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螽愣在原地,他想到多年前那起案子。现在想来,极尽讽刺,作为刑侦警察,他曾追着这起新崛起不久的地下势力一路勘查,线索最终指向的目标,也就是这个地下市场了。
“你是说,地下市场的操盘手就是那帮叛变的人马?”蝗螽想起黄显贵,崇尽冬两人。现在两人当年的动机,蝗螽早已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他不重要。
蝗螽之所以愤然离开部队。或者说逃离了部队,两人始终脱不开干系。不论他们究竟是自己的仇人还是恩人,对于现在的蝗螽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叛变?”莎莉露出牙齿,笑的有些狰狞。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叛变了?老板,这可都是你的推测。”莎莉笑道。
蝗螽愣了愣,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这支部队虽然失联,但怪就怪在,连同番号跟部署的动向都完全消失,而消失之前留下的唯一线索,竟然是一封嘉奖文件。
“所以他们没有叛变?”蝗螽有些愕然,因为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李先生,你觉得呢?”
蝗螽现在很苦恼,如果莎莉的话不是信口雌黄,那么自己就是被当做这盘棋局上的棋子,自己的家人更不过是廉价的牺牲品。
“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一些推测。”李翊这时候显得很是谦逊,他从容不迫地瞧了一眼蝗螽,两人的视线对上,倒是让蝗螽有些愤怒。
“你怎么还在。”蝗螽啐了一口,奈何被人制住,只能瞪大铜铃般的两只眼珠。
“蝗螽先生,你在指责我什么呢?”李翊笑道。
“你背叛了我,李翊。”蝗螽眼睛狰狞。
“是吗?”李翊对此倒不是很在意,他笑着说道。“蝗螽,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艘船有古怪?”
李翊说这些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莎莉。
“古怪?”蝗螽不解。
李翊笑了。
“如果这算是背叛,看看这个吧。”李翊缓缓几步,就来到一旁匍匐地上的女人身边,他谦逊说了句“冒昧得罪”,便翻出手掌,抓住女人的手腕。
被李翊这么一抓,女人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尖叫,颤抖得更加剧烈。但她并不敢抵抗,任凭李翊摆布。
李翊没用太大力气,只抖了抖,女人紧紧贴身的衣袖里亮了亮,一道小小的金属匕首滑了出来。
蝗螽没来得及反应,莎莉就跺了跺脚,几乎要蹦起来。
“还有?”她大喊。
李翊眯了眯眼,把女人手里这柄锐利的东西摘除,安抚住莎莉。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李翊说道。“比起我说的天花乱坠,这样更明显不是吗?”
莎莉认同了李翊的观点,但看起来仍是不满。她转过脸,看向蝗螽。
“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不用我们多说,你看看她的衣服,她的这些东西。”莎莉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身边又来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箱子。
蝗螽的注意力在这箱子停留片刻,那人毫不犹豫,立刻推开箱子上的卡扣,箱子里发出杂乱的脆响声。他轻轻摇动,箱子里便琳琅满目,飞溅似的钻出
了一箱东西。
“微型口径的手枪、子弹、指甲匕首,催 泪 弹,还有什么……”莎莉如数家珍,一件件地看在眼里,嘴角洋溢起嘲弄的笑,她每说一样,女人的肩膀就跟着抖上一抖。
蝗螽瞥了一眼女人,一张脸蛋煞白。
“从内陆港上船之后,就一直盯着她了。”莎莉双手抱在胸前。“穿过三个旅游港,她都在,虽然每过一次港口她都有换票,但这也太古怪了。”
“通常来说,游船的行程都是两地之间的单行票,普通游客不会等到游船补给卸货,更不知道下一次的航线什么时候能开通,所以会立刻换成其他的游船票。”李翊接过话头,开始解释。
莎莉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她欣然认同。“我们还特意为此在一个港口停了半天,基本上游客等不了都会离开,我注意到这女人也下了船,但是等我们要换港离开的时候,她又折返回来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毫无疑问,她一定是登上船之后,有所企图。”莎莉眼里飞过一抹寒光。“最后一次我们遣散所有的游客,专程往这里开来,为了避免她起疑心,对外我们挂了通行的牌子,但是实际上除了这女人之外的游客,我们最后都把他们遣返了。”
蝗螽想到离开内陆港的时候,这艘船上的确已经没了游客。原本他只当是为了回到自己的领地有意为之,船员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没想到,事情居然变得这么复杂。
“果然,一离开港口岸,这女人就意识到不对劲。”莎莉瞥了女人一眼,冷声说道。“我们简单给她上了些前菜,她就全招了。真不中用。”
蝗螽背脊发凉,他想象不到,对于现在的莎莉来说,“前菜”究竟意味着什么。
“还有这份证件。”李翊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份黑色的卡套,扔到了蝗螽的面前。
蝗螽瞥了一眼,这东西他很熟悉,十几年前,自己曾经也有过一份。
警 察 证件。
蝗螽咽了咽口水,目光再次移向这女人,被蝗螽盯住的女人,发出了小动物一般的喊叫声。
“这是个条·子?”蝗螽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蝗螽没有说明白,但三人心知肚明。这女人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他们几个的首级,身上这些装备,箱子里琐碎的工具和武器,更加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她的目的是?”蝗螽再次确认。
“她现在的说法,目的当然是窠臼的领头人。”莎莉说道。
“现在的说法?”蝗螽意识到莎莉的说法有些古怪。“原本是怎么说的。”
“原本的说法?”莎莉嘴上添了一抹笑。“那就很有意思啦,她说,她是接到上头的指令,来暗杀你的。”
“我?”蝗螽愣了,他再次瞥向这女人,感觉到由衷的不寒而栗。“她怎么会知道我?”
