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刑警紧紧跟着为数七八人的鲨鱼手下,凭着他多年的经验,在巷道里穿插躲藏是他的绝招,半辈子警察生涯,从没失过手。
躲躲藏藏,从镇子里逐渐穿到了边缘地带,在不远处就是海边。几个鲨鱼的手下看上去也是一脑子雾水,不明白自己的头儿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用意。
“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个没了主见,他们一离开“鲨鱼”的视线,便散步似的慢下步伐。
这样也好。老刑警沉重叹出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他这把老骨头跟着这帮小鬼一起拼命,又跑又停,还要躲藏身形,那简直令人绝望。
老刑警按住身形,躲在一处突出的摊铺背后,他犹豫了片刻,把身上的警服跟警.帽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摊铺下隐藏起来。重新束了束领带,卸去一身戎装,老刑警看上去的确就是个没什么特别的糟老头子。
“怎么办?看看再说。”另一个手下似乎看得开,他松下手里的鱼枪,解开腰上肩上的束带,轰的一声给扔到地上,发出巨响,尘嚣直上。
“喂,你小心点,这东西万一松了簧,可是要我们的命。”另一个颇为不满,这鱼枪的矛头可是对着他自己。
“得了得了,累了几天,放松会怎么了。”放下警惕的那人似乎很是疲惫,找了一处毛茸茸的坐垫,仰靠在一处瓦房边上。
“这里视野好,也能看到海,老大只说到海边,这也算是海边。”他已经给自己找了借口。
另外几人看他这么说,也纷纷解下装备,或坐或卧,各个倒在一边,显然也都是疲倦不已。
“诶——这才对,难得老大给咱放了个假,不像那帮孙子一样还他妈干苦力,难得休息,不歇会怎么行。”
然而领头最前的那人似乎很是不满。
“你们就是这样子,才害得我们一天到晚挨骂。不管去干什么,老大吩咐了,咱就赶紧去,起来。”他一个一脚,给地上几人赏了几下,几人却装死一样,完全对他不理不睬。
“费那个事干嘛。”与他争锋相对,带头休息的人不甘示弱。“咱也就是讨口饭吃,哄得那帮头儿开心也就完了,至于吗?让你卖命你还真不怕死?虚伪。”
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也纷纷嘈杂地喧闹起来。
“就是就是。”
“歇会怎么了。”
这人见大伙一众都一般态度,也就没再勉强,自己也歇了歇脚。老刑警看了真是哭笑不得,这帮人作奸犯科的时候没见着偷懒摸闲,怎么偏偏这时候出这种事。
老刑警心心挂念另一边内卫的情况,四下偏偏又这么安静,他连传呼都不敢,这边盯梢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有结果。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折返回去先把鲨鱼解决了,耳边就传来了令他振奋的对话。
“说起来,这事还真古怪。”歇了一会儿,带头的那人摆弄着手里的枪械,百无聊赖地闲聊起天来。“老大平时不出面,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怎么?哪里不对劲?”
“嘿,你不知道?”那人来劲了,有人搭理他,嘴里便闲不住。“对对,你不知道,你是这两天才到咱鲨鱼来的。”
“是,是。”
“那这话你可要注意了,听就听了,在我们这说那都属于私底下
的屁话,你要是讲出去,嘿嘿,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人在脖子上用力一勒,做出十分吓人的表情来。
“那不听了。”那人看起来胆子的确是小一些,一听这威吓,顿时失去了兴趣。“你别讲。”
“喂。你小子很杀胃口。”那人像是被呛住,这瘾还没过够,就被呛了回来。“你倒是听不听。”
“没兴趣。”那人也十分坚决,这种听了要命的八卦,不听也罢。
看到平日里嘴巴最长的这家伙吃了瘪,另几人也纷纷笑出了声。
“得得得,老子认栽。免费奉送,这消息可都是不外传的。”他把气氛炒的火热,这下胆小归胆小,看着身边的同事都参与进来,这人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快说。”有人催促道。
“平日老大是不出面的。”他说道。“这两天算你小子运气好,或者该说是背时,几个大任务都赶上了。”
“大任务?”
