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线生机

　　“人形师，战况。”六祸苍龙一番调息，暂时压下伤势，开口询问最关心之事。

　　“枯林一役，大挫元气，越小枫也被救走。”

　　六祸苍龙眉头一皱，又问：“武林风声。”

　　“汲无踪将一切说出，舆论也改变了。”

　　“哈哈哈，真是一败涂地啊。“六祸苍龙仰天长笑，心中悲怆难言。背九命已背叛，越小枫不成筹码，救走也无妨，台面上的兵力减损也尚有方法增补，但重建的名声一旦再毁，岂能轻易拾回，求名之计已败，皇龙霸业竟成南柯一梦！六祸苍龙顿觉胸中郁气上冲，喉间一口浊血涌起，喷洒在前。”咳咳……现在吾什么都没了，一切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哈哈哈，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祸皇”人形师一步上前，扶住六祸苍龙将颓身形，三指顺势搭上其手腕尺关寸三脉，虽有面具覆盖，面容尤露担忧之色。

　　“吾无事。”六祸苍龙站定身形，摆手长叹：“一页书此局，吾败得心服口服。”

　　“祸皇，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你尚有……”人形师何曾见过心中皇者如此颓然失意，出言宽慰，六祸苍龙台面下的筹码未曾向他隐瞒，若动用那些……脱眼下性命之忧，成一方霸主不为难事。

　　“吾不能用。”六祸苍龙神色一敛，双眸中锐光再显，单手摊开，掌心所卧正是冷峰残月飘来的一片木叶，叶上十六字书：百川汇踪，奔腾东流，欲求生机，死而后生 。正是这叶片主人嘱他不得轻易动用暗处的筹码。六祸苍龙目光再度扫过这十六字，面上又显疑虑神色：“吾向东却遇见了一页书。”

　　“这片传言叶，险些害死祸皇，如果是他布的局，倒是不辱他的名号。”

　　“如果是他布的局，吾必死无疑。“六祸苍龙沉默片刻，又道：”信与不信也没差了。”

　　“祸皇仍惦念多年前的旧事。但他当年拒绝了祸皇的邀请。”

　　多年之前，六祸苍龙曾发起“造天计划”，彼时人形师曾陪六祸苍龙一上冷峰残月，求“那人”出山相助，却未料遭拒，仅得看似不吉的十六字：百川汇宗，江河逆流，天崩六散，百年尘封。而后“造天计划”失败，六祸苍龙走火入魔自封玄机门百年，十六字所言，果然一一验证。

　　“能助吾东山再起的人只有他。”六祸苍龙毫不怀疑那人能力，只是完全猜测不到那人心思，心中有几分忌惮。“吾想用他，却又不敢。”

　　“那祸皇要往哪里？”

　　“找法云子。”法云子是“造天计划”六人中唯一身份未揭露的“剑”，更是六祸苍龙结发妻子，其所建立的剑门，正是六祸苍龙兵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祸皇，吾必须提醒你，当日她并未到枯林。”

　　“她不可能背叛吾。”法云子的心思，六祸苍龙也能猜测几分，不过是因为前几日他与水无月的玉蟾宫逢场作戏之事，惹起了女人的嫉妒心。法云子一时不快，故未出兵枯林，此置气之举倒也正好为六祸苍龙多保留一张王牌。法云子向来识大局，生死关头，不可能再胡闹。

　　“那让吾与祸皇同行。”女人的嫉妒心，向来是可怕

　　的毒药，人形师并不放心。

　　“不用，吾低调前往，你装扮特异反引人注目。”六祸苍龙略一思索，又道：“人形师，现在情报是关键。”

　　求名之计虽一败涂地，但一页书底牌尽显，六祸苍龙仍留有两张底牌未动，这一局未必无挽回余地，思及此处，六祸苍龙举步朝外，一扫颓然

　　冷风残月

　　骤雨急收，阴云徐散，一痕残月高悬天际，映照孤峰。飞湍瀑流经雨更盛，冲击着山岩，激起一片碎玉飞珠，染湿一人袍角，那人却浑然不觉，依旧举目观星。苍龙七宿腾空而飞，尾宿已过中天，成亢龙有悔之象。赤荧星由明转黯，自心宿往东而坠，落至危宿，仅差毫厘，便入虚梁。虚梁者，天之墓也。由此看来六祸苍龙尚未脱离险境。

　　寂寞侯转身落座于剑台之前，持壶泡茶。石台之上九锡剑嗡鸣不止，一声“蠢剑”入耳，无须抬头便知来者何人，他将一盏茶推往四非凡人跟前。

　　“六祸苍龙败了。”

　　“那他死了吗？”

　　“赤荧虽黯，尚未坠地 。“

　　“那表示他还没脱离险境。”

　　四非凡人端茶欲饮，突然又锁眉不语。将之前诸事串连，他突感中计的懊恼。四非凡人协助六祸苍龙取得三教灵玉，本意在于将其引向败亡——六祸苍龙得到灵玉声势如日中天，在接掌武联会之前，必会将目标转向对付殷末箫；一旦他想对付殷末箫，一页书必也被迫提早对付六祸苍龙，本应缓和的局面却生变数，六祸苍龙因此失时，以一敌三，同时面对三名智者因此失势，时势两失，如何不败 。局势的确与他所意料的分毫不差，但却早已落入寂寞侯的算计之中。一页书为六祸苍龙布下的“亢龙有悔”之局本为必死之局，然而四非凡人的加入，却使时势运发生微妙的变化，提早了六祸苍龙败亡的到来，在其未达顶峰前将其拉下，从而从必死之局中留下一线生机。

