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拳镇上有个博轩劳务中介（云琰暗讽它为“剥削”）。云琰就是经人介绍做了那里的一名派遣工。他主要被派遣到佶伊巷阁男生宿舍做管理员，其实他本人不属于学校编制。有时中介里有临时性工作，也会联系派遣工们愿不愿意承接，可以赚取外快。
早在半年前，中介办事员小郭联系到了云琰，说是有份高薪酬的工作，问他愿不愿意做。当时可把云琰乐坏了，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那日，小郭叫云琰来中介一趟，想对他说一下详细事宜。刚过完年，天气还很冷。云琰冒着大风赶到了由拳镇上，整个人都冻僵了，鼻子上还挂着鼻涕，却丝毫没有感觉。
“你好，我来了。”他一走进中介，感觉室内暖烘烘的。屋子里的灯都注入暑灵系的灯芯，照出来的光都投射出一股夏日的暑气。云琰鼻子里的清水鼻涕一下子挂到了人中上，他随手擦了擦，感觉嘴边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进来吧！”小郭不怎么待见云琰，对他不冷不热的。她是中介里人脉最广的办事员，精明干练，又非常强势。
云琰拘束地走到了小郭的办公桌前，就像一个学生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一样，小郭正忙着手头的工作。她俩年纪相差不大，或许云琰还大些。不过他一见到小郭，整个人都萎了。
“工作是这样的，这份工作是为六扇门办事。工期为半年，工资是干完了才结算，也就是要等半年后才能给你，大概可以拿到五万。在这半年里，我们还会为你额外买一份意外伤害保险。大致就是这样。”小郭自始至终没抬头看云琰一眼，只是忙着自己的事。
“那是做什么的？”云琰觉得这份收入很可观。
“具体的工作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这得问六扇门联络员小张。如果你有意向要做的话，我可以马上安排你和小张见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工作具有一定危险性！”
云琰心想估计是做捕快临时工，或者是协助强拆民房。虽然有些伤阴德，可这收入却十分诱惑。
“那我先答应下来，你帮我联系一下小张。”
“你确定要做？”小郭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云琰。
“我确定！”云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
小郭联系了小张，他俩约在六扇门驻由拳镇办事处见了面。这个办事处设在了一个出租屋内，设施简陋，却堆满了资料，感觉像是回收废报纸的地方。
“请坐。”这个小张打扮得像个跑业务的，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六扇门的正式工。他首先看了一下云琰的简历，云琰此刻紧张得要命，两手犹如被烫着似的，使劲儿搓着。
“你以前有没有和六扇门打过交道？换句话说就是有没有为六扇门办过事？”
“没有！”云琰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老子曾经杀过管城卫的人，幸好那是在动乱时期，没留下案底。
“待遇方面中介小郭也应该跟你说了。我们的工作是这样的，近几年魔林兴起一个教派名叫拜血教，规模庞大，足以威胁到沿海一带的安宁。而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并不多，所以想雇佣一些人手扮成教徒，上岛收集相关信息。”
云琰一怔，心想：“尼玛，这不是让我去做无间道吗？怪不得酬劳这么高呢，一旦被他们发现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啊！”
小张看出了云琰为难之色，忙说：“你不必担心，这工作危险系数没你想的那么高。只要你不宣扬出去，你的身份是不会被揭穿的。另外，万一你本人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你的家人将会获得二十万赔偿金。”
云琰思忖道：“我家人？我哪来的家人？难道那二十万要给那死老头子不成吗？要是真给了他，他绝对能在一个月内挥霍完！”想到这里，云琰随口一问：“请问这份保险的受益人是我自己指定的？还是你们直接给我家人？”
“那当然是你指定的受益人啦。”
“那就好！”云琰总算放下了心，“就算全部给小陌，也不给那死老头子，让他自生自灭去吧。要是能知道沈琼的下落，我就把这二十万全部给沈琼。”
“那这半年都呆在岛上吗？”云琰问。
“不是，我们要收集情报时自然会叫你去，每次去的时间不会太久，大概也就半天或一天，平日你只要继续上你的班就行。还有必须要说的一点，上岛之后的一切费用由你自己先垫付，结算工资时自然会给你报销！”
“报销多少都没问题吗？”
“没问题，只要凭发票就可以报销。”
云琰感觉这份卧底工作也没想象的那么危险，一个月也就去一两次，而且一切费用有的报销。他开始心动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是在被别人利用。
“能不能让我在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决定接下这份活儿，三天后就来这里签合同！”
……
云琰离开了由拳镇，一路上踌躇不定，一直在考虑该不该去。他深知六扇门的规矩，虽然这个机构没管城卫那么阴险贪婪，不过私心也很重。一般有危险劳苦的工作他们都会雇佣临时工，一旦出了事，都把责任推到临时工头上。
他刚回到寝室，有一个他不想见的人正在等他，那人便是云琰的父亲云耀光。他脸型消瘦，眼窝深陷，留着两撇小胡子，很像蒋介石年轻的样子。云琰一下子愣住了，坐在上铺的葱陌向他奴了奴嘴。
“你怎么来了？”
“阿琰啊，总算等到你了。”
“找我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你爸过不下去，被债主天天逼债，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云耀光一脸无奈。
“那你找我干嘛？这都是你自作孽作出来的，你找我也没用。”云琰心里则在想：“又来我这儿要钱，以为我是取款机啊。狗改不了吃屎，我巴不得他们把你宰了，我倒省心了。”
“爸求你了，能借点钱给我吗？让我兜转兜转，我过两天保证还你！”
“我根本没钱，你不用来找我的。”
“我要不是走投无路真的不会来找你的。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向你几个姨奶都借过了，她们不是搪塞几百，就是直接不肯借。现在我也只有靠你这个儿子了！”
