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无垠苍穹。】

　　在学生们以为典礼终于要结束的时候，一块白色幕布从高处缓缓降下。

　　“典礼的最后，有一小段视频，是你们吴怀珛学长录下的。希望大家可以认真看完。”

　　学生们开始骚动，吴怀珛是谁，身为这个学校的一份子谁不知道啊！崇拜又激动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听说学长长得可帅了。”

　　“女人！就是肤浅！学长只是帅吗？他是酷炫！他当年可以敢不要保送名额这样的光明大道，选择跟我们一样走独木桥的。”

　　“听说他选择加州理工学院，就是因为他的偶像钱学森前辈是从那里毕业的。”

　　“学长写程序也很厉害！大学念的是科学与工程计算......”

　　这个学长，对他们来说，很遥远，很神秘，然后也十分酷炫。

　　学生在骚动，同样在场的苏颂，又何尝不是。

　　他也是她的学长。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苏颂心快速地下落，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失重感中。

　　不过对于苏颂来说，这个人已经不是遥远和神秘了。

　　看着幕布上的他，苏颂此时觉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宿命般的庆幸——庆幸自己的成长里可以有这样一个人短暂地被她遇上过。

　　苏颂看着投影仪，想着它的成像原理。光，先通过凸透镜形成倒立的放大实像，再经过平面镜改变了光的传播方向，最后幕布上就被投放出一个吴怀珛。

　　幕布上的他，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站得笔直，依旧是苏颂第一次见着他时的模样。只是他好像比那时清瘦了一些。

　　他好像并没有计划自己要说什么，十分随性地开口：“各位学弟学妹们，很开心可以用这种轻松的方式来跟你们闲聊些什么。如果去现场，我很有可能会舌头打个蝴蝶结。”

　　舌头达成蝴蝶结？

　　想不到这个大神学长挺有梗的。加之吴怀珛笑的时候，眼睛是会完全眯成线的那种，秀气的脸庞就莫名带上了点喜感。于是学弟学妹们都忍不住大胆地笑出声，刚刚的骚动又被鼓动了。

　　他说：“以前我也跟你们一样，坐在一样的地方听着可能还是一样的话。什么学习的目的呀，还有人生意义呀。说实在的，我觉得这些话对于成绩的促进，作用微乎其微。

　　其实生物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更何况我们人。

　　所以或许我们应该转变一下思维。不要把成绩当成目的，而是把学习当成一种工具，我们必须辛苦打磨它，是因为它能帮助我们去实现我们的梦想。

　　就如古人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台下的骚动，被这些话凝住了。

　　把学习当成工具？可学习只是一个概念，一种过程，而工具是实物啊！

　　吴怀珛拿他自己举了例子，他的目标是航空航天，但是在真正进入这个领域之前，他必须拥有相应的研究能力。这种研究能力就类似于古人要打磨某个物品时的工具。对于航空航天学来说，数学就是这样一个工具学科。

　　最开始他学奥数，跟所有小朋友一样，只不过是父母的安排。后来，物理老师的爷爷总会跟他讲很多关于宇宙的故事——致密炽热点大爆炸，元素演化，星系膨胀。

　　宇宙开始于一片黑，没有丝毫光的黑。在这片黑中，有一个极其微小同时密度极高的致密炽热点，叫超原子。超原子发生了爆炸，分裂出无数的元素碎片。后来，元素碎片聚集出现了星球，星球构成星系，而星系继续膨胀演化，于是有了宇宙。

　　吴怀珛的声音宁静幽深，如音符悦动，他说：“我一直记得爷爷当时对我说，当你在夜里仰望天空的时候，就算你只能看见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你也应该知道，其实广袤的苍穹满是闪耀的星星，那就是宇宙。恢弘无垠，浩瀚无穷的宇宙。”

