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参将恍惚了一下,才把视线从宇文玉容身上移开,将宇文钊从穆钰兰身上拉开。
穆钰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宇文玉容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母后!”
任由宇文钊在身后叫她,穆钰兰强忍着不回头,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起来,时间真的不多了,她只想到他身边去。
之前宇文钊叫御医的时候,满朝都惊动了,这会儿匆匆赶过来,正见穆钰兰被宇文玉容扶着走向宇文珲的灵位前。
穆钰兰艰难的行至宇文珲的牌位前,到龙棺内的熟悉面庞,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阿珲,我们说过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搭在龙棺上的手无力的向下垂落,宇文玉容拖住穆钰兰的身子,泣不成声,“娘娘……”一只手拿着洁白的手帕,将她额头上最后的一点血迹擦拭干净。
主子与前世一样,生命终结在这一年这一天,娘娘却是和当初在双河村撞树的结果一样。
御医与文武百官,默默跪地垂首,大殿内外沉静的可怕,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文武百官自愧,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担心君储年幼,新君生母是否会参与朝政的时候,顺贤后竟然选择跟着顺贤帝去了。
犹记得太上皇驾崩之前,希望最宠爱的珍贵妃陪葬,顺贤后就说过,她愿意为顺贤帝陪葬。
当时那个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众人还以为那只是穆钰兰的嘴上功夫,为了得宇文珲的心,却不料,都是真的,顺贤后,说到做到。
“母后……”宇文钊挣脱聂首领跑出来的时候,见的正是穆钰兰顺着龙棺倒下的一幕,宇文钊飞奔过去,代替宇文玉容抱住穆钰兰的身体,“母后!你好狠的心!”
这一句,恰似印证了文武百官后来的猜测般,再度使场面越发沉静。
顺贤帝驾崩,年仅三十一岁,顺贤后暴毙,死因不详,年仅二十五岁。
又是一个七七四十九天过后,比玄正帝更为肃穆,规模更大的出殡葬礼终于结束了。
宇文玉容方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可整个人却跟失了魂儿似的。
聂参将几度欲言又止,待宇文玉容渐渐恢复过来后,才找了个机会问道,“玉容,我……杀过你?”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顺贤后临终前的那番话,聂参将怎么也想不到,真相竟是这般的不正常。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相信,或许,顺贤后最后脑子也不正常了,说的都是疯话呢?
“你信么?”
聂参将与宇文玉容对视着,坚定的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我在你巡逻的路上等你,你还记得后来我问你的话么?”
聂参将紧闭双唇,回忆当时的情景,犹记得她问过他,“倘若登基的六皇子宇文瑞,本公主不服气,要刺杀他,你会如何?”
再回忆自己当时的回答,聂参将突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六皇子登基过?你去刺杀他?然后……我杀了你?”
当时他做这个假设的时候,说过不忍公主成为阶下囚,定会给公主一个解脱!
转眼聂参将就是一头的冷汗,这个猜测太让人震惊又害怕。“只是那时候,我并没有料到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宇文玉容苦涩的笑了笑,“娘娘说的对,我们都是逆天改命的人,可惜改不了的,是命数,而我的不同,就是因为你,你为了我不受辱而亲手杀了我,
保全了我最后的尊严,今生我留在你身边,你命中自会护着我,于是,想死的人,却死不了。”
聂参将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宇文玉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还记得,顺贤太后临终前说过,要你好好的活着!你还有我,有孩子!”
“可是……我忘不了……”宇文玉容紧咬着下唇,整个人也瘫倒在聂参将怀里。
聂参将叹了口气,轻声哄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
六年后,宇文钊十五,刚过了整六年的孝期,是时候定下皇后人选,等再过一年,便可以大婚了。
宇文玉容翻着桌案上的画卷和信息,“子淼,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做你的皇后?”
宇文钊从批阅奏折中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才道,“珺棣皇姑,我希望我的皇后,能够像母后一样。”
宇文玉容的手一顿,放下画卷,起身来到他跟前,“你母后,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宇文钊笑了笑,放下朱笔,“但是在我心里,母后就是最好的,以后我的皇后能有母后的十分之一,我也满足了。”
“你这孩子,让你父皇母后知道,又该心疼了。”宇文玉容转移话题问道,“严家的那丫头喜欢你,你知道么?”
宇文玉容说的,是罗年年和严少杰的嫡长女,严莉滢,今年才九岁,每次进宫都是为了见宇文钊,还带着许多宫外的玩意儿。
小姑娘嘴甜,总是钊哥哥的叫着,曾经还童言无忌的说过,要嫁给宇文钊。
“小孩子心性罢了。”宇文钊道,“还请珺棣皇姑劝着些,我不想坏了和淑雅皇姑的情分,我给不了滢滢皇后之位,所以不会让她入宫,不过滢滢的婚事,我会亲自过问。”
宇文玉容了然的点点头,“滢滢进宫不是什么好事,年年他们会理解的。”
宇文钊明白,自己毕竟不是父皇,父皇能只有母后一个,压力已经足够大了,他不能再效仿下去,总不能把自己亲兄弟的孩子拉来吧?他的亲兄弟,也就只有一个罢了。
第二天,便是宇文珲和穆钰兰的忌日,宇文钊停了早朝,前往皇陵祭拜,天还没亮就出发,近晌午才到皇陵。
与宇文家列祖列宗不同的是,宇文珲和穆钰兰的龙凤棺木是一体的,龙凤交缠,不分彼此。跪在棺木前,宇文钊的心异常的平静,虽然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放下所有事情来皇陵,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宇文钊也越来越能体会到二人对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