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郭冲此次受到的打击不小,特别是身边人的背叛会让他更加的敏感。这种情形下或许会行为有些不可控。比如郭冲怀疑幕后有人指使的情形,对于梁王郭冰的态度一定会进一步的转冷,甚至会生出更大的猜忌和怨怼,当这种情绪积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于梁王府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林觉担心的是,郭冲必然会有所动作,铲除对皇位觊觎的某些人,因为这不仅是他的隐忧,还是即位者的隐忧。郭冲如果决意要让皇位平稳过度,不落于他人之手的话,他是必然要为子孙后代铲除威胁的。换位思考,林觉认为自己如果在郭冲的位置上,也一定会这么做。
但这件事暂时无解,郭冰也不可能去跟郭冲解释这件事,实际上解释也没有用。在这种事情上,越是解释越是引人怀疑。就像寓言故事中所说的,一旦你怀疑邻居偷了你的斧子,你便看他吃饭走路说话都像个贼,这是心理层面的看法,轻易是无法改变的。更何况梁王郭冰并非无辜之人,他正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做贼心虚的人去解释这件事,反而会露出更多的疑点。
跟以上的所有事情相比,绿舞身份的公开倒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公不公开,绿舞本人都不甚在意。自己也并没有因为是皇帝的女婿而沾沾自喜。林觉早已看的明白,在大周的政治生态里,即便是皇族身份,也只是一种虚荣的光环,并不足以保证你高枕无忧。日渐衰败的大周朝廷里,唯有强者立足,而非是你的身份。如果你不能凭借手腕和能力立足,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边缘人,甚至那皇族的身份反而会让你成为被人攻击的标靶。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吕中天杨俊等人的经历来看,无不是凭借本事和手腕上位,凭借根深蒂固的权力蔓延扎根于朝廷之中。相反,身为王爷的郭冰反而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很小,甚至屡次为吕中天等人所攻讦。这便是明证。
鉴于以上的领悟,林觉认为自己还需做的更多。吕中天杨俊等人和自己之间是不可能有共存的关系的。只要找到机会,自己还是会猛攻他们的弱点,直至将他们拉下马来。林觉不愿当沽名钓誉之人,他也绝不会有妇人之仁。对他们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酷,他们会不断的给自己制造麻烦,给自己带来威胁,所以无需跟他们客气。下一步,林觉要在郭昊之死上做做文章。林觉已经想好了切入的方向,就看能不能找到确切的线索了。
时光飞逝,一晃二十余日过去。三月将末,春意更浓。整个京城之中已经繁花似锦,树木的嫩叶也都开始在春阳之中招摇了。
这二十余日还算平静,在一番混乱之后,朝廷里和后宫之中都呈现出一种高潮后的疲态。吕中天等人或许是正在酝酿着下一波的攻击,所以暂时按兵不动。后宫
之中也没有太大的变故。随着容妃被打入冷宫之中,事态逐渐趋缓。郭冲似乎忘了自己决意要杀容妃的话,似乎态度也在软化。
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郭冲在某天黄昏被卫太后请去说话。母子二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当郭冲出来的时候,脸上平静而且带着笑意。有心人猜测这次见面商谈的结果,必是卫太后和皇上达成了某种妥协。这种妥协或许便是以容妃的性命作为代价,换取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也许换取的是卫太后从此以后再不能对宫中和朝廷的事务指手画脚,对郭冲施压。或许换取的是卫太后再也不能用她当年对皇上的爱护作为筹码,一次次的绑架郭冲的感情的行为。总而言之,自那次谈话之后,容妃的际遇缓解了许多。原本寸步不准离开长春阁,现在已经有人看到她在内侍宫女的陪同下,沿着长春阁左近的花道散步了。
而不许探望容妃的禁令也在那次母子密谈之后被打破。绿舞在三月二十六便被允许去探望容妃了一回。这一次的探望虽然短暂而且有些尴尬。但根据绿舞反馈的情形来看,容妃住处已经是单独的隔间,屋子里的摆设也都像样。原来在荣秀宫的几位贴身伺候的女官也都在身边。陪同容妃用饭时,饭食的标准也是五菜一汤的标准。这已经接近原来在贵妃位置上的标准了。
