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按照宴席名单的安排,在数十名婀娜干练的女管事的引领下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席位落座。五栋三层酒楼坐了个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众官员很快便察觉到这宴席有些奇怪。桌上没有任何的菜肴美酒,偌大的桌面上除了每人面前的一盏茶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很快,众人便在他们面前的茶盅下发现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菜肴名字和各种酒水之名的纸张。众官员有些发懵,纷纷低声窃语。
“怎么?林宰相的宴席便是叫我们望梅止渴么?看着这些菜肴和酒水的名字便算是吃酒席么?”
“你怕是想多了,林相怎会如此戏弄我们?怕是别有深意。莫不是这便是今晚的菜单?”
“你怕是也想多了,这位大人你看了这上面的菜式和酒水了么?一共二百二十八道冷热菜,酒水三十七种。咱们一席十几人,能吃这么多?显然不太可能。”
“说的是呢。那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真是奇怪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外边夕阳下山,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酒席显然没有开始的迹象。鼻子里闻着下厨香味扑鼻,但却并无一盘一盏的菜肴上桌。众官员心中疑惑,不过倒也并不着急。林大人尚未抵达,这酒宴显然是开不了的。
就在此时,街道上一片马蹄之声,临窗的官员们探头从窗户往外看去,但见数十骑快马在暮色下的街道上疾驰而来,马上正是当今宰相兼枢密使林觉,以及三司使杨秀,禁军主官等朝廷主要文武官员抵达。所有人不待提醒,都纷纷离座站起身来。
“林大人到!”一声洪亮的叫喊声响起,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目光看着楼梯口方向。虽然林大人未必从自己这边的楼梯口上来,但是也不敢怠慢。
林觉面带微笑,阔步而来,身后跟着朝中一干重臣,落雁军的高级将领们。所有人都走路带风,精神抖擞,满脸红光。
林觉一行沿着东楼楼梯往上,直奔连接五座楼宇之间的长廊天桥中段悬空的一座圆形楼阁之中。那里是环形的五座楼宇之间天桥相连的交叉中心位置,类似于空中立交桥的交汇中心。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让所有的周围酒楼中的众人都看到。这里也是樊楼最为昂贵的独一无二的包厢。大周鼎盛时期,樊楼生意最为兴隆的时候,光是这座名为‘空中楼阁’的包厢,便要花费一千两银子才能入座。你还别嫌贵,一掷千金排着队要在这里吃饭的人趋之若鹜。
“诸位大人,林某来迟了,给诸位告罪了。”林觉站在那悬空的楼阁之中,遥遥向着四周各楼众人拱手行礼,大声说话。
“岂敢岂敢,林大人好!林大人好!”数千官员纷纷拱手遥遥还礼,七嘴八舌的叫道。
众官员反应热烈,倒也不完全是客套。其实众官员对于林觉的感觉很是复杂。要知道,林觉之名从一开始便可谓如雷贯耳。在过去的几年里,林觉从朝廷三司使成为朝廷叛贼,堕落为伏牛山山匪的过程令人唏嘘。虽然林觉在落雁谷起兵反叛的目的是因为郭旭的夺位暴行,也提供了大量
的证据,并且在大周各地都进行了澄清和宣传。但是,对于绝大部分官员而言,林觉的行为便是反叛无疑。不管郭旭是怎样夺得皇位的,但对各级官员而言那并不是最重要的。谁坐在那宝座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实力,对自己有没有利益上的影响。郭氏皇族内部的纷争,其实轮不到自己这些当臣子的去多想。林觉的举动显然是多此一举,或者他本就是联合梁王府要反抗夺位罢了。
所以,对于林觉的身份的转变,很多人在过去的大半年里经历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不可名状的滋味。从山贼土匪朝廷叛军,到力挽狂澜大周的救星,林觉的身份经历了奇迹般的转变,也让天下人从一开始的鄙夷和惋惜到后来的震惊和崇拜,心境上也经历了一种奇妙的转变。
当大周面临内忧外患陷入亡国之厄时,很多人都深感绝望和无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面恶化,却根本无挽救之法。很多人悲观的认为,这一次没人能挽救大周,大周难逃覆灭之灾。但就在这个时候,林觉率领的落雁军横空出世,迅速平定了局面,完成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让所有绝望的人都感到了无比的震惊和讶异。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对之前对于落雁军和林觉本人的鄙夷和诋毁深感不安和内疚,对他们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扶大厦之将倾佩服不已。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林觉之前的叛出朝廷的举动也不能成为污点,反而成了他的经历之中最为传奇的一面。很多时候就是如此,当一个人成功之后,他之前的一些为人所诟病的行为反而成为了他经历中念念不忘的一段佳话,反而成为了津津乐道的东西。比如什么尝屎问疾,胯下之辱这样的事情。胜者王侯败者贼,成功者的挫折都似乎成为了他之所以能成功的必要条件了。
