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螽赶紧捂严实了口鼻,生怕这瘴气进了口鼻。
然而李翊却没这么做。他扶起宋玉书,翻开他的眼皮,从兜里掏出光源,照在这小个子的脸上,紧接着又在宋玉书的身上摸索起来。
“眼白发黄,脸上有淤青,伤痕颜色青紫,皮肤上有盐渍。”李翊皱着眉头,轻轻放下宋玉书。“他刚才剧烈跑动,呼吸过快,瘴气顺着器官进入血液,现在他的身体里面化合成了有毒气体,神经被麻痹了。”
“呵。”蝗螽站在远处,不敢大口呼气。“你倒真有心。”
他看着李翊的模样,打量这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家伙的心会是黑色的。
“毕竟我算是个医生。”李翊给宋玉书做了紧急处理,他掰开宋玉书紧紧攥住的手掌,突然有些发愣。
李翊抬起头,看向蝗螽。
“好在你给他出了血,现在毒素往外排,暂时没有太大危险。”
“呸。”蝗螽啐了一口,把玩着手上的铁片,把上面的血渍抹下。“老子是要他死,姓李的,你倒是好心。”
“他还有用。”李翊只说了这一句,就背起宋玉书,踉跄着往森林深处走去。“顺便一提,捂嘴没用,蝗螽,瘴气说白了就是尸体腐臭和气候湿热下产生的毒气,这种毒素会从皮肤渗入,就算你不呼吸了,也没辙。”
“草。”蝗螽大骂了一声,几步赶上。
他知道李翊有办法解决这瘴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李翊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李翊背着宋玉书,一步一步往森林深处走去,步履逐渐缓慢了下来,而跟在身后的蝗螽却越来越看不懂李翊。越往森林里走,不远处的躁动和不安宁的声音就从黑暗之中传出,却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是血腥味在吸引这些东西。蝗螽一边放慢步伐,一边这么想着。空气中的瘴气似乎也越来越浓厚,尽管看不清这些摸不着的东西,但蝗螽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而意识似乎也有些模糊。
就好像喝醉了一样。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到了后半程,蝗螽看到李翊分明在喘着粗重的气息,几乎每走一步,就得停在原地歇息。
“什么?”李翊不解地反问。
“背着这小子有什么好处?”蝗螽瞥了一眼宋玉书,终究忍不住发问。“你说他有用,老子左看右看,这小子顶个屁的用,脑子没有,麻烦一堆,反而给老子添麻烦。”
“再说,他留了这一地的血味儿。”蝗螽嗅了嗅,森林里的气味众多,本身血腥味应该不算特别浓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玉书的血气一直散出来。
“这是菌类的孢子,他们在传递味道。”李翊说道,回头看了蝗螽一眼,仍旧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去。
“不管什么原因。”蝗螽紧跟一步。“那也没必要留着这东西了。”
“要走出这个森林,就必须用得到。”李翊一改平常的态度,突然语气变得冷厉了起来。“蝗螽,你该有反应了吧。”
“什么?”蝗螽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步幅虚乏。”李翊上下瞟了瞟蝗螽。“意识模糊,力气
有些用不出来,是不是感觉气息莫名其妙的紊乱了?”
蝗螽没说话,只因为李翊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的痛点。从进入森林以来,似乎每一步都冒着这些风险和痛苦,让他眼冒金星。
“明明背着负担的人是我,但是快受不了的人却是你,蝗螽。你察觉到了吧。”李翊笑着说。
“啊?”蝗螽猛地抬起头,眼珠子冒红。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好像有蜈蚣在爬,又麻又痒的感受顺着掌心,肩膀和膝盖传来,这种在关节部位的痛痒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我也中毒了吗?”蝗螽突然意识到,他红着眼,瞪向李翊。
“好啊,姓李的,被你阴了一道。”他恶狠狠地咆哮出声。
“阴?”李翊愣了愣,反问道:“蝗螽,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们同时进森林,你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却出了这些症状。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了手脚,但是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姓李的。”蝗螽指着李翊,破口大骂。
“好小子,老子就知道你有这般心机了,没想到在这里被摆了一道。”
蝗螽气愤填膺,但是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光说出这番话来,气力都好像从身体里被抽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什么余力跟李翊拼命呢?更何况,现在死还是活,似乎也掌握在了李翊的手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蝗螽狠狠地瞪向李翊。“李翊,老子早知道你有心跟老子算账,现在到了你手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好了。”
“想要什么?”李翊怔怔地看了蝗螽一眼,低声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蝗螽,我一再强调过,希望革清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判决,就这么简单。”
“还是这句吗。”蝗螽嗤笑着摇头。
然而他还想说什么,突然从李翊的手里骨碌骨碌滚过来一样东西,通体黑糊模样。
“槟榔?”蝗螽皱了皱眉头,瞥向李翊。
“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上有些忐忑,轻轻拿了起来,手指轻轻推动,这槟榔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东南亚果子,和随处可见的零食差不多。
“蝗螽,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不能信任,是出不了这树林,逃脱不出去的。”李翊笑着看向蝗螽。“宋玉书刚才干什么去了,你怎么想?”
