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这道山寨大门,置身于这座山寨的核心地域之中,林觉立刻被眼前的格局所惊愕。刚才在山梁之外,那是一片乱石嶙峋陡峭之地,但此刻,眼前的景象却和山梁之外迥异。寨门内外堪称是两个世界。
人工开凿的宽大的石阶往上方延伸着,石阶两侧很多的房舍依着地势而建,鳞次栉比,整齐有序。靠近寨门的石阶大道的两侧是十几座石头建造的巨型堡垒。根据之前刘大宝画的草图,林觉知道这十几座石头堡垒便是寨前的兵营。那里正是守卫主寨寨门的屯兵之处。一旦遭遇敌袭,那里的兵马可以快速的增援至山梁上方或者是各处高点御敌。
走上数层石阶,左右两侧便又是另一番景象。林觉惊讶的发现两侧的房舍之间居然挑起了布幔和酒帘的招牌,那些居然是一排排的店铺。而且石阶大道上居然有不少男女在走动,他们出入两旁店铺之中买卖购物。垂髫总角的小童们在屋舍之间追逐嬉闹,笑声清脆。这场面让林觉觉得极为意外。
林觉本以为主寨之内必是气氛森严肃穆,必是人人面无表情,见面也是横眉怒目。然而眼前的景象却绝非自己所想。若不知此处是匪寨核心的话,你会以为来到了一个寻常的小镇,这里生活的也只是寻常的百姓而已。然而林觉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落草的土匪或者是他们的家眷。那些在房舍之间嬉戏的儿童们,他们将来稍微大一些,唯一的职业便是子承父业继续当湖匪。这里就是一个土匪的老巢。
扛着布匹从石阶上往上走过的林觉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石阶大道上不时巡逻而过的巡逻队对林觉这个前哨营来的搬运物资的土匪没什么兴趣。寨内比比皆是的高高的箭塔上的匪兵当然更是对他毫无兴趣。湖匪之中也有三六九等,这些在主寨之中的土匪对主寨之外的那些匪兵喽啰们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毕竟这些人只是做苦力和外出抢劫的下等土匪,自己这些人保卫着主寨的大寨主和二寨主和众多的家眷,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物。
石阶大道一直往上延伸,林觉知道,自己其实还没到达主寨最为核心的地点。在前方树木葱郁的高处,山寨的聚义厅便在那里。那里才是象征着山寨权力核心的地方。那里便是曾经高元奎带着几十名兄弟聚义之地,那里飘扬的大旗见证了这二十年来山寨的巨变和风雨。
越往上,地势越是平缓。石阶大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平坦之地。人群更密集,房舍更密集,箭塔巡逻匪兵也更多了。石阶大道通向东南方向有一条岔路分出,那正是通向东南角仓库所在之地的道路。林觉本该将两捆布匹送往那里交接然后便掉头回去,然而林觉岂会那么做,他毅然决然的踏上了那条通向前方聚义厅方向的大道。
穿越众多的房舍和人群,林觉身边的人流越来越少。终于在过了一条横街之后,突然间林觉发现身边竟然已经没有一个行人。回头看去,十几步外依旧人来人往,但自己所在的这道口之内就像是和那边的人群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一般,那边的人根本不越雷池半步。林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了禁区。站在街口往前看去,前方松柏苍翠浓郁,街口道路分为三条,一条通向正前方,那是聚义厅所在的制高点。一条通向左侧的高处,一条通向右侧的高处。林觉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条路上走,因为他不知道左右两条路通向何处。
刘大宝的画的草图没有点出这里,可能是他认为林觉不可能抵达这里,所以没必要点出来。林觉当时也不能直接询问大寨主的居处在什么位置,因为那会让刘大宝生疑。林觉知道,大寨主高慕青的住处必在左右之一,但此刻难道要靠猜不成。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作甚?”一声断喝从侧首传出,一瞬间,数十名土匪涌出,手持兵刃将林觉围在当中。匪兵其实没有正式的装束,靠的只是身上挂着的腰牌证明身份而已,扛着两匹布,佝偻着身子的林觉其实看上去跟街道上走动的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匪兵们自然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各位兄弟,不要动手,兄弟是前哨营的,前来搬运物资上山的。诺,腰牌挂在腰上您,你们那位受累,自己摘下来瞧瞧。”林觉忙叫道。
一名土匪一把扯下林觉腰间的竹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
“你是前哨营的兄弟,搬运货物进主寨便罢,但你怎么走到这里了?仓库在东南角,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已经是禁区了么?十字街之内便是山寨重地,即便是自家兄弟,也不能随意进入。山寨的规矩难道你不懂?”那匪兵厉声喝道。
林觉脑筋急转,忙快速回答道:“当然懂,这里不得允许不得随意进入,我还能不知道么?我这也是没法子啊,大寨主要这两匹布,要我送到她的住处,我只能扛过来。你们以为我想啊,到仓库才多远?我这可是多抗了好长一段路呢,两条腿都快软了……”
“大寨主下令要这两匹布?”匪兵们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林觉肩头的那两匹布上之后,便立刻释然了。
那是两匹颜色鲜艳的印花绢布,一看就是苏杭一带出来的高档布料。大寨主是个女子,自然喜欢花布做衣服,或许是看了这两匹布好,所以点名要了。
“哦,原来是大寨主的命令,罢了,那你还站在这里东张西望作甚?还不赶紧送去。给大寨主办事你还牢骚满腹的,找死么?”那匪兵斥道。
林觉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之前挑了这两匹好布,此刻方有搪塞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看来这些人已经深信不疑了。果然挂虎皮扯大旗是有用的,谁都怕惹上麻烦。
“兄弟说的是,我这便赶紧送去。麻烦将腰牌给我挂上。”林觉连声道。
那名土匪弯腰将腰牌给林觉重新系上,林觉抬脚便朝左边的岔路上行去。匪兵们愣了愣,有人叫道:“干什么?你是去大寨主的住处,怎地往那条路上去?到底是大寨主要的布还是二寨主要的布?”
