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男扮女装的教主大人
陆恒听到声响, 回过身去, 看到段飞卿急急转过身去的背影。好像被发现了?陆恒心里却不是太惊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正这汉人小哥哥也不是苗人,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样子也没什么大碍。
陆恒从小就习惯了外人将他当做女子看待, 他在段飞卿面前也没特意掩饰过什么,然而那人就是没发现过什么异样。陆恒也懒得多做解释, 总觉得突然对着对方冒出一句,我一直作女子打扮, 但是我是个男人, 感觉挺奇怪的。
陆恒随手抓起搭在一旁的衣服披上,光着脚就走了过去:“喂,你都看到了?”
段飞卿微微侧过脸来, 露出通红的耳廓:“阿恒, 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陆恒有些疑惑。
“我看了你的身子,自是要娶你为妻。”段飞卿说。
“我转过来的时候, 你没看清楚?”陆恒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本来就是冒犯了你, 怎么敢再逾矩,”段飞卿还是不敢回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再多的,自然得成亲之后再说。”
“我是个……”不知为何, 男子两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陆恒心想是不是阿娘给自己下了禁言蛊,只得无奈放弃。但他见眼前这人红着耳朵说要负责的样子,心下总是有几分不舒服。
“你就没发现我和普通女子有什么不一样?”陆恒想了想, 有些不死心的问。
段飞卿的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却仍然是认真地回答:“阿恒,你才十六岁,没关系的。”
陆恒被段飞卿话中之意气了个仰倒,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就气呼呼地回寨子里去了。只留下一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面带几分茫然的段飞卿立在泉水之侧。
第二天,回到月牙泉的陆恒面色如常。
“你修习的是什么古怪心法,这三尸蛊竟成了滋补之物?”陆恒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问。
段飞卿也不再提昨日之事。
昨夜,段飞卿在这月牙泉旁坐了半宿。他想起自己往日里曾在典籍中见过,苗人从不与汉人通婚。而观之阿恒的衣着打扮,在苗人之中,地位应当颇高,以自己现在这般情况,她怎样也不可能嫁于一个如丧家犬般的汉人。
向来是风光霁月的飞卿公子,即使是在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样,生出几分自卑之意来。既然阿恒不喜,自己也就不再提起这事。只是不论以后怎样,自己终归是只认定了这一人。
听闻陆恒问起,段飞卿未曾想过要隐瞒他半分,就将这分别的四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他那所谓的师父,父亲的至交好友,德高望重的太初派掌门冯卫方,竟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在段飞卿拜入门下后,冯卫方就试图从他口中打听段家的种种隐秘之事。段飞卿虽然年少,却向来心思缜密,即使冯卫方是他父亲的好友,他也不曾透露半点口风。察觉到这位太初掌门的不对劲后,段飞卿并没有离开,而是试图以此为突破口想查明那群黑衣人的身份。
然而,就在段飞卿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之时,被那冯卫方发现了他的行动。那伪君子直接撕破了脸皮,将段飞卿关押到了门派后山禁地中隐秘地牢之内。一关就是三年。段飞卿被他以残忍手段穿了琵琶骨,废了武功,又为逼他说出段家隐秘之事,将他经脉寸寸震断。
“那你后来又是如何逃出?”陆恒听到此处,对段飞卿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来。眼前这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内,折断傲骨,折磨了一千多个日夜,最后竟能从那绝境之中逃出。若非心性坚定之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听到陆恒这么说,段飞卿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我走火入魔了。”