知晓这些情形后,林觉也是松了口气。从种种情形来看,郭冲对容妃的愤怒已经慢慢的消减。虽然容妃再无可能恢复原来的地位,再没有被郭冲宠爱的可能。但容妃能活着,对绿舞,对整件事的事态而言都是好事。绿舞不必因为亲生母亲的死而陷入抑郁自责之中。整件事也正朝着平淡发展。这正是林觉主张的大事化小的处理原则。郭冲的胸怀还是大的,换作任何一个人,怕是都很难对此事释怀,但他还是做到了。作为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的帝王,这显然很不容易。
局面的平静,也让林觉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三司衙门的事务之中。三司衙门应该是全大周最为忙碌的衙门了。钱税之事的繁杂出乎人的想象,更何况现在多了一桩更为繁琐的事情,那便是成立的善后司对之前已经被暂停的新法处理善后事宜。
这件事极为重要,林觉不得不亲自督办。一方面林觉是要为恩师和严正肃留下来的事情善后,为了避免两位恩师在死后还要受百姓的辱骂诋毁,他必须做好这件事,让百姓们没有怨言。另一方面,林觉也是想借此机会保留一部分新法中的精华,利用善后处置的机会保全新法中一些真正对百姓有益,对国家有益的规定。虽不能再称之为新法,但这显然是很有意义的。
实际的处置过程可谓是艰难之极。其中涉及到之前一些官贷银的收缴,田亩重新分配,免役钱和助役银的
纠葛。即便林觉已经竭力让天平向百姓方面倾斜,但还是不免生出诸多纠葛来。林觉甚至免除了许多百姓本该全额缴纳的官贷银的利息,毕竟新法虽停止,但是之前借官银还是按照新法的规矩办的。很多百姓拖延了许久,利息也高的惊人。林觉将这些银子连本带利全部免了,只要求收回本金,但这还是引起很多百姓的不满。他们甚至认为,这笔银子就应该连本带息的免了才是。
林觉免除利息的举动本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以三司使的权力行事,并且明显会减少本年度的钱税总额。朝廷中都有了不少非议。而这些百姓反而不领情,还要免除本金,林觉还挨了不少骂。这简直是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林觉越发深刻的了解到了治理国家之难。国家越大,人越多,便想法越多,便越是众口难调。任何一件事都会有有赞扬声和辱骂声。由此,林觉也终于体会到当初先生和严大人坚持己见,不为外人所动的原因。越是想两位大人的往事,林觉对他们便了解的更为深刻,也对他们更为钦佩。两位大人对世情洞悉的清清楚楚,正因为太了解天下人,所以他们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为外人所动。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明白大周治理之难,众口之难调。
林觉记得有一次和方敦孺闲谈时,自己曾经有意无意的跟先生谈及一个治理国家的框架。那是所谓的一人一票的明主制度,模板便是林觉所知的地球上的一些西方国家推行的政治模板,所谓的明主制度。那时的林觉还在松山书院读书,脑子里也根本对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他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迎合和先生聊天的话题,并且带着一些小小的顽皮。他想知道先生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种制度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方敦孺的反应很真实,听了林觉说的话之后,方敦孺先是惊愕,继而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没有板着脸训斥林觉的大逆不道,所谓的选票选举皇上的话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但方敦孺却没有拿这一点去训斥林觉。在思索很久之后,方敦孺告诉林觉,他提出的这种所谓的明主制度在大周这样的国家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大周的人太多,人心太杂,想法也太多。倘若要是按照林觉的想法为之,必是一场大混乱。大周这样的国家,只能是以集权形势存在于世。这和大周百姓的秉性传统和文化有关。如无强力集权约束,便会四分五裂。历史上但凡有机会自立为王者,都无一例外会兴兵而起。春秋战国乱世,南北朝乱局,唐之后的纷纭乱局,都是如此。这片土地上的人虽然勤劳而聪明,但是心眼也多,劣根明显。除非人人都用公心,人人知书达礼,人人才德兼备,才有可能出现林觉说的那种选举出皇上的可能。否则便是乱成一锅粥,遭难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