蝗螽皱了皱眉头。
“那还用问么,这小子胆子最小,在里边儿的时候,遇事儿第一个跑的就是这小子,眼看情形不对,第一个跑路的也是这小子。”蝗螽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他刚才只是想逃离这雨林?”李翊问道。
“当然。”蝗螽瞥了一眼宋玉书,脸上又多了几分愠怒。
“那就怪了。”李翊突然笑了起来。“你口里的这家伙,这小子,甚至这只驱虫。知道昏迷不醒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这东西。”
李翊举起手里的事物来,蝗螽放眼看去,果然就是槟榔。
“这。”蝗螽疑神疑鬼地看向手里的槟榔,陷入了沉思。谁知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李翊却毫不在意地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他轻松地掰开槟榔皮,把里面的果肉硬塞进了嘴里,干脆地嚼了起来
。
“这是?”蝗螽皱着眉头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小子中了瘴毒,还不敢往下吃,也许是他找到的毒槟榔也说不定,我一路上吃了两三个,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你怎么想?”
李翊的眼神里好像有魔力,深邃地不可见底。
“信还是不信,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蝗螽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一眼李翊,下定了决心。他一只手发力,轻而易举地把槟榔的果肉单手给挤了出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才犹豫着往嘴里送去。
槟榔的果肉并不鲜嫩,相反,粗糙而又耐嚼。蝗螽只觉得“嚼蜡”这个词该送给槟榔,但咀嚼了一会儿之后,体会又有不同,些许薄荷的清香从嘴里蔓延到身体各处,在这之中,又有一股像浊流一般的东西顺着喉管进了身体里。
槟榔有奇效。没一会儿,蝗螽已经恢复了体力,他没想到,原来在这块雨林里盛产的槟榔树,就是瘴气之毒的解药。
“万物相生相克,也不是全没有道理的,这些活在雨林里的生物也好,植物也罢,能跟着这种尸腐气体一起生长,也应该是有道理的。”
蝗螽点头称是,但总觉得哪里又不对。
“给他喂一颗。”蝗螽皱着眉头说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宋玉书。李翊哭笑不得地给宋玉书送了一颗槟榔,两人看着这瘦小的家伙好一会,他才醒转过来。
“咳。”宋玉书咳嗽两声,迅速地爬起身来,意识仍旧有些不清晰,李翊轻轻在宋玉书的太阳穴和后颈上轻轻按动,让宋玉书爽快了不少。
“你小子。”蝗螽一见到宋玉书醒来,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抓起宋玉书来。“既然知道解药,早为什么不说!”
“别着急。”李翊赶紧打了圆场。“蝗螽,他只是在打扫警务室的时候偶尔听过只言片语。”
“看来你小子也知道这事?”蝗螽黑着一张脸,冲着李翊发起了脾气。“见鬼的信任不信任,这算什么屁事?”
“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还不一定,再说,可能有毒。毕竟只是只言片语而已。”李翊摇摇头。
“有毒?”这回轮到宋玉书和蝗螽一道失声惊呼。
“不一定。”李翊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能管一时的用,就应该尽快离开这地方。”
然而蝗螽的疑窦还没有打消。他瞪了一眼宋玉书,一双虎眼冒着火,看得宋玉书心里直打鼓。
“这么说,你小子刚才跑去自个儿找解药,打算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一个人跑出去,是吗?”蝗螽瞪着宋玉书,一个字一顿地问道。
听到这里,宋玉书几乎被瞪得快要晕厥过去,浑身颤抖着脸色发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很好解释。”李翊面带笑意,凑近到了宋玉书的面前,语气温润地说道。
“那当然是因为玉书想要以身试毒,试试这槟榔究竟有没有效果,你说是吗?玉书。”
面对蝗螽的威严,宋玉书只能胆战心惊,而面对李翊,宋玉书只觉得自己好像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他点点头,留下一脸狐疑的蝗螽,三人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