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身穿笔挺的五品武将袍服,头戴圆凉帽的梁鹏飞走入了这间大宅院里,只不过,他刚一迈步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至少,那些人打量自己的眼神都显得很是不善,有鄙夷,有轻蔑,有淡漠,总之一句话,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让他觉得顺眼一点。
“日,这是唱的哪一出?”梁鹏飞在心里边愤愤地道,脸上倒是丝毫不露,他可不想因为藐视上官吃一顿棍棒。
“这位大人,想必就是那生擒了西夷贼酋的少年英雄梁鹏飞,梁守备大人喽?”这个时候,有一位都司走了过来,拦在了梁鹏飞的跟前,斜挑着眼角,打量着比他高出了小半个脑袋的梁鹏飞。
他这话顿时惹来了一阵窃笑,甚至有些人干脆就放肆地大笑出声来。梁鹏飞呵呵一笑,向这位都司恭敬地施了一礼:“少年英雄下官可不敢当,下官不过是有了一些运气,又幸蒙总督大人厚爱罢了。”
梁鹏飞如此谦虚恭敬,倒是让那位拦在路前的都司发作不得,一时之间,那原本一阵嬉笑的大堂之内一片寂静,因为那些人的心里边也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梁鹏飞可是那位福康安福大总督提拔上来的人,想到了那位福大总督的脾气,这些心怀不满的武将只得悻悻地收起了戏弄之心。
不过,如此一来,更是让那孙全谋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孙全谋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主位上冷哼了一声,诸将皆不由得心中一懔,全都肃然端坐。
“你就是梁守备,本总兵昨日就已经传令召集众将,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孙全谋双眼望着那大堂的梁柱淡淡地道。
“回禀总兵大人,下官收到了消息之时,已然入夜,加之昨天夜里无浪无风,乌云遮蔽星月,实在是不适合夜航,所以,下官才等到了清晨,就即刻驾船赶了过来。”梁鹏飞仍旧恭敬无比,垂手答道,虽然他的心里边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倚老卖揣的老兵痞给捅个对穿,可是,表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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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适合夜航?本总兵可是听说,你梁鹏飞乃是海盗世家出身,海盗嘛,怎么也得比渔夫要强上一些才是,我可是知道,昔日那些渔夫,可是能够在暴风疾雨之中劳作,怎么?你这个海盗世家的人却做不到。”
梁鹏飞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头来,安静地看着这位总兵大人,那目光里透入骨髓的骄傲,还有那嘴角溢散出来的一丝淡淡嘲讽,让孙全谋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也不自在。
“本总兵在问你话呢,听到了没有,梁守备!”孙全谋咬着牙根,用鼻子哼出了这么一声,梁鹏飞那骄傲的样子,实在是让孙全谋觉得抹不开面子。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位将官突然开言道:“总兵大人,那些渔夫,拚命乃是为了温饱,暴风疾雨之中捕鱼,实为不得已之举,而梁守备身负守备新安水师之重责,岂能如那些渔夫一般?还望大人体查一二才是。”
孙全谋回头一扫,却看到了开口说话的正是游击将军黄标,看到那黄标人畜无害的笑容,他却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凛,这黄标,同样也是由那福康安从一名小小的千总,越级提拔上来的,而且,深受那福康安的宠信,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然从小小的从六品卫千总,拔到了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升官之快,既让人妒忌,又让人心惊。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得了那福康安福大帅的授意,暗中照拂这位同是福康安提拔入水师的梁鹏飞。
“即将黄将军都如此说,那此事也就罢了,不过,若是到时,再犯军纪,休怪本总兵数罪并罚。”孙全谋这话既卖了那黄标一个面子,同样,也警告了梁鹏飞一回。
“多谢总兵大人不责之恩。”梁鹏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了,反正忍字头上有把刀,到时候,看看能落在谁的脑袋上。
“诸位将军,我奉总督大人及提督大人之令,统领大军,驻于淇澳,实非为了巡海……”孙全谋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始向诸人宣布起了两位大人的手令,在场的诸将听说有仗要打,先是兴奋不已,可是等到了那孙全谋说出他们这一伙人来到了这里,是专门为了对付那疍家贼诸多海盗帮派之中最是凶名远扬的红旗帮郑家之后,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底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谁不知道红旗帮郑连昌这位巨盗的威名,至少,广东水师可是在他的手底下可是吃了不少的亏。
