淋漓尽致。
‘大哥,你不要这么问,不是你能不能帮到,而是你是否愿意帮,你忘了我们当初离宫之前对德昭女皇的承诺吗?男儿承诺值千金啊!’陆游原对步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丧失挚爱之痛,右手被废之痛接踵而至,无论换作是谁,一时半会都难以调整过来,当初的步容是多么的自信张狂,再看看现在眼前的他,又是多么的沮丧,‘我相信,凭大哥你,足以力挽狂澜!’
‘哈哈哈,此话当真吗?’步容大笑道,此时的他已经泪流满面,心中苦痛不说!
步容左手抬起,御剑之术随手而起,只见那镇妖剑从板车上朝着帐篷中呼啸而来,‘嗖’地一声,划破宁静无波的傍晚天际,步容左手稳稳地接住了镇妖剑。
在火炉的光照下,步容将镇妖剑的剑尖、剑身、剑首,从头到尾在自己的眼前过了一遍,那剑上的妖气在张牙舞爪着,想要将步容吞噬,忽然,步容左手抬剑,朝着自己的右臂肩膀处,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地猛劈下来,‘呲!’
步容右臂肩膀处狂涌出通红的鲜血,溅得他与陆游原一身都是,他的鲜血流在镇妖剑上,不断地被剑身吸进,他的那只残废的右臂直生生地掉落在地上。
‘啊!’步容痛苦地怒号着,他自断右臂!
‘大哥!’陆游原根本没反应过来,步容竟然一下子把自己的用剑手砍了,陆游原赶忙越过火炉上前扶住快倒下的步容,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已经流了很多血,陆游原封住了他肩膀的四处穴道,血才流得慢了些,陆游原激动地问他道,‘你这是做何啊?’
‘我这只手已经废了,我不想对它再抱有什么希望了,’步容咽了一口血回答道,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然后认认真真地发誓道,‘仙儿,今日我步容在此对着这只右臂发誓,有生之年,穷尽一生,走遍天涯海角,闯过整个中土,我都要为你报仇雪恨!若有违誓言,有如此臂!’
陆游原不禁眼圈一红,果然这才是他的大哥啊!
‘快来人!’陆游原朝着帐篷外大声喊道,守在门外的几个虎贲军应声而来,他们拉开帐篷的那一刻都震惊了,看到小王爷的整只右手都没了,鲜血流得到处都是,陆游原赶忙对他们吩咐道,‘快去取那宫中的金创药跟血丸!’
那几个虎贲军赶紧去取药,然后通知雷鸣。
不多时,将军雷鸣亲自端着疗伤药,就掀开了帐篷的帘子,见到陆游原正在用白纱布给步容止血,地上的断臂已经给陆游原收了起来,雷鸣赶忙上前焦急地问道,‘小王爷,你这是为何?现在可好一些?’
‘好多了。’步容微微地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因为流血过多,甚是虚弱,整张脸上苍白无色,嘴唇都泛起了死皮,半边的身子都倒在地上,看起来特别可怜。
‘雷大哥,把药给我,我给大哥敷上。’陆游原从雷鸣手上拿过药物,将步容的伤口撕开,再从中撒上京城带来的金创药,这可比伤口上撒盐还要疼上百倍,可是步容自始至终从未哼过一句,他一直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双眼瞪得老大,吓人得很。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陆游原总算是给步容包扎好了,这边雷鸣也命手下将晚饭端了上来,还带了两瓶他自己都不舍得喝的好酒,雷鸣对着陆游原说道,‘可惜小王爷现在刚包扎好,不能喝酒,游原小弟,只能你自己喝了。’
‘这个还是不喝了吧,我知道是雷大哥你带在路上一直舍不得喝,我怎么能夺你所好呢?’陆游原婉言拒绝道,他知道步容嗜酒,若是此时在旁喝酒,等会定馋死步容,‘小弟不胜酒量,明日还要与大哥北上回京,不能误事。’
‘这。’雷鸣只得将酒让手下收起来了。
‘等到了京城,我们一定要去大福客栈再好好地喝上一杯。’步容心中着实愧疚,他想到了与陆游原离京之前,在大福客栈喝酒的那一次,酣畅淋漓,他们约好要再喝个痛快。
‘哈哈哈,好!’陆游原大笑道,他见步容不再是那么颓废,心中也算是十足的开心了。
就这样,他们三人在帐篷中简单地吃了顿便饭,雷鸣直到深夜才退去,陆游原也睡去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回京城,只有步容躺在床上,伤口的剧烈疼痛加上挥之不去的心痛让他久久不能睡去,他心中起伏不定,脑海中混乱一片,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如今的他进是破朔迷离,退是万丈深渊,然而决定他进退的不是他自己,是那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操纵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