　　吴怀珛说这些话时，眼睛很亮很亮，就像夜空的恒星，盈盈发亮。

　　“那时候，我最喜欢缠着爷爷跟我说这些了。后来，自己有能力去看书去学习了，了解到更多关于宇宙的知识后，我知道了爷爷那时候跟我说的知识里，小部分是真理，大部分是推测，更大部分只是爷爷的吹牛。”

　　台下的人哄堂大笑，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个学长的爷爷就是刚刚那个老校长。但是秦淮阳知道，便戳了戳老头子的胳膊说：“臭小子在公然嘲笑老爷子呢！”

　　老爷子掏出手机，“这小子，我现在就打电话骂他。至于嘛！公报私仇地嘲讽我。”

　　秦淮阳一把夺过手机，“......老爷子，你忘啦！有时差呢！那边现在是晚上。”

　　“是哦。”老头子转头继续看着幕布上的孙子，笑得一脸骄傲。

　　吴怀珛眨眨眼，好像录视频的时候就知道爷爷会在这个时候看他一般。

　　“那时候太小了，所以在爷爷的吹牛下，我就跟爷爷说，以后我就想学物理，然后研究宇宙。爷爷说，那首先第一步，就要学好数学。于是，我十分听话地学好数学。”

　　“你们瞧，我就是这样在爷爷哄骗下，走上这条路的。”

　　台下的学生在笑，但是笑声在一点点地沉默，因为他们隐隐地知道，怀珛学长为什么要说这个。

　　幕布上的吴怀珛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着接下来要说什么，再抬头时，他说：“1973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教师爱德华·特莱恩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题目是‘Is the Universe a vacuum flu?’，即‘宇宙是真空涨落的产物吗？’

　　他在文中指出，宇宙起源于看似‘一无所有’的真空量子涨落。也就是说，宇宙是来自“零”能量虚空的‘无中生有’。

　　但这个超前的论点无法令人信服，因为这只是来自思辨的猜想，缺乏数学的支撑。

　　后来，另一个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阿兰·古斯指出，真空并非空，相反的，它是一个热闹非凡的能量场，存在着某种形式的暗能量，比如真空能。就是这种暗能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引爆宇宙的大爆炸，从而使得通过真空涨落生成的量子得以膨胀演化成宏观宇宙。”

　　“这个美妙的猜想，虽然至今未被真正证实。但是今天我想借由这个美妙的猜想去说一件事，关于我们自己本身的事。

　　宇宙是真空中微观粒子的‘无中生有’，同样的，梦想是我们渺小人生的‘无中生有’。”

　　“猜想的提出到论证，有时是长达上千年的旅程。这样的过程中，是一代又一代继往开来的学者们努力打磨着某种‘工具’的过程，十分辛苦，同时也十分值得。

　　我们都知道，我们居住的星球只是宇宙中小小蜉蝣，而我们人类更是渺小，但是渺小的我们一直在努力掌握着一种关于宇宙秘密的真理。这样的本身就是一种十分了不起的奇迹。

　　同样的，你们做的每一道题，之于你们的梦想和人生，就是这样蚍蜉撼大树般了不起的努力。”

　　吴怀珛停下来，他笑得更害羞了。大概他自己都料想不到，自己说着说着，就说出这些话。

　　“所以当我们面对着糟糕的成绩，十分泄气的时候，我们就对自己描述一遍自己的梦想。然后接着提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想呢？这样的梦想可以分解成哪些小目标一步步去接近呢？如果这两个问题可以被清晰地回答了，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想坚持还是放弃？

　　我相信，如果那两个问题可以被清晰回答，那么最后问题的答案，永远都是坚持。”

　　“这就是我会被人夸大着成为某种传奇大神的秘密。”最后，吴怀珛又笑眯了眼，他补充道：“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对不对？区别只是在于，谁可以坚持。

　　最后的最后，希望大家可以记住一句话：

　　无中生有，无垠苍穹。”

　　苏颂看着幕布上的他，轻轻地也跟着说：“无中生有，无垠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