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司马懿密盟孙刘_孙刘一联盟,何须惧曹
孙刘一联盟,何须惧曹
听着司马懿如此夸赞刘备和诸葛亮,鲁肃脸上不禁掠过了一丝不太自然的波动。他心头暗想:你这司马懿,怎么一上来就给刘备、诸葛亮戴高帽啊?居然对我江东孙氏提也不提!他俩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完全就可以自行将曹操三十万大军赶跑嘛!又何必眼巴巴地要跟鲁某到柴桑城去搬救兵……于是,他有些暗暗带刺地似笑非笑而道:“是啊!长坂坡一战,刘皇叔与孔明等于重重包围之中全身而退,委实难能可贵。只不过,可惜的是让那曹贼终究掉转马头夺得了江陵城去……他毕竟还是胜了……”
司马懿闻言,目光一闪,直直地看向他来:“哦?鲁君认为曹操如今夺得荆襄江北之境与江陵要害,便可算是稳操胜券了么?实不相瞒,依懿之见,今日之如此局面,恰恰正是曹操此番南征走向失败的开始!”
“司马君,此话怎讲?”鲁肃笑容一敛,倏地紧逼了一句上来。
诸葛亮在一旁放好瓦当锦囊,拿起鹅毛扇在手中轻轻摇着,一言不发,也在静静地观察司马懿此刻如何回答。
司马懿整了整衣襟,在席位上坐正了身子,开口徐徐说道:“两位兄台都是当世罕见的策谋之士,心中亦都自会清楚,曹操在今年年初之前能够擒吕布于下邳、殄袁术于淮南、摧袁绍于官渡、破乌桓于白狼,东征西战而所向披靡者,全凭他手中执有的两大方略——一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二是借天子以纳人心!然而,就在今年他悍然斩杀汉室骨干之臣孔融大夫之后,他‘托名汉相,实为汉贼’的真面目已然暴露无遗,这也意味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天子以纳人心的两大方略已然崩裂!他已不再有先前扫平中原时以‘尊汉平乱’为名而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政治优势了……”
听到此处,饶是鲁肃心怀挑剔之念,也不禁暗暗点头。司马懿这话讲得对。曹操杀了孔融之后,对他一贯刻意树立的“汉室周公”形象造成的恶劣影响实在是太严重了。且不谈天下士人纷纷纭纭的口诛笔伐,那江东方面的吴郡太守、孙权的得力干将孙邵,本是孔融先前任北海相时所辟的功曹,当他听闻故主孔融竟遭这等惨杀之后,便天天披甲戴胄、哭着嚷着要求孙权大兴义师北上讨曹。虽然孙权不会听取他的这番意气之词,但这至少证明了曹操诛杀孔融,在天下士人心目中确是造成了强烈的反感。看来,这司马懿洞察世态人心的功夫委实有几分过人之处。一念及此,他急忙收回思绪,又专心听了下去。这时,只听司马懿又讲:
“……所以,他此番南征而来,除了仗着兵强马壮而以众胜寡之外,并无特别的可畏可惧之处,而刘皇叔、诸葛君等念念以匡复汉业、诛除逆贼为己任,信义著于四海,节操立于天下,和他相比反倒在政治上占了上风。据懿所知,中原各大汉室世家名门、高士大贤,其实都盼着刘皇叔与诸葛君等能够一举挫灭曹操的凶焰,免得他恃着南征全胜之功返回许都废汉自立。这一点,鲁君和诸葛君都应该看得出来。当朝圣臣、一代儒宗荀彧荀令君不是已经告病在府不再为曹操效力了吗?甚至连骁猛绝伦的骑士之雄马腾将军竟也留在许都,没有随同曹操并辔南来……今日的曹操,外面看似风光无限,而实际上在许都朝廷之中却可谓失助之至矣!”
诸葛亮此刻的神情显得静若深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直是在非常
认真地凝神倾听司马懿的每一句话。只有鲁肃听到司马懿又在赞誉和褒扬刘备他们,心头又生出了几分不耐烦出来:“司马君,你这些剖析固然不无道理,但离眼下的现实情形却未免有些太迂远了!请不要回避这个问题,你凭什么断定长坂坡之战是曹操此番南征走向失败的开始?”
司马懿瞟了他一眼,仍是不疾不缓地说道:“不过,曹操此人亦不愧为世之枭雄、手腕过人。他自然是洞晓了许都内外的一切情势,所以才千里迢迢亲自南征而来,其首要目标就是锄除刘皇叔与刘州牧,借以打压朝中忠臣义士的谋求外援之念,同时巩固和扩大他在朝堂之上的绝对权威。昔日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每战必胜,但却越胜越弱,终至身死东城;而汉高祖每战必败,但却愈败愈强,终至开汉建业——便是此理。汉高祖貌虽似败,却达到了一切既定之目标;项羽貌虽似胜,却丧失了一切应有之利益。
“所以说,战争胜负之关键,也许并不在眼前战场上的一时一事,而在战争背后最隐微的地方。引申而言之,曹操此番在一鼓而下襄阳之后,竟被刘皇叔和诸葛君等在长坂坡金蝉脱壳、全身而退,那么他这南征第一战就等于弄成了半生不熟的夹生饭,吃是吃得下,只是会伤胃。毕竟锄除刘皇叔以张己威的既定目标没有达到!因此,他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胜利了,而实质上他却是失败了!鲁君意下以为如何?”
