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喻瑜闭上眼,一连串的记忆飞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快速地留下剪影,一张一张地迅速切换,最终留在了一张雪白如洗的病床上。
威风吹动着窗外鲜嫩的柳条,那是她解除危险的第二天。尽管靳烁极力想要阻拦消息走漏,但是警探调查的风声还是吹进了这名喻瑜的耳里。
这间病房是靳烁特意给喻瑜准备的,原本干净又安宁,是个休养的好去处。然而这时候,这里既不安宁,也不干净。喻瑜抬起双手,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几乎觉得自己置身于最骚乱血腥的战场里。
当她几乎要觉得自己被鲜血淹没得要窒息的时候,视线突然多了一束君子兰。她并不喜欢君子兰,如果要选一种花来养,最好是雏菊。
可这花儿是哪来的?喻瑜第一个便排除了靳烁。靳烁虽然看起来神经大条,但是实际上却意外的纤细,尤其是对喻瑜来说,他第一个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君子兰就理所当然地放在床铺边的桌子上。这本不算奇怪,极可能是护士,喻瑜想。不过奇怪的是,护士其实很少会来这间隐蔽成储物间的病室,倒是隔壁的几名小孩儿常常嬉戏打闹来到这里。
小孩儿会给自己送花吗?喻瑜不禁对自己这天真的想法有些扼腕叹息。她起身,下床,沿着床沿,缓步便到了窗台旁的矮桌上。
靳烁处于担心,一直不让喻瑜随意下床行动。但她知道,自己早已恢复如常,只不过有些虚弱,并不碍着什么行动。靳烁担心总有些过头。
君子兰就在矮桌上端正地放着,一束花骨朵软软地倦在中央,像极了几天前病恹恹的自己。
喻瑜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摸着柔顺的兰叶,碧油油的一片叶子上纹路非常粗大,看上去的确有君子气魄。
这时候,窗台边猛地抽起一阵风,没来由得让喻瑜想到了“阴风”这两个字。她立时转过身去,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像在她的面前驻留了大约两秒,就陡然间消失。
喻瑜倒吸了口凉气,这阵风其实并没有吹进屋里,窗户是关的。她想起什么,于是用力地推开了窗台,脑海里想起可怕的事。
“冉之,是冉之吗!”喻瑜喊出声,却又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窗沿的一张照片映入她的眼帘,她猛地抓住,视线便再也离不开这张照片。
照片的确就是付冉之,青春靓丽的短发女孩双手臂弯里绕着一个眉头紧锁,愁眉苦脸的男人,模样俊俏英气,虽然看上去有些别扭,但两人之间的确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不知怎么,看到这里,喻瑜的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转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滚落。
“诶?”她呢喃着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然而此时她的内心里却早已有了结论。“是冉之,冉之,你还在对吗。”
喻瑜颓然坐倒,全身无力。她锤了锤胸口,剧烈地咳嗽,但却抑制不住内心里那深挖而去的愧疚感,这种愧疚愈演愈烈,仿佛要把她吞噬一般。
这么想着,喻瑜无意间把照片翻转过来,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两个字。
李翊
。
这两个字直戳进她的心窝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单单见到这两个字,或者说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开始泛酸。这种感受一直无法抹平。
“古里古怪。”时倾听了喻瑜声情并茂的自白,翻了翻白眼。“你该不会真的见鬼了吧,大白天的。”
喻瑜不置可否,林因之却笑了。
“既没有见鬼,也不是灵异。这只是为了吸引你的视线,很简单的小技巧。”林因之笃定地说道,就像是他亲眼见到一样。
“君子兰虽不是显眼靓丽的那种花儿,但出现在一无所有的病室里,也足够吸引目光了。”
时倾却不以为然:“可怎么放进去的呢?这里可是医院,又被那个靳烁给使了坏,隐藏的好好的。”
时倾对靳烁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简单。”林因之笑道:“刚才喻小姐的描述已经给了答案,小孩子的好奇心重,找到这病室也是时间问题。恐怕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当时靳烁医生并没有在病室前安排什么保安之类的,对吧?”
