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间，周澈走在走出校门的大道上，身后一个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上自己的后背，然后熟练地骑上自己的背，手箍着自己的脖子，一直到自己求饶才肯跳下去。

　　“周澈！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放！学！等！我！”由理恶狠狠质问周澈。

　　“我知道你一定会追上来嘛。”按照往常那样敷衍过。

　　“呵，你看那里。”由理用大拇指指了指右边的公布栏，重新排列贴在公布栏上的历届培优计划班的合照，2012级的合照也加了上去，“你不牛着么，那上面儿怎么没你啊？”

　　第103次。

　　这是从高二培优计划班名单出来后，第103次，麻由理小姐借这个题对周澈开涮。

　　最让周澈头疼的是，不想要去记忆这些东西的自己，因为由理这一连串自然的动作，防不胜防地一眼扫了过去，这下又给自己的大脑添加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多余信息，托由理的福，没能进到12级培优计划班，却记住了历届培优计划班。

　　好在马上要到红五月的合唱比赛了，这对周澈来说简直是上天眷顾，合唱团骨干高声部唱将麻由理小姐因为即将到来的合唱比赛的开场曲目，每天放学会留下来参加合唱团加练的1小时。

　　终于能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由理会突然冲出来，也不用担心她今天要攻击的是腰还是腿。

　　这条放学的路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不用听着由理在耳边絮絮叨叨念叨着一些没用的东西，如果可以，周澈真的很想用胶布封住她的嘴，因为有很多生活琐事，由理念叨完了过几天连她自己都忘了，而周澈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她在高一开学第三天告诉自己她的同桌叫她麻油然后被她暴打，可是就在26天前，由理小女人地对自己说，好像爱上她同桌了。

　　暴力的麻由理小姐在说完了如此小女人的话题后，还是免不了对周澈一阵暴打，威逼利诱叮嘱周澈不许告诉任何人，然后又说了几件直戳她心怀点燃她少女心的小事情，这些事情一股脑倒向周澈的大脑里，简直让周澈欲哭无泪。

　　另一件让周澈欲哭无泪的事情是，那个小变态季莘仍然在跟踪自己。

　　虽然她的跟踪手法稍微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充其量也只是在周澈突然转身的时候躲到某个掩藏物后的程度。

　　但是事实上这并没有任何用，因为导致周澈发现她在跟踪自己的，是她脚踝上戴着的铃铛，只要她在后面移动，就一定能够听到清脆的铃铛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在移动中就能够听到后面跟随着自己的铃铛声，自己走，它就响，自己停，它就也就停下。

　　只要在行走中，就能听到欢脱的铃铛声。

　　她每天跟踪自己，只在午休给小黑投食的时候假装偶遇自己。

　　终于有一天，周澈按捺不住了，但他依旧顶着那张没表情的脸问季莘：“你哪个班的，都不用午休吗？”

　　喂完了小黑想起来今天多买的那一根火腿肠，每次喂小黑的时候，季莘蹲在旁边都一副嘴馋的样子，就差口水没有流出来了，可能碍于情面，她才不好跟小黑抢食吧，不过这个小变态跟踪狂，竟然还会顾忌这些形象？

　　于是把剩下的一根火腿肠递给她，还强行编了个理由让她接受：“今天便利店买一送一，估计是快到保质期了，你吃了吧。”

　　季莘接过火腿肠，有些生气地开始吃，不知道为什么，周澈心里像开出了花儿一样，心情好像一瞬间就变好了，看着吃完了午餐正舔着自己前爪的小黑，再看蹲在旁边吃着火腿肠的季莘，竟然忍不住笑出来，挑眉问她：“好吃吗？”

　　季莘朝他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嗟来之食，能有多好吃？”

　　什么嘛，好歹是专程给她买的，她还真以为是买一送一快要过期的火腿肠啊？况且就算要到保质期了，味道应该也不会变吧，闹什么小别扭。

　　不过恶趣味地想，她闹小别扭的样子倒是挺有趣的。

　　“呵呵，我是觉得，你每天都跟踪我，你知道我所有的情报，要是我不知道，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啊。”果然，搬出她跟踪自己的事情，她立刻就心虚了，连咀嚼火腿肠的速度也变慢了，好不容易咽下去，小声地回答自己：“23班……”

