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翁德塔拉的杂货店就已经进入营业状态了。
然而今天,太阳高悬的时候,“跳跃的猎犬”杂货店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两边的铁匠铺和面包炉已经开始叮叮当当的工作,而夹在中间的小木屋还是跟缩在壳里的蜗牛一样,毫无动静。
薇-艾米今天的计划全被打乱了,所以她表现的相当烦躁。一方面从昨天晚上算起,烙铁蛙胆囊已经在空气中暴露了8个小时,而她还没有搞到合适的磷火石。很显然,如果在2个小时内她不能抱着磷火石跑回地下室,她昨天晚上被这些蛤蟆烫出的三个水泡就毫无意义了。
另一方面,薇-艾米觉得,一个姑娘家,即使不漂亮、即使穿着黑法袍,但是跟一个白痴一样带着左脸颊的水泡戳在街上,让那个肥胖的面包师盯着看,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翁德!!翁德塔拉!!!你欠我的磷火石啊啊啊啊!!!”
薇-艾米最终决定扑到杂货店禁闭的木门上玩命的砸门,然而灰尘和木屑纷纷落下,小店毫无反应。
“姑娘,别砸了!我的面包啊~~~”胖厨师呵呵笑道,然而手里却毫不在意的把灰尘揉进面团里:“那个沙漠小子啊,又去偷看人家姑娘啦~~~哈哈哈哈……”
“哦不……”薇-艾米彻底沮丧了,那个姑娘一旦在这附近出现,翁德就像饿极了的野狗听见发饭铃一样……不被人家的侍卫们打回来是不会罢休的。
只能跑去两条街外的另一家杂货店了,但是跑到那里的话自己是绝对来不及折回住所的。
正在薇-艾米纠结要不要给自己释放一个身体变轻的魔法,让自己可以依靠自己纤弱的小胳膊翻过别人家的围墙,冒着被狗咬的危险以节省三分之一的路程;还是干脆在翁德塔拉这混蛋的门口放一个泥潭术,还是那种臭不可闻的沼泽泥潭!
最后薇-艾米决定后者,因为她刚好有一罐烂泥怪的皮肤粉末。然而就在薇-艾米骂骂咧咧的在翁德门口撒粉末、画符文的时候,翁德塔拉拉耸着脑袋回来了。
翁德塔拉是一个纯种的沙漠精灵,跟御精灵不同,漠精灵的肤色黝黑,生着一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而翁德塔拉依照民族习惯带着一条头巾、穿着沙袍,摇摇晃晃的在街上挪蹭。看得出来,他今天又受打击了……
“哦天哪……翁德!你怎么了?”薇-艾米突然有点心软,即使经常被打回来,翁德也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翁德抬起头,漂亮的琥珀色大眼睛里都是泪水,仿佛被遗弃的小猫似的:“完蛋了……她看见我了……”
“谁?”薇-艾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翁德憋着嘴强调了一遍。
“那个姑娘?”薇-艾米难以置信的试探的问道,看到翁德点了点头,薇-艾米一翻白眼:“你是要告诉我你尾随了人家三个月,人家今天刚看到你?好吧,不过这不是好是么?你们认识了没有?”
翁德瞪着大眼睛盯着薇-艾米,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她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条蚯蚓……”
薇-艾米以手抚额,拍着翁德的肩膀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呃……丑不是你的错,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天我在说什么……”
翁德抽泣着说:“薇-艾米你真是一个好朋友,谢谢你的安慰……”
“诶?”
“总而言之,你是来要磷火石的吧?我这就给你开门……”翁德擦了擦眼睛开始从沙袍下费力的掏钥匙。
“你不难过就好”薇-艾米决定拿到磷火石后撒腿就跑,不然还得陪着他哭……不过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我爸爸,昨天来信了……杜宾鸟昨天飞回来了,真是伤心……”翁德塔拉一边掏钥匙一边往前走:“我家在沙漠的生意最近挺好,我爸爸觉得我简直就是家族污点……”
就在翁德离门口还有两步的时候,薇-艾米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翁德!等一下!”