听了这一席话,鲁肃纵是再存心挑刺,也不得不佩服司马懿的推论来得步步严密、难以反驳。他也不是一个只知一味斗气的庸士,当下便肃容而答:“古书有云:‘言事初似迂阔而卒近于理者,乃识深见远之士也。’司马君便是这识深见远之士也,鲁某在此受教了。”
诸葛亮刚才一直在认真倾听着司马懿的这些话,将它们暗暗和自己通过各种渠道从许都方面打探到的消息进行细细验证,最后终于确定司马懿的话都是真实可信的。看来,这司马懿真如水镜先生所言,应该是许都大汉忠臣名士一方派来谋求反曹外援的代表。到了这时他才有些放下心来,微一动念,忽又眉头一蹙,沉吟着问了一句:“哦?依司马君所言,曹操的后方局势其实并不稳固?这样看来,他的南征时间也应该不敢拖得太长,难怪在长坂坡他不惜将八千虎豹骑全部投入,一味穷追猛打。”
“不错。”司马懿见到诸葛亮如此颖悟,不禁面露一丝赞色。他语气忽地顿了一下,目光深深投向了鲁肃,“依懿之见,只要刘皇叔和孙讨虏能够并肩合力于长江东线拖住曹军的步伐,以待曹操因后院失火而乱了分寸,则必可乘隙一战而将其驱之!”
鲁肃听到司马懿一下便将话头扯到了自家主公孙权反曹、抗曹的敏感问题上,不禁因为司马懿是个陌生人而产生了一种本能的防范,急忙开口而道:“司马君有所不知,我家孙讨虏平日里最是谨慎持重、恭顺守节,如今曹操以天子诏命为伐罪之辞,以堂堂王师为手中利器——孙讨虏他只怕也是欲助刘皇叔而又有心乏力啊。”
司马懿微眯着眼,含笑说道:“鲁君何必妄自菲薄?你家孙讨虏坐据江东六郡八十一县富庶之地,拥兵近十万,帐下又有鲁君、张昭、周瑜、孙邵等良臣名将,益州刘璋、关西马腾父子等尚不能及,您又何必这般自谦?不过,你们初与曹操相抗,缺乏实战经历,也只有与熟知曹操情形的刘皇叔联手合作,才能真正
知己知彼了。”
“这个……这个……司马君你这些话涉及我家主公,鲁某不过一介孙府掾属而已,实在是不敢胡乱置喙的……”鲁肃含混地避开了这些话题,却不接谈下去。他心底暗想:你司马懿这些话倒还讲到了点子上,看来对我江东方面也是颇有研究的。只不过,诸葛亮他相信你,我鲁肃却有些不信!须得小心防着几分才是。
司马懿瞧他一副支支吾吾的表情,立时便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并不在这个问题上与鲁肃争论下去,只是呵呵笑了数声,又转头看向诸葛亮,神情却是十分恬然。
那边,诸葛亮听得司马懿讲至此处,已是暗暗会心叹服。其实司马懿一上来就是在有意褒扬刘备、轻视孙权,那一扬一抑之际果然激起了鲁肃的不平不甘之意。他故意褒扬刘备、轻视孙权,也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刘、孙两家结盟以抗曹操,这已是势在必行了;然而刘弱而孙强,宾主之势失衡,孙权难免会有妄自尊大之念而不利于平等合作。所以,司马懿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扬刘抑孙,这是最为超然的,也是最为稳妥的,纵有尖厉刺耳的警诫之语,也不会伤了刘、孙两家的和气。看来,司马懿一心想要促成刘、孙两家联手抗曹的用意是十分真诚的。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也煞费苦心,在刚才那适当的时候,他又把握分寸抬举了一下孙权,以免引起鲁肃因不快而过分反弹。一想到这里,诸葛亮便不禁对司马懿生出了极深极浓的知己之感。
司马懿此刻却是从刚才那话题中分出了心来,忽然拿眼仔细看着诸葛亮手中握着的那柄鹅毛扇,似是有些好奇地问道:“诸葛君,眼下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凉爽得很,您干吗还执着这柄鹅毛扇啊?您总不会是真的用它在这么凉快的天气里驱暑散热罢?”
诸葛亮莞尔而哂,伸出鹅毛扇放到舱中桌几前就着烛光照了一照,只见那一片片白羽恍然仍是他第一次见到它们时那么洁净、那么醒目。他目光变得渐渐朦眬起来,喃喃而道:“这柄鹅毛扇么?它正是水镜先生当年在亮学成毕业之际特意恩赐给亮的。他还在这扇面上亲笔题写了一段箴言相赠:‘春江水暖鹅先知,未雨绸缪理万机’——亮私心认为,这柄鹅毛扇和这段箴言是当年学成毕业之际,水镜先生赠给亮的最好的礼物和最大的教诲,所以亮便时时刻刻将它带在身边警醒自己……
“唔……好一个‘春江水暖鹅先知,未雨绸缪理万机’!”司马懿深深地凝望着那柄原来竟然藏有如此深刻寓意的鹅毛扇,点头叹道,“诸葛君堪称将这段箴言铭训运用得出神入化了——长坂坡一役,刘军将士声东逃西、金蝉脱壳、故布疑阵、水遁脱身,若非诸葛君先前那一番未雨绸缪之功,孰能及此?懿对此真是佩服之极。”
“仲达谬赞了!亮这些微末计谋不过是自保图存的雕虫小技罢了,何足挂齿?”诸葛亮微微摇头,极为谦逊地答道。
“不过,依懿之见,孔明兄未雨绸缪、见机而作之功固然是精妙非凡,”司马懿面色徐徐而变,语气也变得深长起来,“然而当今世上,还有一位英雄豪杰的未雨绸缪、见机而作之功夫与你不相上下!”
“哦?他是何人?”诸葛亮与鲁肃面面相觑,不由得异口同声地问道。
司马懿两眼一抬,目光霍然一亮,迎视着他俩投来的惊诧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孙——讨——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