　　每个年级的23班都是差生聚集地，除了不听话的坏孩子，就是学不好的笨孩子，总之，就是高三毕业的时候绝不会有人考到本科线的那种吊车尾的班级。

　　难怪她成天那么闲没事就跟踪自己，那个班级任何时候去都不会是全勤，总会有一两个无聊就逃课出去玩儿的，所以像季莘这样成天跟踪自己也不会有人问责，反正无论学不学都考不上大学。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该感叹她有自知之明，还是该批评她破罐破摔没有上进心呢。

　　“高二？”周澈望着季莘，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周澈的记忆从来不会出错，哪怕是十年前看过一眼的小学隔壁班的花名册，现在也能够清晰地想起学号23的那个人叫夏梓萌，高一开学时看过整个年级的分班情况，即使在高二重新分班后有一定变动的新分班情况混杂在脑海里，也丝毫不会影响周澈的记忆，不仅是23班，整个年级，都没有叫季莘的人。

　　“喂！我看起来不像高二吗！”季莘突然生气了，看来身高和长相是逆鳞啊，因为矮小和娃娃脸，再加上短发，如果是小学生倒没什么，但是的的确确是个高二学生，那就是严重营养不良吧。

　　像被抓住尾巴的小猫，竟然生气了，周澈耸耸肩，也有可能是才转过来的插班生，所以自己没有看到她的名字很正常吧，于是赶紧“哦”了一声，不敢再去抚她的逆鳞，假装面无表情看小黑，其实心里小小地紧张了一下。

　　好在预备铃及时地响了起来，周澈赶紧站起身来，假装淡定地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扫了季莘一眼：“快上课了，别老是逃课来跟踪我了，你这个小变态。”

　　赶快灰溜溜逃离现场。

　　结果，季莘真的没有来跟踪自己了，听不到她的铃铛声，突然就不习惯了。

　　已经一个星期放学没有被由理烦了，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悲伤的是，无论如何，早上自己总能遇到那个大清早就活力满满的由理。

　　这几天她谈论的话题除了她和同桌的新暧昧小情节，就是合唱团的事情。

　　“啧，也不知道这个排练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觉得我们老师一定是疯了。”由理抗议道， “从07年开始，每年合唱团开场都唱《友谊地久天长》，今年合唱团成员和去年相比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啊，明明去年唱过了，今年再唱，还要无限排练！”

　　“嗯，超越自己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吧，大概。”周澈只希望她能够赶快停下这个话题，哦不，具体说来，周澈的心愿是她能够闭嘴不要跟自己发任何牢骚，因为她的牢骚是一时的，但是给周澈带来的痛苦却是一世的。

　　“才不是，我听说就是学校07届发生的那个意外，然后当时校领导深刻反思，觉得竞争太激烈，所以学生心理扭曲了，然后就规定每年合唱比赛开场合唱团都唱《友谊地久天长》，事情都发生来来亡羊补牢，况且听一首歌就能唤醒人的良知，学校是不是太幼稚了啊！”

　　周澈的心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虽然平常不去过问这些八卦，但是这个校园传说仍然会在各种不经意的时间传进自己的耳朵，听过的每个版本都不会忘，越来越多的版本，不同的角度，不同版本的重合点，拼凑出了一个基本上完整的事件。

　　培优班的天才少女，成绩优异成为了第一个被北大签走的学生，本来也是长期蝉联年级第一宝座的少女，这种意料之中的事情，最终却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嫉妒而丧命。

　　那些成天被书本和试卷包围的高材生们，被升学的压力，周围的期待，和自己的骄傲压得喘不过气来，心理的扭曲被放大，以至于最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被推下楼梯的女生当场死亡，那个瘦弱的少女从楼梯上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推下来，她在最后那一刻是向她伸手了吧，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抓住她的手，对方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放开了手。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人类的表情。

　　好友的背叛，失败者达到目的时的满足，不良竞争下扭曲的人性。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东西。

　　这种事件的发生学校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到最后却强行封锁消息，留下的只是从此之后每次合唱比赛前的《友谊地久天长》。

　　就像由理说的，事情发生后亡羊补牢的做法，也是幼稚得不行。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由理成天在自己面前说她和同桌的暧昧事迹的原因，周澈竟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感同身受了。

　　由理的喜悦，由理的那些小情绪，其实自己也会有。

　　不然，每天看到蹲在小黑旁边的季莘的时候，自己怎么会觉得莫名的心安呢？

　　所以，某个中午，周澈喂着小黑，余光瞄到季莘正望着自己，破天荒地小声地叫了它一声：“奥利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