　　“好友你为何不说话。”寂寞侯低头浅饮一口，苦涩茶汤正自舌尖散开。

　　“你希望我说话吗？”四非凡人将茶杯放下，看一眼这明知故问的好友：“我将灵玉交给六祸苍龙，从而导致其时势尽失，但是现在我感觉我失算了。”

　　“为何呢？”

　　“因为六祸苍龙的运被另一个人掌控，一名足不出户却能改变大局的人，好友，你为何这样做？”

　　寂寞侯轻咳一声，承认了四非凡人此番猜测，“你知道我的理想。”

　　“一个和平无争的世界？”四非凡人摇头，造天计划之君，发动三月浩劫的野心家，这样恶名昭著的六祸苍龙，能领导一个和平无争的世界，他万万不信。“你认为六祸苍龙能达成你的理想？”

　　“未必，人心比天数更加难测 。”

　　“你可以帮助一页书，你更可以帮助素还真，以你之能你有很多选择，为何偏偏选上他，为什么”四非凡人只感不解。

　　“好友你错了，吾并未选上他”寂寞侯一杯清茶以见底，不急不缓再续上半盏。

　　“那你做的事情又是为何？”

　　“吾只是替他留下筹码。”

　　“你的

　　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友其实你了解我啊。“

　　寂寞侯一声轻叹，四非凡人心知再劝无用，起身作辞，匆匆往一页书所居云渡山方向而去。论智谋论口舌，他比不过这位好友文武冠冕寂寞侯，但是，死人是绝对不会成为霸主。只要六祸苍龙在遇见寂寞侯之前身亡，一切便成定局。

　　六祸苍龙一路为避人耳目，挑阡陌小道而行，虽路上不敢耽搁，到达幽篁岭之时却已是次日黄昏，天幕几点残阳尽收，一片浓墨似的夜色沉下，唯几点灯火摇曳，暖黄光晕撑一片安详。六祸苍龙这数日来首觉心弦放松半分，剑门兵力得以保存，法云子尚在，他又何愁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觉放慢了脚步，抬手一整衣袍，抹去几分狼狈之相，举步前去叩门。

　　“云娘。”

　　门扉应声而开，迎面而来，却是剑光冷冽，直指心口。六祸苍龙大骇，震惊之下又兼功体受损躲避不及，只得生受此招。法云子到底念及夫妻一场，虽心内憎恨六祸苍龙移情别恋于玉蟾宫，剑下仍留情三分，剑锋一偏绕开要害。

　　“你既然负心，这一剑斩断一切！”

　　法云子横眉冷喝，抽剑回身，不再施舍一眼。

　　六祸苍龙虽满心不解，却见剑门法云子诸门徒眼神不善，不敢久留，只得拖累伤体，踉跄而逃。未逃出数里，却又听身后打杀声盛，当年“造天计划”下数名受害者亲属寻仇而来。六祸苍龙强忍伤疼，且战且逃，众人一路紧追。至水无月，幸有玉蝉宫掩护，六祸苍龙才再避一劫。

　　若未负伤，他又何须忌惮这些三流角色！虎落平原，犬类尚敢与他面前张牙舞爪，狼狈至此，六祸苍龙只觉满腔愤恨不甘，要冲破胸口。玉蝉宫温柔小意，数番安慰，六祸苍龙心绪稍安，便暂时留滞水无月，一者料理伤势，二者再思前路。六祸苍龙试图联络人形师，却毫无音讯，他心下一惊却又释然，一页书若要搜寻他踪迹，必然紧密注意人形师动向，此时不回应正是明智之举，总之，他对人形师是绝对的信任。

　　玉蝉宫煎药未归，六祸苍龙心中生疑，正欲不告而别，方踏出一步，一道剑光凌空劈下，封路而来，汲无踪竟然追寻至此？难道，是玉蝉宫告密？！哈哈，枉他方才一番感动，竟然又是背叛！汲无踪极招再出，六祸苍龙强弩之末，勉力应对，招招尽落下风。汲无踪攻势一转，剑若奔电流星，直取六祸苍龙咽喉而去，眼见避无可避，死劫终至，玉蝉宫飞身上前，竟以血肉替其挡下杀招！

　　变化始料未及，汲无踪收剑不及，误伤无辜，惊异之际，六祸苍龙尽余力再发一掌，乘隙带玉蝉宫奔逃。

　　奔出数里，六祸苍龙数伤并发，体力难支，进程慢下许多，玉蝉宫再三恳求六祸苍龙放下自己独自脱险。结发妻子刀兵相向，露水情缘舍命相救，六祸苍龙心中感慨万千，默然应允。

　　眼下筹码尽失，六祸苍龙仅余希望只剩那人，心虽仍有忌惮，却不得不孤掷一注，往冷锋残月而去。然四非凡人一会一页书，告知寂寞侯所为，一页书使殷末箫、莫召奴、汲无踪、紫宫太一严守冷峰残月四条通道，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君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