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戎装的他进入了城堡的马厩。
现在按照时间来看应该已过拂晓,但即将入冬的北方的黑夜变得漫长了,它挤走了光明的时间,让现在看起来还是漫漫长夜。这个时候,城堡四周和城墙内巡逻的卫兵还不到一个中队的人数。
虽然那次会议决定将防御重点放在南部,但棠隆盛还是把他父亲的第二骑兵军团和第七步兵军团留在了北方,并让苏梓瑞的第二空军联团增援了北方的防御。于是,左林熙也要跟着他的陆军二师去北方了。
天气更加寒冷了,即使他身上的较厚的军衣也难挡秋冬之际凛冽的寒风了,如同带着寒冰一般刺骨的风钻入了他的袖口。他身上所配的手枪和金属子弹袋变得比冰还冷,它们携带的寒意很快就渗透了军装。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穿的军装上不带任何铁甲了。大陆正处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军事改革之中,火炮和火枪已经不再变得昂贵和神秘,火器渐渐取代了冷兵器,也将以冷兵器为唯一作战武器的兵种渐渐挤下了军事舞台,一个火器的时代正在到来。
暂且不提保守冷兵器,以骑射手为主力的鞑靼汗国,火器已经成为了东方大国的士兵手中必备的武器之一,即使是西方的酋长国也会为士兵装备火器了。在东部,许多士兵手中甚至没有阔剑或是马刀,但一定拥有一把手枪,骑兵们也纷纷配备了骑枪。龙骑兵——这种古老的兵种,更善于近战,而并不善于使用火器,他们正被各国的轻型枪骑兵和配备火器的重骑兵所取代。而且可能在未来不会特别设立火枪兵的兵种了。
左林熙虽说还只是个上校,但因为生在一个驰骋军界的家族,而完全了解了这样的背景。他和他父亲、他的叔叔——左宣安一样认为,战场将在北方——最起码,两国以军事交战的战场是在北方。
至于南方的龙骑兵,那不过只是诱饵,引诱那些仍支持冷兵器的保守顽固的统帅或是别有用心的将军,让他们为皇帝提出错误的毁灭性建议。
铁甲这种沉重的累赘也因为火器的发展而被许多国家逐渐取缔。多数时候士兵们只是身着单薄的军装,略富裕的国家会在军装里面为士兵提供一层锁甲,不过多数人都没有任何的防御装备,如果再发生战争,两国将不再是激战,而是将士兵向前线堆积。
“白雨,你可能又有机会陪我驰骋沙场了。”他抚了抚他的战马,低语道。
这匹马的身上没有任何一根杂毛,都是一片齐刷刷的纯白的毛,马上除了鞍辔以外,还披上了战甲,戴上了头盔。白雨似乎也明白了它主人的意思,也低鸣了几声。
“对,战场的确在北方。”左林熙身后一个犹豫的女声将左林熙的注意力从他的战马上移开了。
他对这个娇声再熟悉不过了,他转过身,果然不出他所料。但他还是觉得惊讶。
眼前的女孩比左林熙矮了许多,或是在她的角度来看左林熙这个一米八二的人来说,简直可以将他算作巨人。
她看起来也比他小两三岁,但却隐约能感到一种成熟之气,但这气息之中夹杂着温柔可爱与调皮。她只是披了件裘皮衣,而裘皮衣下的衣服却都是由丝绸或是纱制成的,这样的衣服在这么寒冷的黎明显得实在是太单薄了。
她把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系成长长的马尾,可这长发竟然直逼地面。她的双眼是多重的绿色,让人心醉神往的绿色。
“如果不是北方有危险,你怎么会在这个人们都在梦乡的时刻准备偷偷离开呢?”这个女孩似乎明白了他的惊讶,但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然后不禁轻笑了起来,“虽然你的叔叔是太尉,但也别忘了啊,你的准岳父也是支持防御北方的军情部部长呢。”
她比他小四岁,她是乔永辉的女儿,也是他的未婚妻——乔筱诗。
他没有说话,略低下头,像是一个被抓获了的小偷一样。他牵着他的马,走出了马厩,而她也跟在他后面。
“我知道你父亲告诉了你一些消息,但那些也并不是准确的,毕竟南方部队那么多嘛。”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其实是四十四团还有些事,而且师长也准备趁早向北行军。”
“别再瞒我了,我虽然并不是个驰骋疆场的战士,但在家室的熏陶下,也对军事并不陌生了,急行的是第二师、第七师和第十师,如果我没记错,你是陆军二师的。”她似乎在瞋视着他,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但带着些失落。
“我怕你担心,大战一触即发,而这场战争可能并不只局限于万世和天央,这次战争很可能是第二次的环参海大战,甚至是一次世界大战。”他也瞬间收敛了尴尬的笑容,也变得严肃了。
说完,他似乎有点为自己惊讶,他不该说这些的,他们正处在这样一个拼命欺瞒自己,让自己认为国家还在安全之中的假象内,而他们也都知道,千万不能揭穿了这个假象。而他无疑是揭穿了。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不争气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了。
懒洋洋的太阳在本应是清晨的时刻才爬过了地平线,迟到地宣布一个早已逝去的时刻——破晓的到来。黄白的阳光从地平线突然射了出来,光芒中似乎还带着些清冷的蓝。
“我要你平安回来。”没有丝毫嗔怪,她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扑入了他的怀里。
他抚抚弄着她的头发,鼻孔灌满了淡淡的发香,又渐渐松开她。
“好,我会的。”他骑在了马背上。
逆着光,她已经看不清了他的面容,而这光芒仿佛就是他发出的。
“北方特产晶银,”她说道,“我要一条项链。”
“家里的晶银首饰不是有许多吗?”他问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是晶银,金的,钻石的都有许多啊。”
“那不是你给我买的,我要你买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固执起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给我带回来,我死也不嫁给你!”
而他已经抽动了马缰,披风也随着他的晃动而飘摇。他骑着马向城门的方向奔去了。
“好,我会带回来的!”他大喊道。
她听着他身上的金属物件碰撞的不安声音和似乎十分紧张的“哒哒”的马蹄声。揪心,萧瑟,又让她不安的声音。
……
他很快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明白,战场上每一秒都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一个军官更能决定他的部下的生死和战争的胜败。
“我恳请把四十七团和我的四十四团调向前线作战!”他只犹豫了一秒,就不再犹豫了,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这一秒的犹豫,是爱与责任的碰撞。
前线在历代都是危险的,而在这个武器正在改革的时代显得更加危险了,空气中布满的将是硝烟和铅弹,也会有如雨的炮弹洗礼。即使是将军,也都不敢保证自己在前线带兵能活着回来——其实准确的说,将军因为他们那一身突兀的着装,反而是死亡率更高。
左林熙矛盾。如果不把自己的部队调至前线,未华必定沦陷,暂且不说万世可能因为帝都沦陷而投降,一旦敌军冲破了未华这道防线,不仅是对敌军的鼓舞,也会让万世帝国军心溃散。如果请缨,那就是冒着极大的危险,能活着带回去那条项链的几率都几乎没有了。
左林熙有些后悔。
不过,如果敌军攻破了未华城,那么他和乔筱诗又能跑到哪去呢?
“批准。”棠隆盛淡淡地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