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身材都很高挑,站在陆不鸣面前颇有些傲气。其中一个随身带着手包,另一个一来就扔到了沙发边上,抽起了民贵的贵妇细烟。
拎着手包的女人名叫孟婉,另一个抽烟的叫贺秋叶。唯独墙边上的女性,两人鄙夷地瞧了一眼之后,不再搭理。
陆不鸣闻起来的时候,搭话的是贺秋叶。
“那女人不识好歹,仗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贺秋叶一手捏着细长的香烟,翻着大大的白眼眺望墙角被排挤的女人。
原本陆不鸣以为两人相识,一问才知,原来这里四人互不认识,都是头一次见面。
黄子锡又给三人倒酒,说了几个衬着气氛的玩笑,才提起女人的名字,叫做“冷双”。
“人如其名,简直冷到骨头里。”贺秋叶对她颇为不爽,原来冷双开来的这辆在驾豪车,放眼林城,开得起的不过十几人而已,把车开到私人小聚会里,这不是摆阔是什么?
贺秋叶白了白眼,有些话不能从嘴里说出来,但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黄子锡打了打圆场,第一个向冷双搭话的是他。
“冷小姐只是为人寡淡,咱们别招她。”他给贺秋叶倒了杯酒,嘴上说着“算作代她赔个不是”。
陆不鸣仍不发一言,他对孟婉产生了兴趣。孟婉的头发一半遮着脸,另一半长到了腰,是时下颇为新潮的发型。发色也染成了陶瓷般的亮色,微微带绿。手腕上的包看起来是名贵的麂皮制成,手包紧紧勒在孟婉的手腕上。
“他们是不是在害怕什么?”几人作势攀谈,话题终究又回到了这里。绿裙子的中年女人突然发狂,如今啜泣声渐渐不可闻,或许是在房里偷偷抹着眼泪,但这冲击终究太大。
偷偷窥见四散开的中年人们,孟婉抿了抿嘴。
“他们如果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宴会呢?”孟婉很不理解,把手包从左右挂到了右手,她松了松手腕,长出一口气。
贺秋叶最爱接话茬,几番攀谈下来,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就说”这三个字。
“我就说了。”她瞟了一眼走廊,八卦起来。“我看哪,多半心里有鬼。”
陆不鸣抬了抬头,他对“心里有鬼”这个话题很是感兴趣。只是一堆吃饱了撑的富婆款爷吃个饭聚个会,怎么会就“心里有鬼”?
没想到贺秋叶的揣测并没有遭到反驳,正相反,孟婉和黄子锡反倒十分认同。陆不鸣对此很是不理解,黄子锡解答了他的疑惑。
“秋叶说的倒是有道理,这一点我们都没法反驳。”黄子锡埋头对陆不鸣说道:“来这里之后我才知道,今天赴会的朋友,虽然不见得都熟识,但多半都有类似的麻烦。”
麻烦?陆不鸣打量起众人,没看出来他们身上能有什么麻烦。
“一个字。”黄子锡苦笑道:“穷。”
这话说的陆不鸣这个素来以脸皮著称的半张脸都没地儿放了。尽管他极力掩饰住了内心的激动,但是还是无法不对黄子锡这番自我审视报以鄙视。
黄子锡还想继续解释,贺秋叶却突然拽住了他。几人回过头去,
才发现赵老五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的脸色不大对劲。
黄子锡本想上去扶赵老五一把,看他的样子左摇右晃,站也站不住脚,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病。
谁知道黄子锡一站起身,赵老五的脸色就黑了,他怒吼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不敢轻动,又把黄子锡摁住,眼睛冒出血色。
“都别动,坐下。”
赵老五看着一副土农民的模样,力气也是说不出的大,黄子锡被他捏住了肩膀,脸色都变了,一副装模作样的脸孔扭曲了起来,只能乖乖坐回了原地。
赵老五刚想说什么,钟声敲响了十二下。隆重的铜钟响声,折射出古典韵味来,但是在众人听来,简直如同噩梦。
因为赵老五只说了三个字。
“人死了。”
一片喧闹声中,赵老五的怒气发挥了作用,他见没人提出报警,竟然也没打算报警,反倒是回到正厅中央,一遍一遍地拿毛巾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挽起袖子,强行把嘈杂的喧闹压了下去。
“谁干的。”他低声沉吟了一句,目光指向的阴暗的走廊,其中一间房子。众人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明白了赵老五的意思,原来他说的“死了”,指的是刚才那个躲到房子里啜泣的女人。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吭声,只剩下钟声过后,秒针一格一格地爬动起来。
“谁干的!”赵老五暴跳如雷,又宽又短的身材几乎要跳起身来,围坐一圈的中年人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有一个拔腿跳起,几步并做一步,猛地冲向大门,嘴里狂叫着不知名的声音,逃命一样地扑到门前,几乎要摔倒在地。但是他全然不顾这些,整个人靠在门前,双手拧住门把手,脸色蜡黄。
喀,喀。门把手只出声,动也不能动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先是喊了两声,接着又好像被这两句话惊愕住,整个人愣在原地,双手缓缓离开把手,捂在脑袋顶上,瞳孔放大。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男人怪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猛地冲向大门,侧身挺出肩膀,狠狠地撞在木门上,发出巨大的哐啷声,门后传来坚实的触感。
男人普通一声跌倒在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赵老五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带头冲到了男人身边。他翻过男人的正面,男人的脸色苍白,拼命喘息,嘴里甚至摩擦着冒出了唾沫。
赵老五当机立断,掐住了男人的人中,不多时这男人便醒了过来。只不过他哆哆嗦嗦,脸色苍白,两眼没了聚焦,嘴里颤抖着念叨起来。
“是,是这里,没错了,当年就是这里。他要回来索命了!”
