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宸钧签下降书,周军退出墨漳关外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交接,故而他们在安邑中用逡巡一月有余后,才终于能动身回京都城。
而宸宇当日所言的确不虚,自那日起仅过了二十多天,周国便有使节前来送信,和亲队伍即将到达墨漳关外,要许明川派人前去相迎。
叶绿芜是在正月初二离开京都城的,如今已过去了三个多月,如今虽在北地,可城中已然是蔓延着一片嫩绿之色。此处的树木多以杨柏为主,而纵使春风轻柔,可也将飞絮洒满了这重新焕发出生机的安邑城。
她也逐渐适应了北地的气候,不再如同几个月前那般畏寒。两国之战胜负已定,她便不再身着男子衣袍,而是重新换上了轻薄飘逸的女子衣衫。每日晨起同着护国会弟子们一同练习剑术,宸宇偶尔也会来指点一二,这日子也算过得略有滋味,甚至于较在京都城中时还要惬意几分。
“乡君,殿下已在风来水榭中设下了给长平公主的接风宴,让乡君先稍作准备,待殿下处理完了公务,便会来此接乡君。”两个年纪不大的丫头穿着同样的衣裳,穿过不甚小巧却依旧精致的月门缓缓而来。
此时叶绿芜正穿着北地风靡的窄袖衣裙在院中烹茶,淡妃色的长裙外罩一层如梦似幻的绮丽纱衣,虽少了些许南边的钟灵婉转之感,却有一份独特的潇洒之情,与她周身的气质更是相得益彰。
她将手中的长嘴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起身笑道:“我知道了,你们若还有事忙,便自去吧,不用在此陪我耗着了。”
早在大军进驻安邑城时,三位统帅与叶绿芜的名字便已传遍了大半个豫州。在这些年轻女子的眼中,她不仅生得美貌,且有不输须眉之志,让她们既敬仰又钦佩。
原本在方才前来的路上二人心中还有些忐忑,可现下看到她如此随和,竟露出了几分欣喜之色来,“殿下吩咐了要奴婢们侍候乡君梳妆,乡君还是先忙着吧。”
叶绿芜微笑着点点头,此时锅中的水恰好沸了第三次,势若奔腾溅沫,她这才将早先放在一旁的一瓢开水再次倒入锅中,这一小锅茶汤便算是煮好了。
经过烹煮之后,便将陈茶之中的苦涩之感去除了大半,闻起来茶香清冽,意味醇厚,正是十分难得的味道。
她转过身去轻声呼唤了一声,从屋内便走出来两个身量窈窕的丫头来,手中各自拿着一块厚重的手巾。不消她吩咐,二人便站定在刚熄了火的锅子两旁,将手巾搭在锅沿上后,便齐齐发力,将这一锅尚在翻滚的茶汤倒入石桌上的翡翠壶内。
“这茶汤可是滚烫的紧,你们可有烫到?”
那两个丫头略微摇了摇头,而后垂首立在一旁,示意无碍。
叶绿芜这才缓步向屋中走去,轻声道:“你们将这茶给太子殿下送过去,而后便先到风来水榭等我吧,这里有他们两个便够了。”
二人弯腰应是,将翡翠壶与四个碧玉茶杯放在两个托盘上,稳步向外走去。
而许明川派来的那两个丫头则连忙跟在她的身后,走入了温暖干燥的屋内。
依着这个屋子的布置来说,此处原本应是住着一个地位不低的人。莫说其中的摆设皆是万金之数,有些东西更是用多少钱都换不来的精品,且金银器物之类极少,明净雅致的意境倒是很合叶绿芜的胃口。
她欠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头青丝被两个丫头打散,不由笑道:“他要你们来给我梳妆,不知你们可想好了?要在我这头上插戴些什么珠宝首饰?”
在一旁替她挑选首饰的丫头听到此话,立刻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容,眸中闪着自信的光彩,“那周国的长平公主前来咱们昌国,必定是装扮地十分艳丽。可乡君天生丽质,这首饰带多了难免会压住这份美貌。奴婢们势必将乡君打扮得高雅,压一压那长平公主的气焰。”
叶绿芜直直地坐着,略微合上双眸,任由两个丫头在她头上鼓捣,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声道:“既然太子殿下派了你们来,自是因着你们有过人之处,我只等着便是了。”
这春日里的温度高了,难免让人有些困倦。虽说她背后没有靠着任何东西,可两个丫头动作轻柔,让她不仅感觉不到头发被拉扯,倒生出几分酥酥麻麻的感觉来,令她十分舒适。
盘发髻原本用不了多少功夫,可她竟就在这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里陷入了浅寐之中。直到感觉到鼻尖上传来一阵瘙痒,她才略微蹙了蹙眉,睁开一双如星的眼眸。
面前的不是方才为她梳妆的侍女,而是一脸笑意的许明川。
他手中握着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根极为鲜艳的翠鸟羽毛,正略微俯下身来轻轻刮着她的鼻尖。
叶绿芜轻哼一声,便要伸手去抢那根羽毛,却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在侍女手中握着。这一欠身,头皮之上便传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嘶”
她再次跌坐回圆凳之上,刻意抱怨道:“你不是公务繁忙吗,怎得这么快便来了?”
叶绿芜是在生死之间徘徊过数次的人,这点微痛便压根没放在心上。可她身后的两名侍女却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在地上,口中连连道:“乡君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许明川知晓她是不会因着此事对这两个人发怒的,便略微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见他走近,叶绿芜这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那一羽美丽至极的羽毛,对着日光细细观察着,“许明川,你一来便赶走了替我梳妆的丫头,莫非是准备让我散着一半头发去参加长平公主的接风宴?”
他低沉好听的笑声在身后响起,而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的一缕头发被他握在了手中,“她们既是笨手笨脚,便还是我来吧。不过是一个前来和亲的公主,好吃好喝穿金戴银养着便就罢了,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