“够了,都别说话,听本总兵把话说完,梁守备,想来,提督大人交给你的命令,你应该收到了吧?”孙全谋扫了一眼在场的诸将,等那场面安静了一些之后,向着梁鹏飞冷冷地道。
“下官已经收到了提督大人的命令,要让下官在新安营的守备范围之内,清剿疍家贼及一切可疑船只。”梁鹏飞站了起来,恭声答道。
“嗯,其实提督大人还有一项命令,那就是让你,及新安水师营为饵,诱使那郑家船队,出海作战。”孙全谋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记住了,梁守备你务必要在十日之内,完成此务,不然,休怪本总兵军法无情。”
听到了这个命令,这些水师将领都不由得露出了一脸的兴灾乐祸之色,当诱敌的军队,如果成功,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可问题是,想在十天之内完成这个任务,怕是难度有些大。”
“大人,总督大人与提督大人交予我等之时限,乃是两个月,如今,您要那梁守备以十日为限,是不是显得太过急燥了一些?”那黄标忍不住站了起来,向那孙全谋恭敬地抱拳为礼之后,小心地道。
孙全谋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黄将军你莫非不知道本总兵乃是一军之主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况且,我身为大将,出战在外,敌情瞬息万变,岂能拘泥。况且,本总兵想早日结束战斗,也是为我大清能早日四海靖宁。”
“下官失言,还望总兵大人恕罪。”黄标听到了那孙全谋这一番话之后,只能苦笑着再一抱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淡淡地扫了梁鹏飞一眼,似乎他对此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下官遵命,不知道大人还有何吩咐。”梁鹏飞脸色依旧如常,仿佛那孙全谋只是让他驾着小船跑去阴沟边钓两条小鱼仔来炖汤似的。
看到了梁鹏飞如此从容,那孙全谋倒是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里边暗想,这家伙到底是傻子还是呆子,难道不明白自己这几乎就是让他去送死吗?
不过孙全谋很快就收起了好奇之心,大手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既然你有此一问,本总兵若说没有,还真说不过去,这样罢,你若是能在十日之内将那郑家船队引出大屿山,就算是你大功一件,到了那时候,若是你还有余力,那本总兵允许你进攻郑家的老巢大屿山,再立新功。”
听到了这话,所有人都笑了,而且是捧腹大笑,只有一人,那黄标摇着脑袋苦笑,那双看向梁鹏飞的目光也显得有些奇怪,有些婉惜,也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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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总兵大人如此信任下官,下官领命,十日之内,若是引不出那郑家船队,下官愿意提头来见。若是总兵大人再无吩咐,下官想先告辞,回营整顿兵马。”梁鹏飞无视那些笑得差点跌倒在地上的将校,仍旧显得恭敬而又利落。
“好,这话痛快,不过梁守备,这军中无戏言,十日之内,若是引不出那郑家船队,你真要提头来见?!”孙全谋大笑道:“你既然有此胆量,何不在此,当着诸位将军的面,立下军令状。”表情满是不屑与嘲讽。
“下官愿意。”梁鹏飞也笑了起来,可他的笑容,让孙全谋怎么都觉得就像是在嘲笑自己。“好好好,好一个梁守备,不愧是人中豪杰,来人!给梁守备大人立下军令状!”此时,孙全谋的笑声之中,尽是森冷的杀意。梁鹏飞此举,简直就是在挑衅他这位总兵大人的权威。
“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十天日后,要么是你的脑袋,要么,就是那郑家船队出海的消息摆在本总兵的案前。”孙全谋接过了那张笔墨未干的军令状之后,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像是要赶走一只让他讨厌到了极点的苍蝇。
梁鹏飞走出了那间大宅院之后,回过了头来,看着那里边还隐隐传出来的笑声,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还真以为把老子当棒槌?一帮连屁股都不知道往哪搁的傻鸟。”
“少爷,怎么了?”在外边吹牛打屁的白书生与那陈和尚见得梁鹏飞走出了宅院,赶紧站了起来。
“没什么,这一仗等着看你家少爷我把这群水师傻鸟给震成白痴。”梁鹏飞的声音压得极低,可是,语气里边,暴露出了他丝毫也没有掩饰的怒火。
“梁守备,请留步……”梁鹏飞等人刚刚回到了码头上,还没来得及上船,就听到了后边传来了呼唤声,梁鹏飞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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