男人被赵老五搀扶着站起身来,陆不鸣这才上前打听,什么叫索命,所谓的出人命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老五打量了陆不鸣一番,直说刚才和他们在一起的中年女人,这时候已经死在了房间里,他赵老五是第一发现人。
这番话一说出来,正厅里的十几人都哗然一片,恐惧感聚集在了一起。但却没有人报警,甚至连这个提议都没有。骚乱之中,
陆不鸣留意到冷双突然离开了墙面,脸色突然憋了通红,朝着走廊走来。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陆不鸣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们应该看看尸体。”陆不鸣抓住赵老五的手,身后的中年人们脸上尽是惶恐和不安,在他们看来,这个别馆的作用已经很明晰。
赵老五犹豫了一番,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间,众人一窝蜂挤了进来,房间里一下挤满十几人,这时候显得格外狭窄。
血色已经覆盖住了地板,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痕迹,装潢透着一股温馨。房间里有一张圆形的大床,床下是一片地毯,隔窗通向地上的一楼,此时却被完全截断,四周有书架,衣柜和两张平板桌。
地毯上则显得有些杂乱。墨水和血水交融在一起,血痕漫散在整个房间的四角,一支格外醒目的灰色钢笔头滚落在地板上静止,墙面,挂画甚至连离得近的桌椅上都有血渍。
尸体俯卧在地毯中央。
看到这一幕,陆不鸣身后的愤怒和尖叫声就没有停止过,终于有人提到了警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呼声很快就被压了下来,连惊呼都归于沉寂,所有人目睹着这几分钟前还鲜活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尸体的血色还很鲜亮。陆不鸣冷静地低下身,来到尸体近前,手指轻轻蹭住血渍,血液的温度适中,死亡时间并不久。
然而他的行动却激怒了众人。
“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回事?”
“他想干嘛?”
“这是诅咒,是诅咒!”
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不止,赵老五也上前抓住了陆不鸣的手腕,把他拽开。
“你干什么,这是警察该干的事,你给我闪开。”赵老五把陆不鸣拽离了现场,纷乱的现场一片嘈杂,遇到这样的紧急事态,众人理应慌乱。
但是没有。
陆不鸣打量起四周的中年人起来,他们的脸上神色万千,可是有一种情绪是共同的。
“像,太像了。”其中一个说道,冷汗从他的身体里往外冒。
慌乱的情绪在蔓延,然而这种情绪酝酿出来的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险恶。陆不鸣发现,遭遇危险和恐惧之后,这些中年人逐渐分散开来,他们的目光变成了彻底的质疑和不信任。
赵老五叹了口气,他告诉陆不鸣,这是一间凶宅。很多年前,这里就曾发生过命案,重新装修之后,这栋豪华别馆成了旅游的民宿,他没想到的是,单单做一个看管的管家,也会出这样的事。
地下室的门锁得死死的,内外竟然都打不开,而屋子里这莫名出现的死者又是为什么,怎么样遭到杀害,陆不鸣凝神思考的时候,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外面有声音!”贺秋叶突然喊起来,跟在最后面的她好像听到屋外的动静。十几人一股脑便紧赶到了正厅里,果然有声音,然而他们还来不及辨别声音的根源,正厅中央的大灯就突然被击的粉碎。
霎时间,整个正厅一片漆黑。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这一次是从屋子里发出来的声响,一名女性的声音突然大喊:“尸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