段飞卿的母亲,是一个来历神秘的女子。他的母亲曾口述过一部心法给他听,段飞卿生来聪颖异常,只听一遍,就将那心法牢牢记住。
他的母亲告诫于他,这心法只能在绝境之时作为翻盘的最后手段,若非性命危急之时,绝对不能去修习心法中的内容。因为这心法虽威力巨大堪称至尊无上之武学,但所有修习之人,最终都摆脱不了心性大变走火入魔一途。
这心法,名为《天魔心经》,修习之人,必将入魔。
段飞卿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他是先走火入魔,然后在入魔状态自发修习了《天魔心经》。他本就是武学奇才,又在入魔状态,修习这《天魔心经》自是一日千里。只是他经脉寸断,即使修习了心经,也无法动用内力。
《天魔心经》中,有一篇,名为摄魂。又有一篇,名为夺魄。走火入魔的段飞卿,就依靠这两篇,杀了地牢之中所有的看守,逃了出来。直到逃到了苗疆,倒在月牙泉旁,见到陆恒后,他才恢复了理智。
陆恒听完这些,包括在那地牢中发生的血腥之事,倒是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苗人善使的蛊术,本就被中原武林正道视为邪术。而且炼蛊之术,过程本就残忍,这《天魔心经》在陆恒眼里看来,倒算是不错的武学心法。
“那日我吃了那三尸蛊后,竟觉得因修习天魔心经带来的不受控制的嗜杀欲望减轻了许多。”段飞卿说。
陆恒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对武学之类的其实都没什么兴趣。纳朵罗强迫陆恒练的一些保命功夫,他也只在轻身功夫上略有造诣,其余简直是惨不忍睹。唯独在蛊术一道,他保持着一种高涨的热情,如同他阿娘所说,陆恒生来就该是蛊王。
这段飞卿身上的异状,完全勾起了他的兴趣。
又是半年过去。如今已是年关,但苗疆四季如春,此刻的月牙泉畔依旧是鸟语花香。段飞卿让陆恒从寨子里偷偷带了面粉和猪肉过来,说按照中原的习俗,这一日是要吃饺子的。
只会做毒虫大餐的陆恒,自是坐在藤椅上看着段飞卿忙活。眼前那人长身玉立,即使在揉面,也像是行什么高雅之事一般,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君子远庖厨吗?”陆恒见这人动作利落,很快饺子就在锅内沸水之中上下翻滚。
“往年在年关之际,我们全家都会聚集在一起包饺子吃个团圆饭。全由我们自己动手,不假手他人。”段飞卿垂眸,神色略带怀念,手下动作却依旧不停。
陆恒知他想起往事,也没说话,就是盯着饺子发愣。
片刻后,段飞卿却是低声说:“今后,就只有你吃我这亲手包的饺子了。”
陆恒本想说以后你的妻子孩子可以吃,却又看清了段飞卿脸上神色,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句:“嗯。”
两人吃完了饺子,又到月牙泉边赏景。段飞卿说汉人在这一天,夜里都是不睡的,要守岁至天明。陆恒也就留下来陪他,反正自己经常为了捉毒虫,几天不回寨子都是常有的事。
“此刻,中原应当是开始下雪了。”段飞卿看着眼前依旧郁郁葱葱的树林,开口说到。
“雪?”
“这苗疆四季如春,你应该没有见过飘雪吧?阿恒,随我去中原看看雪景如何?”
“我蛊术尚未大成,不能离开苗疆。”陆恒其实也想离开苗疆看看别样的风景,只是这教内有些规矩是不能随意打破的。
“也是,现下这种情况,我是护不住你的。”段飞卿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几分冲动,完全不像是平日里思虑周全的自己。
“你两次命在旦夕时,都是我救的,我护你还差不多。”此时此刻,陆恒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三脚猫功夫。
“阿恒,明天我就要去中原了。”段飞卿用了一个去字,因为在他心中,现在这月牙泉畔才是他心中的归属之地。
这半年来,在陆恒的蛊术帮助下,他修行天魔心经已略有小成,而且这门功法会造成的暴虐嗜杀之欲也几乎都被解决。这些负面情绪皆被牢牢地锁在了他内心最深处,只要那把锁不被打开,段飞卿不必再担心自己会因为修行这天魔心经走火入魔,陷入疯狂。
而那把锁,就是眼前之人。
“你一个汉人,早就该回中原了,不然还想赖在我苗疆不走了不成。”陆恒并不知晓段飞卿心中这些阴暗之处,他撇了撇嘴,又是露出一个嫌弃的神情。
“待江湖事了,我就回到这月牙泉旁,再不离开。”段飞卿伸出手来,想碰一碰陆恒的脸颊。
“除了药人,没有汉人能长期待在苗疆。”陆恒微微一侧脸。
“那我就回来做你的药人。”向来恪守男女大防的段飞卿,见陆恒躲开,却依旧是追了过去,手指在他的鬓边轻轻一触,才收了回去。
第二日。段飞卿就离开了。陆恒没有去送。
这一别,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