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乔言洗漱完就在自己房间里面打转,有些不淡定,为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就是害怕看见叶弥,觉得会比较难为情。
为什么会难为情?他也不知道。但最后也就只能这么硬着头皮下来了。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东西,鸡蛋,油条,小米粥还有几样小菜。他沉着脸,装着与日常无异,坐下就拿起手边的报纸看新闻。
“我说,双硕士,吃饭的时候不宜看书读报,没听说过?”叶弥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吃完再看。”
乔言躲在报纸后面一瘪嘴,想这么听话,可是又觉得很没有面子,“那你还给我放餐桌上?”
叶弥一瞪眼,果然是恶人啊,喜欢先告状,擅长倒打一耙。
“我给你放那里是怕我收拾饭的时候你会闲着无聊,你每天都跟大爷似的,饭不好不出现,你还有脸说。”
“你……”
“吃饭的时候不准多说话,没听你妈说过?”她翻了一个白眼儿。
乔言被点到死穴了,说到这些他心里就有些内疚,也便不再跟她争辩什么。
走的时候,乔言想载着她一起,可是还是被叶弥拒绝了。站在门口换鞋子的时候,乔言站在她身后,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挑那双鞋子的时候很用心。”
叶弥心头一紧,脚下一个不留神就踩偏了,被鞋子绊了一下,重心一晃,身子向后倒去。
乔言在她身后伸手一扶,却恰好摸到了胸前不该摸的地方,他触电般的撤回手,叶弥没有心理准备,直直的就往旁边倒,就听见咚的一声响,正撞在衣镜上。
“叶弥!”乔言惊了一下,赶忙俯身去扶她,却被叶弥拍开。
“乔言,要么你就别扶,要扶你就别撒手,你这扶起来又放倒,你成心的是吧。”叶弥自己揉着脑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迟早让你搞成神经病。”说着眉头又紧紧的皱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乔言愣愣的蹲在那里,“要么你就别扶,要扶你就别撒手”,这话在她的脑子里来回的转了好几个圈,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弥,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坚定。
叶弥被他看毛了,瞥了他一眼他还继续看,“你看什么看,你当你眼光是止疼药啊。”说着拿开手,上面竟有点点血迹。
乔言惊了一下,没说话,抓起那只还没穿上的鞋子,给她套在了脚上,打横就给她抱起来,“马上去医院看看。”
“你撒手啊,你发什么疯,碰个头还用上医院?”叶弥扑腾着,真是不知道他折腾个什么劲。
乔言完全不想理会她,“你都流血了,给我老实点儿,我不撒手!”他后半句吼得声音很大,叶弥突然安静了,看着他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却更加潋滟如水,灼灼其华。
乔言移开自己的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知道是真的来得太快,还是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发现,他有一种自己马上要完蛋了的错觉。此时怀里的人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一只手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瘪着嘴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一下的。乔言的心痒痒的,不敢低头看她,他想这就是勾引吧,可是想起是叶弥做的,就觉得完全不可能,她太单纯了,白纸一样纯洁的姑娘。
想到这里乔言不禁有些失望。
这趟医院确实上的有些不值,在急诊室里,医生只是让小护士给上了点药水。乔言很不满,还跟人吵了一架,非说人家敷衍了事,结果医生给她开了一堆的检查单子。
做完脑ct,等片子的时候叶弥赶紧给周同哲打了一个电话,“我肚子又坏了,今天不能去上课了,帮忙请个假吧。”她手掩着话筒小声的说,就看见乔言站在旁边忍不住的笑。
叶弥尴尬,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周同哲倒是有些庆幸,“你真是运气好,乔教员今天也没来,听说是他妹妹病了,也是拉肚子,最近是不是流行肠胃炎啊,你别老是不注意,去医院看看吧。”
叶弥没说话,脸一下子沉了,又回头剜了那人一眼。她不是运气好,是运气不好才对。挂了电话,叶弥回头想去凶他,就见他皱着眉头往旁边的透析室走去。
“你干嘛啊?”叶弥好奇,跟上去却看见孙健坐在门外,一脸的沮丧。
乔言和叶弥都停了下来,相互看了一眼,一脸的诧异。
“孙大头?”叶弥先走了过去,这一声把孙健唤起,抬头看见他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叶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里面的人是你母亲?”乔言没有拐弯抹角,劈头就问。
孙健愣在那里,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摇摇头,“是我大哥,他突然得了急性肾衰竭,医生说必须尽快的换肾,不然就活不了几天了,我们家就我的肾可以换了……”说着便要哽咽出来。
三个人就这么在走廊里站着,整个气氛僵了下来。他们都很清楚,摘掉一个肾,对于一个飞行员来说就意味着飞行生涯的结束。而对于孙健而言,一个飞天的梦想还没有张开翅膀的时候就已经夭折了。