喻瑜点头,当时的确没有保安。
“难道还真是小鬼送的?”时倾也颇为动摇。“现在小鬼头都这么早熟的吗。”
林因之倒是有另外的可能性。
“这还不好说,小孩毕竟是小孩,也可能是大人指使,这并不复杂。”
“这倒是。”时倾认同“大人指使”这一点。“可还是不对啊,阴风又怎么解释?”
“空调。”林因之早料到时倾有这么一问。“实现改装了病院楼上的空调输出管道,大概估计在喻小姐醒来的时候,空调管道的压力减轻,就会猛地吹风。”
时倾脸颊红润起来,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胡子乱糟糟的大叔还真有两把刷子。
“空调是吗……你别说,那照片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时倾嘟着嘴说道。
“你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吗?”林因之突然岔开了话题。“就是把黑板擦放在虚掩的门上,等有人一进来,就咣!”
时倾表情有些不对劲。
“唔,有过吧……”她支支吾吾答道。
林因之笑了笑,看向时倾躲闪支拙的眼神,一语戳破。“原来你就是中招的那个吗?”
时倾红着脸,嗔怒道:“这跟照片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那就是有。”林因之说道。“照片事先卡在窗台的缝隙里,只要喻小姐一对这‘阴风’产生好奇,必然会打开窗户查看,这一看,照片自然就落下来了。”
“想象力倒是挺丰富。”时倾嘟囔了一句,说道。“可喻瑜的病室在二楼,不留痕迹地上下出入,不太现实不是吗?”
“没错。”林因之笑了笑。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一,医院对这件事恐怕是知情的,或是依附在医院后的某个组织策划了这些。二,喻小姐当时一定还发现了什么。”
说到这,喻瑜倒吸了口凉气。
她愣愣地看向林因之,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天在窗台,我发现一条绳索从二楼到一楼,心里想的是果然有人来过,
不知怎么,当时脑子里除了冉之,就是这个李翊。我知道,靳烁一定不会让我插手这些事。”
“所以你就一个人逃了?”时倾瞪大了眼,问道。
喻瑜点点头。
“你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留下吗?”时倾不解。“如果是他,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喻瑜没有回答。她离开的那天,的确有担心过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仿佛有另一种声音让她对靳烁的“温柔”越来越抗拒。
“你为什么要一直瞒到现在?”林因之倒是对这一点更加好奇。“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
“我……”喻瑜摇头。“我到现在也不敢确认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样。我甚至觉得……这是冉之的意思,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说,你们会觉得我疯了。”
事实上最开始的两家事务所就是这样把她赶出来的。
“你一个人,在东南亚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路找到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时倾感觉到不可思议。“而且,这人对你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更何况,见到了,你想说什么,做什么?”
这一点,林因之却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揣测人的情感,或许这应该是个未解之谜。但时倾不一样,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也不明白。”喻瑜低眉侧目,手掌握住胸口的衣领,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但我这条命,其实是从冉之的身体里偷来的。我只想……只想让她最重要的人看清楚,讲清楚。到时候,如果他要我偿命,我也心安理得……”
喻瑜用着柔弱的声音说出了令时倾都自愧不如的坚强的话来。
“你……”她也不知道该用蠢还是倔强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孩。
“所以你千里迢迢找到李翊,就是为了让他能亲手杀了你?”时倾瞪大眼问道。
喻瑜点点头。
“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觉得自己可以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时倾冷笑一声,说道:“他会的,喻瑜,他一定毫不犹豫。”
“那我也死而无憾。”喻瑜说道。
“但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时倾突然说道,她一只手搭在喻瑜的肩膀上,细细的眉毛紧紧扯住,看起来英气十足。“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毫毛的,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们一路从大陆赶到这里的原因。”
“可是,我倒不觉得李翊会做这种事。”林因之却突然插嘴说道。他的话登时打断了陶醉在正义感之中的时倾,让她颇有些反感。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为李翊说话,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时倾问道。
“什么关系?”林因之笑了笑。“可能算是两个少有能看破真相的人之间,那么一丁点的怜惜吧?”
林因之两只手指捏在一起,做出“一丁点”的意思。
“真相?什么真相?”时倾最烦的便是这种装神弄鬼。
“如果这个李翊真如你所说,那要动手的机会多得是,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