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裘成急促地叫停了周围已抽出兵器的随从,打了个手势叫他们退下。
“是虞大人吗?”裘成朝门外问道。
“是,开门!我帮你抓住嫌犯了!”虞梦客应答。
“什么?”裘成看看李就,又看看门外。心中暗骂一声,快步跑去开门。
李就急忙擦干眼泪,准备好表情。不然被虞梦客看到他这泪如雨下,而裘成又一脸惊慌的样子,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
裘成推门一开,一个脏兮兮的小子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由虞梦客牵着,一同站在台阶下。
“虞大人。”裘成拱手弯腰作礼,心里暗骂这娘的又是哪一出。
“这小子放的火,我使了点刑,招了。”虞梦客一脚踢在张无锋的膝弯里,张无锋吃痛,忍不住跪倒。
“这……”裘成惊讶地看着张无锋,“又是你?怎么是你?为什么……说不通啊。”
“怎么说不通?他在公堂之上说的那些话,就是他放火烧草的原因。”虞梦客轻蔑地说,“这小子,是天派的人!窝在街上不去做工,就是怕自己入了工籍,他放了火之后就没办法逃了!”
“那……就算是这样,那他放了火之后不就该趁乱逃走吗?为何还去救火?以至于还被逮住了?”裘成问道。
“哼,这小子机灵,故意救火让人看到,这不就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了的吗?”虞梦客笑了起来,对着从公堂里走出来的李就问:“镇长,你是在哪里抓到他的?大晌午的,可别骗人啊!”
“这……”李就正欲回答,脑子突然反应了过来,“大晌午的,可别骗人啊”,这句话,是天派的暗号!
李就脑子飞速运转,道:“虞大人,是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抓住的。”
“就是说,刚逃出十里,就把你逮住了?”虞梦客一脚踹在张无锋身上,将他踹趴在地。
张无锋有气无力地喘气,地砖间的小石子扎破了他的脸,鲜血慢慢浸出来,成为他脸上唯一的血色。这可不是演出来的,他身子原本就弱,让虞梦客这么一整,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
“明天午后,即刻问斩。本官亲督!”虞梦客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镇长,把他押进牢里,好好招待招待!”
“是!”李就应到,上前将张无锋牵起,转身向裘成拱手做礼,道:“裘大人,下官,就先告退了。”
“你走吧。”裘成冷冷地说,“咱们,日子还长。”
李就不再说话,将张无锋牵走了。
……
秋天是个什么样的季节呢?在秋天,各种作物经过夏天,吸足了阳光和雨水,会在秋天结出令人欢喜而满足的果实。在晒坝上,堆起如小山一般高的稻子,一箩筐一箩筐的香草,一扎一扎的生丝。对于辛苦的镇民来说,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他们一年的报酬,还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但在秋天,无数的犯人也会在这时候被强行了结生命,死之前,有的人古井无波,有的人哀嚎惨叫,有的人慷慨吟歌。但无论他们表现成什么样,他们心中总之是不想死的。唉,不得不死罢了。
秋天是个温柔而残酷的季节。
菜市口是官家斩人示众的好地方。在菜市口,首先人多,可以满足杀一儆百的作用。第二,尸身,血污啊什么的容易收拾。第三,菜市口人来人往,阳气重,阴魂易散。
但在漠风镇这种地方,菜市口人就比较少了。因为全镇的人分为两批,交替着做工。所以说围观的人也只有一半。
全镇约五万人,所以说约二万五千人今日有空来看砍头这项难得的刺激节目。在这二万五千人中,有一万五都是不愿看这么血腥一幕的妇孺。满打满算,今天来菜市口观摩的镇民,约有一万左右。
“我去,这么多人。”
“在哪儿呢?该不会砍完了吧!”
“这边这边,路口那儿不是有个高台吗?上面跪着的就是。”
“妈呀,还是个孩子呢。”
“自作孽,不可活。孩子怎么了?烧了咱们的香草,一样的杀!砍起来不费刀!”
嬉闹怒骂的人群像某种动物迁徙一般拥在路口临时搭的高台之上。赵三勺磕磕绊绊地冲上前,看见了张无锋。
张无锋脑袋沉沉的,这是他第一次一人站在万人面前,若不是砍头,总算得上是一个少年英豪。张无锋无声的笑笑,虽说知道自己死不了,但不由得还是有些紧张,那个虞大人虽然厉害,但只他一个人,到底能翻出什么波浪?难道他和镇长才是早就串通好了的,自己实际上就是一个替罪羊?
张无锋胡乱地想着,竟然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他的心脏在他那瘦弱的胸腔里打鼓似的跳动着,他要是赌错了,那可一切都玩完了。
“父亲,母亲,保佑我吧。儿真的尽力了,谁叫我是咱家的长子呢。若还是不行,今生的深仇大恨只能来世来报了。”张无锋在心中念道,他抬眼往台下看去,正对上赵三勺的目光。赵三勺焦急地挥舞着手,大喊他的名字。张无锋对赵三勺摇了摇头,又笑了笑。
赵大哥啊,虽然我很感激你。但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那样善良了,特别是你这种想要去东部的人。张无锋又想。
“干什么干什么?”守卫将欲要上前的赵三勺按住。
“我,我想给这孩子吃最后一点东西。”赵三勺答道。
“不行不行!”守卫粗鲁地推开他。
虞梦客,裘成,李就三人在高台一侧坐着,虞梦客正要再上台和张无锋说话,却发现赵三勺在和守卫推搡。
“怎么了?”虞梦客走上前去问赵三勺。
“呃……”赵三勺见虞梦客过来,急忙停下将要挥拳的右手,道:“我与那孩子是相识,准备了些吃的送他最后一程。”
虞梦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近身贴着他的耳朵说:“没带刀吧。”
赵三勺吓得一激灵,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就只是想给他送点吃的。”
“那样最好,我准你上去,但要马上下来,就算你有劫人的心,也没有劫人的本事!”
“是是是……”赵三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上去吧。”虞梦客拨开守卫,放了赵三勺上去。
张无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像是有钝刀在割,心酸地叹了口气说:“谢谢赵大哥。”
“说啥谢啊。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饿昏在街头,自那开始,也没几顿饱的,唉,这最后一顿,哥要让你吃饱了再走。”说着说着,赵三勺眼泪流下来了。
赵三勺怀里,是几个花卷面点,是他亲手做的。
有的时候,人在面临某些绝境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很软弱。但如果一个关心你的人替你软弱了,你也会忍不住的。
张无锋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他吸了吸鼻涕,忽然坚定地说:“赵大哥,你相信命吗?”
赵三勺愣着把掏出的花卷拿在手上,顿了一下说:“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赵大哥,你现在趁着人都在这里,赶紧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朝天关,再也等不得了,你还要去东部!”
“可……可你怎么办?”
“我不信我会死在这里,要是真的不信命,你我就在东都相见!”
张无锋眼里充满着愤怒与坚毅,那是赵三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眼神,像着了魔一样,凭这个眼神,他觉得,他们会在东都相见!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张无锋狠狠地咬下一口花卷,像是守护领地的狮子在撕咬入侵者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