乔言一下子明白了他那天在模拟舱表现失常的原因,他上前两步,轻轻的拥抱他,拍了拍他的背,“教员帮你想办法。”对一个靠着一己之力支撑一个家庭的年轻人,眼前面对的就是绝望吧。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看得叶弥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
三个人就在外面一直等着,直到孙健的大哥从里面出来,他面色惨白,眼窝发青,深深的陷在里面,浑身肿得厉害。叶弥有些不忍看,拉着乔言的胳膊就躲在他的身后。
“医生,情况怎么样?”看见穿大褂的出来,乔言就上去问到。
“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是还是不能拖了,你们要早做决定,因为即使确定要换肾,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那是不是换一个肾,病人就一定没事了。”乔言皱着眉头,满脸的焦虑。
“器官移植是非常复杂的手术,谁也不敢保证手术后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有些人没有任何排异的反应,有些人移植以后也活不了多久,可是现在只有移植这一条路,不然病人真的熬不了。”说完从乔言和孙健的中间绕了过去。
叶弥抬头看着孙健,他头低得很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心却能感到他此刻的无助和绝望。她紧紧的握了握乔言的手,仰头看着他。这两年多来,她没有办法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这个人,去依靠这个人,而这个人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此刻她也希望他能有翻云覆雨手,扭转孙健的悲剧乾坤。
中午乔言和叶弥请孙健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店里吃了一点儿东西。气氛有些沉闷,叶弥总是觉得自己是搞活气氛的高手,可是今天每每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能跟教员说说你目前的想法吗,有困难我们可以帮你。”
孙健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想法,现在就是两个问题,肾和钱……”
“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
孙健还没有说完呢,乔言和叶弥就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说完还对视了一眼,乔言的目光有些好奇,叶弥却有些心虚。
“钱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可是……”乔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于孙健而言,这么年轻摘掉一个肾,他几乎丢失了人生的一半机会,做不了飞行员,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身体将会成为他事业的掣肘,而他的哥哥却未必能重获生命。
谁都不说话了,因为谁都不能给他做决定。
下午的课程安排是每人上一次模拟机,然后回去写飞行体会。教室里,叶弥手支着头看着电脑屏幕,另一只手漫无目的的戳着键盘上的空格键,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四下看看,除了周同哲大家都一筹莫展的,他们可都是学校飞行技术的优等生啊,现在居然被乔教员归到了落地不合格的层次去了,她瞄了一眼讲台上的人,心里腹诽,乔少爷啊乔少爷,你让飞行学院的教员们情何以堪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抱怨,乔言抬起头看了看下面的人,“大家停一下吧!我看大家都累了,我给你们说说咱们飞行员的事情。”他站起身走下讲台,走到他们的中间,乔言在教室里很少有这样的轻松表现。
“其实在飞机上,机长就好像是首领,可副机长绝对不是副首领,而是勤务员,加油,填本,准备飞机全都是你的工作,做不好就肯定要挨批。机长说话全机的人都要听,而副机长的话就是说说。最惨的是乘务员,谁的话都得听,还得看客人的脸色。乘务长喜欢管副驾驶叫小飞,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所有的副驾驶恐怕都不喜欢,所以呢大家都想做机长,有掌握整个飞行的权利。可是,你们知道就这些很惨的乘务员对于一次飞行最关心的是什么吗?”乔言停住了,看着大家似乎在等待答案,就在他要开口自问自答的时候,叶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头等舱的客人。”
乔言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理会,看都没看她一眼,“是飞机落地的时候轻不轻。而乘客在飞行之后会议论什么,是旅途是不是舒服。在平飞的时候,气流颠簸我们也无法完全避免,但是起飞和降落是不是平稳就是你带给乘客的是惊恐还是安心的旅程的关键。不要以为你们落地没有擦到机腹就沾沾自喜,也不要觉得起落架工作正常没有掉一个轱辘就觉得自己成功了。你们都是技术好的学员,但是却不是技术最好的,包括你周同哲。”看着那人有些得意,乔言当即就点了名,做教员他一向是不留情面,但是今天却格外的严格。
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将失去一个很优秀的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