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云琰心中堵得慌,一夜没睡好。于是他来到棺山,请老巫婆开导。
他推门而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老巫婆拿着放大镜,正在研究巫蛊。
“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肯定有什么事要找我吧?”
云琰嗯了一声,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说吧。”
云琰把最近的烦心事一五一十地诉说出来,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老巫婆一直忙着手头上的事,像是在听,又像是不在听,始终没抬头看云琰一眼,就任由他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倒苦水。
“说完了?”
“说完了,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我该不该继续守护下去?”
“你自己觉得呢?”老巫婆抬起眼皮,轻蔑地瞟了他一眼。
“不该?”
“你身边的人都比你明白事理。假如你有力挽狂澜之能,就把这份才能用在赚钱上,早日买房子娶媳妇儿。倘若你没力挽狂澜之能,那不是纯粹找死吗?比如你看见有个落水者,四周荒无人烟,叫不到人。你是下去救他呢?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溺亡呢?”
“这……”云琰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自己是只旱鸭子,不会游泳。
“云琰,凡事都要量力而行,切勿多管别人的闲事。你出发点是好的,不过你要看清眼前的现状。做人最重要的是懂得明哲保身,而不是一味的去做出头鸟。诺崇馆已经与你毫无瓜葛,你干嘛还狗拿耗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指不定将来他们都会离你而去。你听也好,不听也好,我就说这么两句!”
“你的话我记下了,我回去再考虑考虑。”说完,云琰起身便走了。
……
云琰回到寝室后,发现衣橱上右边的辅首歪了。他便将另一个辅首也旋转到了同一角度,并对着辅首问道:“喂?请问王大妈在吗?”
“我在,是小云吗?”右边的辅首居然发出了声音。
“是我!”
这个王大妈就是洞中城小卖部的老板娘,每当犬儒界有人打电话给云琰,都会打到她小卖部。然后通过衣橱辅首联系到云琰,让他来接电话。辅首就像收音机的旋钮一样,每旋转到一个角度,就是来自洞中城不同的商铺。
“刚才有人找你,叫你回个电话。”
“谁啊?”
“他说他姓田!”
“田一健?”
于是云琰进入衣橱,来到了王大妈的小卖部。王大妈给了他对方的电话号码,让他打过去。
电话一开始无人接听,直到响了好几下后,对方才拿起电话。
“喂?”“请问是田一健吗?”云琰边打电话,边看着王大妈用勺子吃着半个西瓜。
“阿行,乃朋友回电话了。”对方的声音很苍老,听起来像个老头,还带着苏州口音,“你稍微等一下!”
“喂?云琰吗?”
“是我。”云琰一听便认出那声音是田一行的。
“我是田一行,石彦章他们已经找上我了,所以我和阿衷暂避在她娘家。你有空能过来一趟吗?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呗。”
“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当面跟你说!”
“那好,你把地址报给我。”云琰示意王大妈给支笔,随后用脖子夹住听筒,在一张旧报纸上抄下了田一行所住的地址,“那你知不知道你弟上哪儿去了?”
“他就和我在一起!”
“那好,我明天过来。”
……
田一行的岳父家住在苏州市辖区内的一个小镇上,属于典型的江南水乡,离禾城不到一百公里。
云琰独自坐着长途汽车来到了小镇上,河流纵横交错,石桥横架南北。有些人在河边浣洗,有些人在家门口生煤炉,还有些人坐在廊下下棋,生活过得十分惬意。
云琰在热心人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田一行他家。刚到门口,便遇见了洗衣服归来的阿衷,阿衷立马把他迎进了家里。
这时,田一行与老丈人正在屋里下着象棋。他一见到云琰光临,连忙起身相迎。老丈人为云琰泡了一杯茶,随后回避开了。
云琰环顾四周,只觉屋里光线昏暗,设施简陋,使用的都是一些老家具,墙上还挂着阿衷家先辈们的遗照,看起来非常诡异。
“你弟呢?”
“他在上楼,他等你很久了。”
“等我?”
田一行把那天所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云琰,说的过程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极其心疼自己的弟弟。
随后田一行把云琰带到了阁楼上,云琰看他瘸着腿爬楼梯的样子十分艰难,心里很不是滋味。
阁楼原本是阿衷他爸妈住的,自从田一健来之后,就特意腾出来给他疗养身子的。地方敞亮,光线充足,远比楼下干净许多。
只见田一健身缠绷带,正坐在床上发呆。往日那个生龙活虎的田一健一下子变得像病猫似的,他并不只是因为身负重伤而感到沮丧,更多的是对死去林惠的愧疚。
“阿健,云哥来看你了!”
“你来啦?”田一健一见到云琰,虽说喜怒不形于色,但从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盼望已久的急切。
“你的伤势好点没?”云琰走到床前。
“好多了。”
“那你们聊,我帮你嫂子洗菜去了。云琰,今天中午你就在这里吃饭!”说完,田一行便下楼去了,特意让他俩单独谈谈。
“现在就我俩,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田一健从床垫底下拿出了一张某活动入场券,并递给了云琰。
入场券内容:
主题:第三届诺崇馆中秋派对
时间:9月25日8点——9月26日6点
地点:鳌头崖
口号:超越屌丝所想
“这是什么?”