“我是污点?我明明这么干净,我每天都用香料擦身体……诶?诶诶诶?救……咕噜咕噜”
翁德到底还是踏出了那一步,擦到了法阵上,瞬间他脚下变成了恶臭不堪的沼泽泥潭……
“哦卡德在上!什么东西这么臭!!!”隔壁买面包的胖子大吼一声,街上的行人惊叫着逃跑。
只留薇-艾米一个人捂着口鼻戳在那里……对着一滩冒着绿泡的泥潭,还露着半个脑袋和一只胳膊在到处乱抓。
“对不起,翁德……”
上城区今天的样子与往日不同。诚然,皇城禁区原本就是贵族、政府要员和皇室宗亲的居所,辉煌和整洁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今天更为耀眼华丽。
主干道的每一块大理石地砖在昨夜用清水泼过,600名裁缝缝制的旗帜条幅悬挂在每一栋建筑上。玫瑰和百合的花瓣在少女的篮子中盛满,素白的玉手将它们飘洒在帝都和煦的微风中。
这一天在流银厅附近的街道上,龙鹰军旗和象征皇室的白鹿旗猎猎飘扬,银色的流银之门如若卡德的王座,荣耀和光芒让人不由得俯首称臣。
中心大广场上6跟白玉石柱和居中的白鹿雕像被120名皇室钦点的女仆擦洗的焕然一新,如今这头白色的雄鹿踏着脚下的波涛和苍白的巨舰,仰望着东升的太阳。而在这头雄鹿的正前方,一切恢宏的风格都转变为肃穆,因为浴光圣殿全世界最大的神殿,正静静跪拜在卡德赐予的圣光之中。钟声悠远、歌声悠长、烛光摇曳……象征三千世界的三千根银烛的微光和香炉中飘散的烟气,将仪式中飘落的花瓣卷绕。
在象牙白的白金落地窗前,日光给那个苍老的身躯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这个国家最高的宗教领袖、全世界最大的一位牧守,被所有精灵敬拜的卡德侍者,被人们恭敬的奉为白鹿使的老者,此刻正紧紧握着圣典一字一句的用古精灵语念着祷文。而他面前,近千名身着象牙白和红色相间法袍的牧守和神仆肃穆的重复着他的句子……
“卡德者,环宇万事万物之父神,当无生死、无形态、无身骸。以光明之大能铸长子之灵魂,牺牲身躯以驱逐外域恶神、卫戍三千世界,环宇之中,无处无有卡德圣灵。
奉唯一真神卡德之恩赐;秉神使者圣安尔瓦斯之正义、神使者圣瓦伦丁之智慧、神使者圣沦奥朗之公义;躬身圣六角晶之前,诚心祈求三千世界长子永安,告慰无尽长子英魂,大义永存,圣光永驻!赞美卡德。”
“赞美卡德!”千名虔诚的教徒应和着。
神仆手中的香炉摇晃着,烟雾追逐着阳光。大钟再次沉闷的敲响。
“圣典正听正行!”白鹿使深吸了一口气,以近乎于严厉的肃穆口吻大声朗诵着真神的戒律:“长子生无贵贱,当以真神之旨意为意志,但求无愧良知、无辱同族、无违理义。丰足者必解囊以资贫,持剑者必断剑以扶弱……”
在千人的注视下,老白鹿使停顿了一下,用他老迈但依然清澈的翠绿眼睛神情复杂的俯视着光鲜辉煌的大厅,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缓慢而明确的念出了最后一句:“当权者,必以焚身之火,驱万民之黑暗!以不负天佑吾皇,皇佑万民!”
“以卡德及三神使之名义!”齐声呼喊之下,六角晶闪耀着光芒。
而在上城区的另一边,哈柯和伊柏林丝毫没有浴光圣堂中的严肃沉重。如同一般的贵族少女们一样,此时此刻,她俩正为难得一次乘马车出巡而而感到兴奋。
“知道么,哈柯?”金发的精灵少女嬉笑着看着同乘的同伴,那个姿容俏丽的棕发少女正一脸失落的看着车窗外:“我觉得刚才那个沙精灵少年是在看你哦~”
棕发少女脸上的赤红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别拿我取笑了伊柏林,一个牧精灵如何低的过纯种御精灵的美貌啊~”
“哈柯你这话要是被你爸爸和他那些同僚听见了,又要发作了!”伊柏林耸了耸肩:“将军们一致认为我们御精灵跟牧精灵是一样优秀的。”
“是啊……不过他的眼睛真漂亮……”哈柯痴痴的望着刚才某个沙漠精灵小伙子出现过的地方呢喃,但是随着马车的前进,她再也看不到那里了。
伊柏林抿嘴一笑:“是呢,琥珀色的眼睛、黝黑健康的肤色,真是罕见的异国情调呦~~也许是某个沙漠精灵贵族家的王子什么的呢~~”
哈柯诧异的回过头来:“为什么呢?难道不会是普通的市民么?”
