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
卢令令捂着阵阵作痛的腹部蹲在一条小巷里,那种疼痛就像烧红的钎子钻进肠胃里,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动上来,想吐又吐不出,格外难受。
路面上不时有车灯闪过,照亮他泪痕斑驳的脸,他试过打车,可是出租车看见他浑身是血都不敢停下来,尤其是今晚C城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事情。
“好可怕,那两个人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长得像怪物一样,另一个简直比怪物还恐怖,当场杀了好多人。”
“你亲眼看见的吗?”
“不啊,我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当时差点就被杀掉。”
“真的呀,好可怕!”
越来越近的交谈声传到耳朵里,是两个下班后结伴回家的女孩。
卢令令睁大了眼睛,突然冲出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两人尖叫着跑开,卢令令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墙壁上,眼泪又止不住地流淌起来。
苏禅和薛漠北的牺牲,终究还是没能阻挡那个疯子。
这时几辆车疾驶过来,停在卢令令左右,雪亮的车灯晃的他睁不开眼,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动静,一串脚步声快速朝他逼近,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迟秋说,“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抓住他了吗?”
“抓住谁?”
“江半盏,就是他杀死苏老师和薛大叔的,你们一定要阻止他……”
一阵异样的沉默,卢令令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预感,迟秋用刻板而冷漠的语调说,“详细情况,等到了除妖队再说,你先跟我们走一趟。”
两名除妖师走上前,一个人伸手要扭住他,另一个拿着妖力禁锢器。
“等一下,录口供不用戴这东西吧。”
“请配合一下。”
迟秋的态度很不寻常,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他的情绪很差也说得过去,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卢令令后退一步,“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要戴那东西了吧。”
“配合一下。”迟秋刻板地说,“否则我们也会强行让你戴上。”
不对,这根本就是把他当成嫌疑犯对待。
“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迟秋面无表情地作了个手势,手下立即冲过来,卢令令拔腿就跑,“嗖”的一声,一道铁链倏的缠住他的双脚,他重重摔在地上,旋即被人用膝盖顶住后背,抓住头发,他死命地反抗,却无济于事。
“喀嚓”一声,禁锢器合拢在脖子上,一阵强烈的羞愤涌上心头,“我没有杀人,是那个坏人做的!”
“带走!”迟秋挥了下手。
卢令令被戴上手铐,被押进一辆车的后座,心中压抑着强烈的悲愤与不甘,明明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这帮人却麻木得像机器人一样,随便抓一个疑犯回去交差,这就是迟秋要的结果吗?
他当然可以拼命地叫喊,把真相告诉他们,但这又有什么用,他渺小的声音,他们根本不会听进去。
无力阻止,更无力反抗,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弱小。
他攥紧拳头,手铐的铁链发出脆弱的声音,卢令令突然警醒过来,对啊,禁锢器对胎生妖是无效的,大概是因为胎生妖的数量实在太过稀少,连除妖师也不知道这个漏洞。
他悄悄地将双手结成破魔印,对准自己,想了想又放下。
不,现在还不行,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在众目瞪瞪下逃跑,要等待时机,他必须逃出去,并且活下去,在江半盏的阴谋得逞之前阻止他,否则,苏禅的死就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终于逮捕嫌疑犯,迟秋松了口气,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他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了半天没点着,李锋拔下点烟器给他对着。
街上有很多人聚集一起议论纷纷,迟秋问李锋,“怎么回事,今晚?”
“听说有月全食。”
“哦,月全食。”
“地球的影子把月亮遮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迟秋懒懒地靠着车门,没有搭话,他摇下车窗朝天上看去,云母片状的云层间,一轮满月正被一个黑影渐渐蚀去边缘,每天忙于工作,似乎很久没有仰望过夜空了,有种久违的感觉。
他长长叹息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蒙蔽在自己的心上。
与此同时,某栋荒弃的建筑里,江半盏将第三只鼎足摆好,一道紫色的电光噼里啪啦地闪烁在鼎足之间,神器苏醒的刹那,一道诡异的阴风旋转起来,卷起周围的尘屑,发出细微的尖啸,江半盏站在这团空气的漩涡中,衣襟飒飒抖动,平静地注视着。
夜空中,无数红红白白的光点像萤火虫般飞来,它们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月亮剥落的碎屑,光点被鼎足所吸引,一点一滴地构筑着鼎身,只是速度非常缓慢,根本无法用肉眼去捕捉。被这幕奇观所吸引,红狼向前迈了一步,被江半盏伸手拦住。
“不要靠太近,这东西会吸收妖魄。”
“老大,重启化妖鼎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得想办法把它移到安全的地方。”罗瞎子说。
江半盏敷衍似地“呜”了一声,抬头向天上看去,镶嵌在夜空中的圆月如同一只缓缓闭合的妖瞳,他的思绪恍然被拉回到一百多年前,那个月黑之夜,突击金陵城的那个庄严时刻。
那时他的使命是摧毁它,此刻他的任务是重启它。
降临人间的黑月与借魄再构的化妖鼎仿佛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那种联系与其说是功用上的,倒不如说是宿命上的。
“在化妖鼎重启之前,我们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
(第一卷“逆魔兔仙”上半卷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