林觉一愣,忙转身笑道:“瞧我这蠢的,一搅和连路都认不清了,当然是那边那条,他娘的,我这身子虚的,抗这么点东西走这么几步山路便已经脑子发晕了。抱歉抱歉。”
林觉转身往右边的岔路行去,一名匪兵在身后叫道:“平常少打些手铳,多养养身子。”众匪兵轰然大笑起来。
林觉头也不回快步走去,任凭他们奚落。心里却松了口气。虽然不认识路,但有人指点迷津,倒也省的自己乱走乱闯。
林觉的身影消失在松柏之后,几十名匪兵准备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守御,忽然见到左边的路上走来了一群人。眼尖的一眼便认出了走在前方那名龙行虎步身材高大的汉子。
“是二寨主。”
众土匪立刻肃立拱手,齐声对着被数十名护卫簇拥而来的汉子拱手道:“二寨主好!”
来者正是二寨主仇彪,此人相貌堂堂,方脸阔口,面相身形都颇有一番气势和威严。但一双眼睛太小,且眼露三白,破坏了他五官的和谐,给人一种表面忠厚但却阴险城府的感觉。
“好好,诸位兄弟好。”仇彪满脸笑容的还礼道。
“二寨主要下山么?”一名匪兵问道。
“闭嘴,二寨主去哪里是你该问的么?你打听二寨主的行踪作甚?”站在仇彪身后的一名瘦小汉子厉声呵斥道。
问话的匪兵吓了一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伸手便开始打自己的耳光。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一边打还一边骂自己。
仇彪眼中精光一闪,笑着上前拉起他道:“何必如此。钱兄弟,这位兄弟不过是随口问候罢了,哪有什么企图。不要这样,不要打了。”
那匪兵感激涕零,嘴巴红红的,但却放下心来。虽然自己打了自己几巴掌,但二寨主不怪罪,,命便保住了。
“刚才走来时听你们哄笑之声,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仇彪为了缓和气氛随口笑问道。
“哦,回禀二寨主,是山下搬货的一名兄弟,奉了大寨主之命送两匹花布去大寨主住处。这小子晕头晕脑的,扛不动布匹又走错了路,大伙儿是笑他笨呢。”匪兵小头目忙道。
“大寨主要人送花布给她?”仇彪皱眉道。
“是啊。那抗布的兄弟说的。”
“大寨主什么时候出去了?她怎知我们得了一批物资?而且大寨主也从不主动要东西。她可是成天将一视同仁挂在嘴边上的,说什么物资布匹都是入库平均领出。我送了她好多好东西,她都拿着个搪塞,怎地今日改了性子了?”仇彪眯眼看着右边的路口远处沉吟道。
众人知道触到了二寨主的痛处。二寨主对大寨主情有独钟,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每次二寨主都想尽办法弄些珠宝首饰名贵之物送给大寨主讨她欢喜,大寨主却以各种理由婉拒。想必二寨主此刻又想起他被拒绝的尴尬了。
“二寨主,咱们还是先去办事,回头来您再自己去问大寨主便是。义兄义妹的什么话单独说便是,大寨主喜欢花布,这不也是很正常么?”
“哈哈哈,钱兄弟说的对,很正常。晚上回来我去库房拉一车花布送去给她。哈哈哈。走!”仇彪大笑挥手,带人阔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