伊柏林调皮的戳了戳哈柯的鼻尖:“你瞧瞧你,呵呵……你也不想想,沙精灵怎么可能出现在上城区呢?而且,你没看见沙漠精灵的使团么?他们前天就到因哈泽了,骑着好高的蜥蜴,模样挺可怕但是意外的温顺呢。听说在沙漠里没有马车,所有人都是骑蜥蜴的,真是不可想象~~”
哈柯脑子里不禁展现出刚才那名少年骑着蜥蜴来迎娶她的景象,怪异的让她不禁使劲摇了摇头……
“还是骑马帅气一点……”伊柏林说,看来她貌似也在想类似的事。
“对啊……要是他没站在那个挑马粪的人旁边,他就更好看了……”哈柯说,一想起那个挑马粪工的粪桶在英俊沙精灵的面前走过,扫兴的就像看到了一条蚯蚓。
“不过他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哈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厌恶的看了那个挑粪工一眼,回头就看不到这个沙漠少年了。
“你看看你……”伊柏林翻了翻白眼:“今天下午我们去浴光圣殿做完礼拜,晚上我们没准能跟沙漠的使团一起吃饭哦,你到时候不就找到他了么~”
“对哦~~”哈柯突然兴奋起来,但是紧接着有有些担忧:“如果……他只是个仆人怎么办?就是那种跟着使者来的下人!”
伊柏林戳着自己的嘴唇想了半天,然后说:“人正直勇敢就行呗~”
但是这句真理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哈柯一直处于忧心忡忡的状态。
其实正如伊柏林所说,浩浩荡荡的沙漠使团前天真的已经抵达了因哈泽。那些摇摇晃晃的沙蜥蜴真的不太适应因哈泽的气候,皇家已经给他们单独准备了驿馆。每个上城区的居民都知道接下来来自林边城的檀精灵使团、来自沼泽的泽精灵代表、南方金希哈泽的奥古西斯家族、还有银塔的神秘法师们都会陆陆续续的在这几天抵达皇城。当然,最后的最后,大家都不太愿意看到的冰精灵冰王座御史也将骑着驯鹿来拜访老冤家。
“沙漠精灵永远是帝国最忠实的臣民!”
在流银厅象牙白和纯银色装点的露台上,身着礼服的摄政王萨尼加和珍妮长公主握着沙精灵使者的手,面露微笑。
“哦……殿下,能为帝国守卫边疆,是沙漠精灵的荣幸!”有些微胖的沙漠精灵使者身着宽大的沙漠防沙袍,带着头巾尽己所能的微笑着。随后他看了一眼露台外面的景色,因哈泽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
“看那些喷泉和雕像!因哈泽真是太美了!真是不敢相信先皇只用了三天就建造了这座城市!”使者赞叹着,他的随从们附和着。
“但是他的确做到了!不过那时候我还没出生~”珍妮长公主自豪的微笑着,对她父亲的传奇故事兴致勃勃。
萨尼加微笑着握着珍妮长公主的手,对使者说:“阿尔萨姆也是一个奇迹,沙漠中的珍珠!我有幸亲眼见过阿尔萨胜利神殿。”
“您言重了摄政王殿下!”使者哈哈大笑难掩得意之色,他偷偷靠近萨尼加:“摄政王殿下,那么您看阿尔萨姆的圣城地位……御精灵怎么看呢……”
萨尼加淡淡的说:“我相信安道尔白鹿使不会忽视阿尔萨姆的伟大功绩的。”
“您的意思是……”使者一脸期待的问,终于萨尼加冲他眨了眨眼睛。
等到使者一脸兴奋的离开;在相互轻吻了额头之后,珍妮长公主也与萨尼加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摄政王收起了所有笑容和礼节,甩开所有侍者和女仆,向会谈室走去。
“杜马杜克!”摄政王一边大步流星的走着一边喊着。
“御座禁卫军听令!殿下!”一名身材矫健副武装的武官从暗处跟上来,禁卫军黑红相间的军服和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极其狰狞。
“别让人偷听我们谈话”萨尼加走到会谈室门口站住了:“我跟你说过,地方那些会魔法的人。”
杜马杜克为摄政王拉开房门:“您放心,殿下。”
伽德亚帝国的摄政王、长公主的夫君萨尼加陛下最担心的并不是那些北方来的白发老顽固,也不是盘踞南方两个行省三代的奥古西斯家族。而是号称帝国之右腕的牧精灵,除了御精灵,帝国最大的势力就是这帮坚强的棕发精灵种族。