云琰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他紧紧握住拳头，痛骂道：“云耀光，你还要不要脸？那几个势利的亲戚本来就看不起我们，你居然还有脸去求她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葱陌被云琰的吼声吓到了，她从来没见过云琰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得咬住了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俩看，担心他们父子俩会打起来。
“你要是不肯借我的话，我只能再去求她们了。”云耀光显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明摆着在威胁云琰。
“你，要多少？”
“一万！”
“一万？云耀光，你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我每月已经给你一千了，外加你也有退休金，够养活自己的了。你为什么就不省着点花？还……”云琰一下子哽咽住了，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坐了下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一手蒙住双眼哭了出来。
葱陌见状，马上跳下床，给云琰拿了一包餐巾纸，并安慰起他来。
“你给最好，不然的话我去找你们领导，跟他们说说你是一个怎样虐待老人的不孝子，到时候别怪我们父子撕破脸。”
“你去，有种你现在就去！”云琰推开葱陌，指着门口喊道。
“麻痹的，我白生你这小子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不走了。”云耀光拉出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三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恍如时间停止一般。云琰此刻所想的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在自我嘲笑。他一直没找女朋友的原因就是因为害怕女方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像自己这样的三无男人，哪个女的愿意嫁给自己，况且还有这么一个永远喂不饱的父亲。
云耀光点了一支烟，呆呆地望着窗外，烟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云琰按摩着太阳穴，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他似乎想用睡觉来逃避。葱陌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守护在云琰身边，不时打量着他们父子。
僵持了半小时，云耀光首先开了口：“阿琰，不管怎么样，你总归是我云耀光的儿子。今天你能帮上爸一把，以后你有困难也可以找爸！”云琰没有应声，心想，他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这是在软硬兼施，逼我就范。
葱陌不声不响地爬到床上，从床垫底下拿出了自己的零花钱。随后她把这钱放到了云耀光面前，并说：“叔叔，这里有一千通宝，是我平日省下来的零花钱，你先拿去用。小云子那里确实没钱了，你不要再逼他了。”
云耀光斜瞟了一眼那张贵金券，很想立马塞进口袋，又想想一个大人收一个小孩的钱传出去多没面子。所以故作矜持，没有当即表态。
“小陌，不要给他，你把贵金券拿回去！”云琰夺过桌上的贵金券，硬还给了葱陌。然后对云耀光说：“你先回去，我待会把钱打到你卡上，不过只有五千，你爱要不要。”
“你现在不能给我吗？”
“我身边没现金，还要去钱庄取呢。如果你不信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好，那你快点打到我卡上，我要急着还掉。要是方便的话，还有五千也帮我想想办法。”说完，云耀光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云琰面无表情，沉吟了半响，突然猛地拍了一记桌子。
……
三日后，云琰再次来到了六扇门办事处。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小张问。
“我同意接下这份活儿！”云琰这几天一直心情不好，板着张脸。
“我再提醒你一遍，如果你和我们签了合同，就不能再反悔了，不然要赔偿十万违约金。这份工作说难不难，说轻松也不轻松，可能会付出一些血汗。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小张审视着云琰，心里觉得他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我知道，不用考虑了，我决定接下这份活儿。”云琰目光呆滞，异常坚定，似乎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签合同吧，另外把你保险受益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填上。假如你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也可以及时联系他！”小张拿出了一摞合同，都是需要云琰签字的。
云琰看都没看合同上的条款，就一一签完了字。假如这时给他一张卖身契，恐怕他也会签上名字。
当他要填写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时，他犹豫了，他并没考虑好要填谁的名字。
云琰本来是想写葱陌的，可后来想想这二十万赔偿金也许会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首先云耀光会觊觎这笔钱，然后会不择手段地从小陌那里巧取豪夺。毕竟小陌年纪太小，既没理财经验，又没合适的监护人。
他第二个考虑的人是沈琼。沈琼是他读书时喜欢的对象，也是他这几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找到沈琼，并和她结婚。但这始终不切实际，因为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沈琼在哪里。
“你在想什么？受益人决定不下来？难道你不考虑你的父母吗？”小张打断了云琰的沉思。
云琰很难落笔，有种皇帝选太子的感觉，一时间想不好该写谁。此刻他才体会到了司马炎、朱元璋、朱棣、康熙这些皇帝的难处。
他不愿再多想下去，最终写下了受益人的名字——云耀光。这也算是报答了云耀光的生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