“这个,我想你最好直接问她。”李翊笑眯眯地说道。
蝗螽拿起证件,莎莉则使了使眼色,压住他的几人松开了手,但是仍保持着警惕。蝗螽居高临下,视线在女人的身上各处扫过。
“抬起头。”他沉着声问,声音有十足的魄力。
他知道,在自己见到这女人之前,恐怕已经遭到莎莉的严酷对待,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叫什么?”蝗螽语句简短,但是魄力十足。
女人不敢发声,全身瘫软。
莎莉见了,肚子里起火,她踏踏两步,一脚踩在女人的脖颈上,手里拎住女人的头发,脸色阴了下来,冷漠又泼辣地凑到女人的脸庞前。
“喂,劝你乖一点,老实交待,不然待会下面再坐坐?”
女人听了这话,倒吸了口凉气,呜咽着摇起头来,她缩着领口,灰色的衣服里若隐若现的伤口疤痕一条条展露出来。
“嗯?哑巴了?”莎莉腿脚跟手上一起用力,女人却不觉得痛,倒是脸上的恐惧更加深重。
“我说我说!”女人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的恐惧和压力,心里的防线更是崩塌了。
蝗螽淡然看着这一切,他早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这样的情形,也早已见怪不怪。如今再看着这样的情形,恐怕连厌倦都感受不到。
“叫什么?”蝗螽有些不耐烦似的,再问了一遍。
“李……李西恩。”女人磕磕巴巴说道。
蝗螽扫了女人一眼,没多话。
“干什么的。”蝗螽的语气逐渐平淡,简直不像审问,但是李翊明白,这种方式的诘问更容易攻破人的心理防线,有时候越是平平无奇,往往更加凶险。
女人抬起头,眼光里满是懦弱和求饶。
“……警察。”她泄了劲,身上的力气也被抽干。不知道被这样提审多少次,脸颊上的血色几乎完全没有,莎莉的刑讯看上去颇有些技巧,女人没有明显的外伤,内心的创口显然更严重。
“哦,警察。”蝗螽收起那份证件,脸上恢复那阵匪气。“那可真巧啊,小姐,我最喜欢的就是警察小妹了,改天要不要喝一杯?”
蝗螽这句问话险些让这姑娘恸哭出声,她啜泣着仰起头,发梢垂过肩膀,身体剧烈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道歉。
蝗螽却只当没有听见。
“那么李警官,来我的船上有什么打算呢?”蝗螽语气更加平和,如果是常人听了,恐怕会以为他在唠闲叙,说家常。
但这女人不会这么认为。
“……任务。”连说谎也不敢,女人的视线左右游移,这不是撒谎时的那种躲避,而是她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任务?”蝗螽凑近几步,与女人的视线平齐。
“我很感兴趣,能跟我说说吗?”蝗螽的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身上的气场宛如实质,笼罩在女人的四周,一阵阴凉的气氛环绕起来。
蝗螽不愧是老本行,几句话便把女人的气势压倒。
“上……上头的命令,抹掉……抹掉不利于内部的档案。”
“哦,是说我吗?”蝗螽明知故问。根据莎莉的推测,能够掌握当年地下市场的线索,令人感到讽刺的事实却是,只有他一个处处与警方作对的匪类掌握着。而地下市场这档子事究竟是什么真相,现在也无人知晓。
女人点了点头。
蝗螽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扭送到圣塔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