坚韧不拔、敏感直率,是萨尼加给这个种族最中肯的评价。所以,就连送走沙漠使团的这个小空档,眼前这名脸孔方正坚定的牧精灵也不会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放松机会。
“萨尼加,你很清楚。棕金之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们金发党知道,棕发党在元老院中的地位根本不合理!”本都切萨尔瞪着萨尼加毫不客气的说道。
萨尼加看起来其实并不像传言中那样阴沉、精明、暴戾,他正处中年,但冷静的如同冰精灵的僧侣:“将军,我觉得你还是坐下来说吧。御精灵和牧精灵是这个国家的两条腿、两只手,我们什么都好谈。”
本都切萨尔大马金刀的拉过天鹅绒椅子坐下,一根一根的扯掉手指上的手套,继续着自己的观点:“没错,每一个牧精灵都是带着这个期望加入这个国家的。当年雅尔德大帝迎娶北原主母的时候,曾经宣布两个民族合二为一。但是我们都看到了,雅尔德大帝的长子成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愿三神使保佑他的灵魂。而新女皇……”说到这里他吸了口气:“新女皇是个纯御精灵!这些年,雅尔德大帝许诺给牧精灵的东西从来没有完全实现过!而我们的骑兵还在为国家和皇帝而跟冰精灵血战!”
“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切萨尔。”萨尼加几乎是毫无感情波动的说:“你在担心你们并不是为国家而战,而是为了御精灵而战。”
“你很清楚……”切萨尔点着桌面压低声音狠狠的说:“虽然战争结束了,冰精灵也表示臣服。但是没有牧精灵的铁骑,银月森林一线根本不可能守住。”
“我不否认牧精灵在军事方面的价值和功劳”萨尼加用手帕捏起碗里的樱桃,仔细擦拭着:“但是我要提醒你,在这个时代,是谁给你的士兵发饷银,是谁结束了战争……”在樱桃达到已经开始反光的程度后,萨尼加终于把它送到嘴里:“我们无法离开彼此切萨尔,安达林驾崩那天起,御精灵跟牧精灵就是一个整体。”
“金发党能给出什么实际行动表明我们是一个集体?”本都切萨尔抱着肩膀等着萨尼加开价。
“安娜女皇,我那可怜的胞妹,愿卡德保佑她。”萨尼加冷静的眼神如同深海的漩涡:“女皇陛下的船队在海上失踪已经有多年,如今生死未卜。作为皇储图拉真殿下的姨夫、珍妮长公主的夫婿、伽德亚帝国的摄政王,我有责任和义务为皇储的未来指正道路。”萨尼加说着揉了揉手帕,冲本都切萨尔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我认为,图拉真殿下应该继续雅尔德大帝未完成的大业,继续雅尔德大帝的传统他将迎娶一位牧精灵贵族女孩为妻!”
听到这里,本都切萨尔不禁站起身来,看起来他真的感兴趣了。
萨尼加微笑着端起两个酒杯,走到切萨尔跟前:“我确信,您的千金哈柯小姐,与图拉真年龄相仿,而您的能力和资历足以担负国丈这一重任!”
切萨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接过了酒杯,眼睛转了转:“那么,棕发和金发还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切萨尔舔着嘴唇说。
“将军,你永远知道帝国最大的需求!”萨尼加摇晃着酒杯,嗅着酒香,随意地说道。
“你能搞定白鹿使,就是安道尔那老顽固吧?”切萨尔眼珠一转,担忧地问道。
“只怕他现在对我意见非常大,”萨尼加望了望东方的窗外,为了帝国行省大会祈福的仪式还在进行,钟声和悠远的歌声若隐若现:“不过只要棕发和金发站在一起,我相信卡德也不原因看到有人阻碍帝国变得更加团结!”
“很好……”切萨尔举起酒杯:“为了金棕和睦!”
“帝国万岁!”
说着,萨尼加和本都切萨尔饮下了鲜红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