“大任务。”这人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躲在墙角后的老刑警便屏住了呼吸,更用心地听了起来。“这跟咱们上头的上头有关,这一次回归……”
“等等。”他的话说到一半,有人却拦住了他的话头。“这事能随便议论么。”
“什么事?”新来的唯独这几件事一个也不知情,简直就像是被蒙在鼓里的蚂蚱,忙得晕头转向,来回看着两人,始终不明白他们说的“事件”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会明白的。”在这个问题上,多嘴的家伙倒也识趣,没有继续往下说。
“总之这些事都跟上头的上头有关。”
“说到底,这上头的上头是什么?”新来的十分好奇。
“嘿,这个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东南亚这块,从西到东,种罂粟的基地,人口贩卖,器官移植,买凶,甚至暗杀雇佣军,这一带为什么这么乱?你知道么。”
新来的摇摇头。
“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你蠢啊。”那人给了新来的一个暴栗。“总有个原因吧,什么一直都这样。我告诉你,这事其实是有底子的。”
“底子?”
“对,底子,别看大伙儿各干各的,赚自己的钱,互相没什么牵扯,那只是表面,你以前在哪混?”
“这个……”新来的面有难色,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你说不说都一样,来这里哪个手上干净得了?你放心,既然来了,大伙儿都一样,也没啥看得起看不起一说。”嘴长的家伙这么一说,一旁休息的几人也都纷纷点头。
“不过有件事你得先知道,咱是干嘛的。”嘴长的家伙颇有些得意,说道。“这你知道多少?”
“卖,卖鱼?”新来的不敢确定。
“卖狗屁。”嘴长的家伙哭笑不得。“你见过哪个卖鱼能卖的大富大贵?那没有前途,咱不光卖鱼,历来给咱的业务,都是器官移植。”
“器官?”新来的一脸懵逼。
“对,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想活得久,有钱,但是倒霉咯,碰上个什么怪病,什么透析什么衰竭的,咱也不懂,也不敢问。但不管它什么毛病,哪有问题,咱就给他换上好的零件。”
“肾脏什么的?”新来的似乎对此略有耳闻。
“你小子可以啊,有悟性。”嘴长的十分欣赏,拍了拍新来的后背,继续解释。“肾脏那算是,可是你想想,有人肝啊胆啊什么的,尤其是这心脏一类的不行了,怎么办?”
“换?”新来的下意识回答。
“没错。”嘴长的家伙喜笑颜开。“咱们这是救人的买卖,换上新的家伙,据说少也能多活个十年,这命,一般是买不来的。你说咱这行业是不是很有意义。”
老刑警一字一句听在耳里,简直要给这长嘴的男人写上一个大大的无耻,尽管内心里早就骂上了,但是无奈,现下的他也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可是把内脏都换了,那人不是死了?”新来的疑惑问道。
“什么死了?谁死了?”嘴长的家伙皱着眉头。
“被挖走器官的人呢。”新来的说。
“管他呢。兴许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再说了,他们没钱。有钱谁会来干这些事,没钱那能算人吗?你说说,他能给谁带来价值?没有价值还叫人吗?咱也不管他是哪里人,现在人家价钱合适,买卖公道,这也算是救人一命,有什么不好?”
新来的沉默了,嘴长的却仍然很是得意。
“你也别想不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子,有些人吃人,不过是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未见得就比我们干净多少。这生意,说实话,讲究的就是个一命换一命。”
“好吧。”新来的摇摇头,问道:“那这事跟老大有什么关系?”
这话老刑警也都忍不住想问,嘴长的家伙也总算老实解答了。
“当然有关系。”他说。“这个老大,平时终日就是待在医务救治的诊所里,这两天是有特殊任务,才出面。”
“这个老大?”新来的问。
说到这个,似乎所有人的欢笑声一时间都凝固了,气氛一瞬间变得凝重,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嘴长的男人这时候也总算安静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有点麻烦,以前,咱们鲨鱼会算是有表里两个头领,平日鱼市的买卖是一个人主持,器官的生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是这几天,鱼市的老大他……”
“这事最好也别乱讲。”一向沉稳的另一人插嘴,打断。
新来的也知道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敏感,于是便不再发问。
“所以,他为什么出现了。”新来的机敏地换了话题。
“嘿嘿,这可是个不小的秘密。原本我们这里的业务是稳定的,但是最近,老大决定进一批白货。”
白货是什么,新来的本想这么问,但是却没有问出口。这个话题在东南亚实在太常见,又太敏感。
然而嘴长的男人话锋却陡然一转。
“这事,估计会跟上头的上头狠狠闹一架。”
“为什么?”新来的问。
“规则是这样定的,什么地方干什么买卖,互不干涉,但是你知道,近来咱们兄弟人是越来越多,买卖却越来越不好做。”
“所以……”新来的本还想再问什么,突然被人“嘘”了一声。
“你们看,回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回过头去,一艘摇摇晃晃的大船吱呀一声,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