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时倾告诉我的。”冯远从七七手里抽出一张档案,使劲拍在李翊的胸口,两人目光对焦在了一处。
“分析报告?”李翊接过档案,这是时倾尸体查验之后的报告,紧接其后的则是林因之的报告。李翊扫过两份报告,脸色变化很快。
“这能说明什么?”他问道。
冯远站起身,看了李翊一眼,脑子里又开始回荡那天雨夜。通常在东南亚,这样的大雨很少有持续太久的。这一天却是个例外。
“你还记得吧李翊。那天雨很大,我带着时倾离开了那个地方,雨水冲刷之后,有些东西原本看不清,但是一下雨,也许就不一样了。”
李翊静静听着,冯远继续说道:“时倾身上有很重的致幻剂成分。但这些东西如果不是致死量,通常的死因又是失血过多。所以我想法医的诊断上大概的确不会有这个。”
李翊扫过一眼,档案上的确只简单提到,死者有轻微的致幻成分。
“但是我留意到的是……是面积。”冯远强自镇定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还无法接受时倾的离去,沉重叹了口气,让自己的灵魂几乎要抽出身体之外,这样或许能让他好受一些。
“面积?”李翊问道。
“没错。”冯远仰起头,说道:“致幻剂的剂量不高,但是短时间大面积地摄入,就会有很强的致幻作用,比微量要强。造成的情况也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凶手设下的杀人机关在林因之的尸体上。”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李翊皱皱眉头,这只能判定时倾的真实死因与法医的鉴定结果有出入,但是显然无法排除李翊的嫌疑。
七七也点头,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李翊要把脏水往自己的身上揽,但是现在嫌疑最大的也只有李翊。
“很简单。”冯远深吸了一口气,暂时让他的全部心力都投入到工作里去,或许能让他暂时地麻痹自己。唯一苦衷,则是这起案子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时倾的“死”。
冯远微微举目,就能看到满纸的死字,当这个字与自己最密切最贴近的那个她对应起来的时候,即使是冯远,即使他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坦然接受。
“我们在林因之的破旧手机上找到了死亡讯息。”冯远说道。“这个死亡讯息很可能传达到了时倾的身上,为了抹掉这个威胁,这是动机。”
七七还是一脸疑惑。
“可这样不还是一样吗?这家伙的嫌疑还是洗不脱——不如说证据更加确实了!”七七一脸愠怒地瞪向李翊。“他不是一直自诩高智商犯罪吗?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又观察那么细致入微,除了他还有谁。”
冯远却摇头。
“死亡讯息解读出来是两个按键——9和0,这两个按键组合成英文单词,也就是GO。意思是让她,或者她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这能说明什么?”七七歪着脑袋问道。
“那天晚上的早些时候,我曾见到李翊和林因之在一起。”冯远凝视着李翊,缓缓说道。
七七也顺着冯远的视线看向李翊,把脸色狠狠拉了下来,说道:“那这嫌疑就更大了,死者生前最近一个接触对象还
是这个有前科的犯罪大师。任谁也会想到,凶手就是他不是吗?”
“没错。”冯远抬起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因为这个导向性的线索实在太多,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这个人,所以才可疑。”
“怎么会?”七七却反驳道:“那不正是说明,李翊就是凶手?”
冯远静下心来,说道:“如果这就是真正的凶手想让我们得出的结论又如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直接性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可他自己都承认了!”七七叫出声来,指着李翊。
“甚至,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杀死时倾的动机和这有关。”冯远双手托住下巴,强行让自己进入了几乎完全理性的状态,他不能让自己的脑海里停留在时倾的任何回忆上。
“为了激怒我,让我感情用事,所以选择了一个相对而言最引爆的对象,以让我完全失去理智,草草结案,这样也就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什么目的?”七七愣住了。
冯远的脸色却有些悲伤,他没有直接点出答案,反而看向李翊。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清楚,什么也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现在这样,就算找到了真凶……”
“你到是说呀!”七七却坐不住了。
冯远摇摇头,看向了李翊。
“后面的故事,得让你来说了,不是吗?”这双眼里充满了关怀和期待。
李翊愣在原地。
“你赢了。”他伸了个懒腰,只能赞叹冯远的判断力和敏锐。“阿远,这么多年过去,你和以前,真的大不一样了。”
“彼此彼此。”冯远露出微笑。
李翊也笑了,他说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冯远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尽管我们的路不一样,但是李翊,有些东西是一样的——如果有人问我,罪犯究竟有没有原则,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我会回答没有。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回答?我该说,也许这个世界上最有原则的人就是你这个‘犯罪大师’么?”