“诺崇馆每逢节日,总会搞出点花样来,说白了就是淫乱派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石彦章将会在那晚夺取诺崇馆的大权。”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希望你能帮我阻止石彦章乱来!”
“你为什么要叫我做?”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再也找不到我信任的人了,现在唯一能拯救诺崇馆的人只有你。我知道我说这话很自私,对你而言相当于去送死。可只要有半分机会,我都会将诺崇馆守护下去,不让它落入歹人手中。我想你和我哥也不希望诺崇馆沦落到不堪的境地吧,虽然已物是人非,然而回忆始终无法抹掉。”
云琰沉默不语,只是把那张入场券交还给了田一健。他独自走到窗前,远望小桥流水。
过了一会儿,云琰转过身来,强颜欢笑道:“诺崇馆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有你的哥哥嫂嫂,我有我的朋友,我们没必要为了守护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丢掉性命。诺崇馆只是一个时代,可这个时代早已终结,你和我并不需要再被它羁绊住!”
田一健此刻无言以对,辩驳云琰显得自己太过自私,默认云琰心又不甘。
“老弟,趁着中秋假期,好好养伤。等康复后,继续回学校念书,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事我先下去了,多为你哥哥嫂嫂想想。”说完,云琰也下楼去了。
……
云琰和田一行的岳父母聊了一个上午的家常。到了吃中饭时,他又陪着田一行喝了两盅,絮叨一些往事,但只字未提诺崇馆。
饭后云琰急着回学校,也没久留,田一行亲自把他送去镇外的车站。
两人一路上一言不发,虽然都有话要说,不过却难以开口。
云琰见快要走出镇外了,不说不行了,于是先发话:“你刚才怎么不问我,和你弟聊了些什么?”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俩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了解?他无非是想叫你帮我守护好诺崇馆,我说的对不对?”田一行瞄了一眼云琰的脸庞。
“看来你确实很了解你弟!”
“你可别听他的,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什么本事都没学会,只会逞能。你也一样,现在也有点自以为是。”
“我?哪有?”
“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你胆小怕事,一摊上事情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往土里埋。现在你再看看,一天到晚想着帮别人出头,不顾自己的安危。哎,怎么说你才好呢?”
“比起以前,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再那么自卑,至少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对自己有信心固然是好事,然而也要量力而行。实不相瞒,我前几天遇到一个人,你也认识的。我说出来,你可别吓着哦。”
“谁啊?”
“秦腾凤!”
“秦腾凤?难道他还活着?”云琰失声大叫起来,果然被吓了一跳。
“他不但还活着,而且他的名号早就在魔林中响当当了,想必你也听说过。”
“什么名号?”
“娑罗三僧之首——疯魔僧!”
“额,他怎么会是疯魔僧呢?你有没有搞错?”云琰此刻都不知道该喜该忧。要是田一行说的是真的,他该庆幸的是多年的故交并没有死,仍然活着。可他该担心的是眼下最大的对手正是疯魔僧,而且早就和他师弟妖刀僧结下梁子。
“没有,多年相处下来的秦腾凤我怎么会搞错呢?但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有些陌生。上次和他聊了几句,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年那种亲切感。”
“这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经历过大风大浪,性情难免会变。你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吗?我想见他一面!”
“不知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秦老大了,你去了他也不会念及旧情的,也许他要了你的命都有可能。当年你俩的实力相差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更何况现在?”
“你别这么说嘛,至少我的实力今非昔比了,兴许还能跟他一较高下。”云琰听到田一行最后一句话时,心里很不爽,他紧握住拳头。他气得并不是因为秦腾凤样样比自己优秀,而是嫉妒当年沈琼暗恋的对象正是他。
“算了吧,我看你连万俟勖都打不过!”
“谁说的,我只是不想跟他打而已。现在以我们七人的实力算起来,我至少可以排前三。”
田一行笑而不语。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是那么天真。你在秦腾凤和沈琼手底下,过不了三咒。在苏鲤和我手底下,过不了二十咒。至于万俟勖,也略胜你一筹。你也就欺负欺负高琳。高琳只是不想打而已,她要是认真起来,你也够呛!”
“别忘了,我现在可自创出了‘云琼剑’,难逢敌手。”云琰自鸣得意地说。
“虽然你的‘云琼剑’得到过名家指点,颇具独到之处。不过总体而言破绽依然很多,只能算二流咒术。就拿你上次所讲的‘北冥神功’来说,它绝对完克你的‘云琼剑’!”
云琰觉得田一行说得很在理,欣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也不是那种喜欢砌词狡辩之徒。
原本还沉默寡言的二人,越聊越投机。他们抛诸一切烦恼,又开始聊得忘乎所以。
此刻云琰并没有察觉到,景延奇这一天下来一直在跟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