当然,有些官员对于林觉的看法未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表现出对林觉的尊敬。此刻的大周,是林觉和他的落雁军挽救的大周。林觉有资格得到众人的尊崇,这是基本的共识。无论你讨厌他也好,喜欢他也好。
“多谢诸位大人,都请落座,都请落座吧。”林觉大声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归坐。林觉高声笑道:“诸位奉旨远道前来京城,这段时间本人因为公务繁忙没有能够一一接见诸位,心中深感抱歉。加之,恰逢中秋佳节,诸位大人身在京城,不能同家人共度中秋佳节,更是让本人心中愧疚。故而本人今日在樊楼设宴,咱们共度中秋,也算是聊表心意,弥补愧疚。”
众官员纷纷叫道:“林相有心了,我等铭感于心。多谢林相。”
林觉点头笑道:“有一点我要跟诸位说明一下,今晚宴席所费之资乃是我私人所出,不涉任何公款。林某出身商贾之家,家中还是有些积蓄的。”
众官员笑着连连道:“那是自然,林相清正廉洁,怎会动用公款。这一点我们都是知道的。”
“诸位大人,那么话不多说,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月亮都要升上来了,咱们这便开席吧。”林觉笑着拱手,转身归坐。
众人这才收拾心情,
整顿坐姿等待菜肴上席。然而过了许久并无菜肴酒水送上。众官员正在纳闷时,互听对面空中楼阁之中站起一人,朗声笑道。
“哎呀,差点忘了一件事了。诸位的酒席菜肴尚未敲定。林相让我转达诸位,今日酒席菜肴由诸位大人自己商定。以前都是客随主变,请客的安排什么菜,客人吃什么菜。但今日不同,林相说,要有宾至如归之感,菜肴由诸位自己商定。每席二十盘菜三坛酒,吃何菜式,饮何美酒,诸位自行定夺。樊楼今日备菜式两百多种,酒水数十种,都列于诸位面前的清单之上,诸位但请商夺,不用担心樊楼没有准备。”
说话的是三司使杨秀,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来酒菜是要自己点,桌上准备的菜单都是可选菜式,林相是要众人吃的舒坦,所以让一桌人自行商定。
“诸位,时候不早了,樊楼厨下的菜式早就准备妥当了,诸位大人快些商定,一会儿吃了酒宴,咱们还得赏月呢。一炷香时间为限,樊楼伙计便去收取诸位商定的菜式,厨下便要下锅了。抓紧了诸位大人。”杨秀笑眯眯的说完,转身归坐。
众官员呆愣半晌,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很快,有的桌子上便开始商量了起来。有人开始商量,其他人便也很快开始商议,一时间上下数百席嗡然一片,喧闹了起来。
一开始,席上众官员还想通过官阶大小来做定夺。听官职大的安排总没有错。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酒席的安排是有讲究的。每一席的官员官职相若,年纪相当,文武掺杂,地域间隔。可以说,基本上之间没有什么官职的高低之分,而且因为地域的不同,食菜的口味迥异。因为官职相若年纪相仿,便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于是乎便不再太过谦让妥协。有的人一开始是想谦让妥协的,但是听到其他人点的菜式都不知自己所喜的便也不干了,于是加入进来发表意见。一时间,整个樊楼跟炸了锅一般,所有席上都开始为了菜单争论起来。
二百多个菜品,只选二十盘,官员们又口味各异,又无官职高低的管束,可想而知达成一致之难。争争吵吵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炷香很快过去了一半。林相又命人传了话来,一炷香之后还没商定菜式的,一会便不能上酒菜了。因为意见不一,厨下无法上菜。所以请诸位大人务必在时限之内完成点菜和酒水的选择。
听了这话,众官员很快有了回应。时间紧迫,所有人都学会了妥协。很快他们便自己找到了妥协之道,知道了做出牺牲和谦让是能够上菜的前提。在一炷香燃尽之后,每一桌都拟定好了菜品和酒水清单,由樊楼伙计统一收取。每个人经过这一番争论和妥协之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道或者两道菜,结果其实也不赖。更重要的是,很多人从中似乎领悟到了些什么。
樊楼的速度不是盖的,菜单归类,十几个灶头同时开动,数十名厨娘开始忙碌。运菜的小车来回穿梭,送菜的女伙计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穿梭。很快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一坛坛清冽的美酒便上了宴席。小半个时辰里,酒菜上齐,酒宴终于可以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