对冯远的评价,李翊不置可否,只得莞尔笑了笑。
“有两件事想必你一定还记得。”冯远却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件事也是我怀疑产生的起点,就是蝗螽案。”
“蝗螽的案子显然已经盖棺定论,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把你的罪状也算是一并交代了。不过我很疑惑,你们竟然会在同一所监狱里碰头。”
“这实在太巧了不是吗?”冯远说道。
“没错,就是这么恰好。”李翊接过话来,说道:“蝗螽不是真的囚犯,监狱当然也不是真的牢笼。蝗螽虽然那时候倒了台,可他的实力并没有完全被消灭,那所监狱是政府授权给私人管理的,但实际上却是个收押蝗螽一类重型犯,利用他们加入窠臼的一个平台。”
冯远不吭声,这就是东南亚浑水的根源,如果不从源头上抹杀这些漏洞,这样的乱局就会一直出现,不可能完全消失。
“所以他到了那里,不是收押,而是等待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李翊解释道。
冯远看了看李翊,
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既然监狱不是真的监狱,蝗螽这个囚犯也不是真的囚犯,那么你这个叛国逃狱的罪人,恐怕也不是真的罪人,对吗?”冯远眼睛闪亮。
听着李翊和冯远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哑谜,愣在一旁的七七彻底懵了,她不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李翊就不是罪人了?
“你们说什么呢?冯远,你可别把我给绕糊涂了,我们追踪案件记录,这可是国内亲自调档的案子,这李翊就是因为在东南亚犯了事,所以才关押进去的呀!”七七反驳道。
冯远的眼睛一亮,看着七七,忽然说道:“是吗?真是这样吗?七七,你仔细想想,当初给你看这份资料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除了你……”七七白了冯远一眼,张嘴就侃侃说起,这时又突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突然猛地站起身,指着冯远大喊:“好啊,阿远,你竟敢骗我。”
冯远却摇摇头,说道:“我也被蒙在鼓里,这可不是我骗你。只不过这个档案是经由我的手传到你的手里,但是更多的资料,你却不知道而已。”
七七没了声音。
原来这李翊并不是逃亡东南亚触犯了当地法律锒铛入狱,而是真正的“钓鱼”进了圣塔监狱,但令七七感到匪夷所思的却是,李翊的这个“钓鱼执法”,却似乎是受到政府支持的,这就怪了。
“可是为什么要废这么多工夫呢?”
冯远开始解释道:“这要从靳烁医生的案子开始说了——东南亚的犯罪团伙,尤其是毒·枭和器官·交易这两个行当,长期在边境有往来,因此当地政府对此沸反盈天。”
七七对此也广有耳闻,东南亚的犯罪事件并不是一天两天的多。
“我们调查到靳烁事件的时候,就决定以此为一条鱼钩线索,采取更大的行动。我们借着‘偷渡’东南亚的噱头到当地秘密执法,而另一边,除了你这个国际势力施压之外,还有一条潜入敌人内部的暗线。”
七七这才想起,当初行动的时候,是由时厅长亲自操刀,制定了三条应对策略,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交集竟然都有缘由。
“可,你怎么知道是李翊?”想到这里,七七却还是难以置信,一个堂堂的“厅长”,怎么会用一个取保候审的嫌疑人作为重要计划的一环?
“起初我并不知道。”冯远摇摇头。“顺着靳烁医生的线一路查下来,直到下龙镇的时候,我也只怀疑过李翊,但那时候消息都还不准确,反倒是三哥的出现让我有了更深的考量。”
冯远解释,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三哥这个人有说不出的背景,而如果这个“卧底”是假的,那么李翊的可信度就提高了。
“没想到这也被你看透了。”李翊无奈的摇头。“虽然这的确是一桩戏,但是冯远,我们何尝又不是一路人?我知道冉之牺牲以后,早就没法继续执行任务了。”
冯远听到这里,心里跌宕起伏。直到现在,或许冯远才能理解当初李翊家庭诡谲波变,付冉之横遭罹难时的那种凄苦吧。
又或许是不足十一呢?冯远又想起了时倾,内心陷入了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