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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弱曹四步走_没错,曹丕就是这盘棋的关键一子!

  没错,曹丕就是这盘棋的关键一子!

  司马朗亲自将曹丕送出大门,然后又回到了客厅,径直转入了照壁后面。

  照壁之后,靠墙放着一张榻床,司马懿正在上面安然而坐。从南面雕花小窗投射进来的暖暖阳光,照得他双眸半睁半闭、精芒内蕴。尽管他左肩缠着厚厚的白布绷带,绷带上面还浸染出淡淡的血丝,他的神情却若无其事一般轻松闲适,浑然不以此伤为意。

  他的父亲司马防亦在那张榻床右前方的一只坐枰(píng)上双手按膝坐着。司马防一双老眼湛然生光,忽闪忽亮的,似乎也在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二弟,你肩上的箭伤又在流血了。”司马朗急忙便要过来扶司马懿躺下,“大夫吩咐过你不要乱动的,不然伤口绽裂了会很麻烦的。”

  “谢谢大哥关心。不碍事儿的,小弟自会注意的。”司马懿侧头瞧了一眼左肩的箭伤绷带,朝司马朗摆了摆手,请他在自己右手边坐了下来。然后他面容一敛,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如渊的父亲。

  “咱们还是来谈一谈曹丕与你交谈周旋的有关情形吧。”司马防捋了一捋胸前垂须,缓缓开口了,“言行举止,乃是一个人心意变动之外兆。一个人心性之上的优点,可以使他披荆斩棘、建功立业;一个人心性之上的缺点,却会让他置于死地、万劫不复。高明卓异的谋略之士就是要善于抓住对手心性之上的缺点,巧加操控、灵活利用。懿儿,你看这曹丕的心性究竟如何?”

  “父亲大人,从刚才曹丕与大哥那一番周旋对话之情形来看,曹丕为人心性应有三大缺点:一是他耳听溢美之词而甘之若饴、身受过逾之礼而安之若素,则为虚荣心重;二是他貌似文质彬彬,而又颇喜玩弄唇吻之长,则为好胜心重;三是他觑见重宝厚赠而受之不恭,则为贪得心重。他这三大心性缺点,乃是日久根深,只怕一时难以矫正。”

  “唔……懿儿你观察得真是仔细啊!”司马防含笑赞了他一句,徐徐又道,“虚荣心重、好胜心重、贪得心重,这三点你都概括得很好。其实,根据我们在他府中所设的眼线来报,曹丕还有一个大大的心性缺点——猜疑心重。他在曹府当中是仆婢下人最难侍候的一个主子,倘若你对他显得太过殷勤了,他会觉得你是心底另有所图而防备你;倘若你对他显得稍有怠慢了,他又会以为你是意存轻蔑而憎恨你。阮瑀不是曾和他的三弟曹植相互唱和了几首诗歌吗?从那以后,曹丕总怀疑阮瑀心有偏重而对他煞是忌恨。朗儿、懿儿,你俩听一听,曹操的这个嫡长子便是这副德性……”

  司马懿深深点了点头:“曹丕的为人心性既然有这四大缺点,便会导致出四大后果来。他虚荣心重,则必是外示恬淡之仪而内多浮华之欲;他好胜心重,则必是喜好阿谀奉承而不明兼听之道;他猜疑心重,则必是貌虽宽和谦恭而度量褊狭难容;他贪得心重,则必是嗜好追名逐利而颇易心为物役。”

  “哎呀!曹操一世之雄,怎会生出这么一个多有缺失的儿子来?”司马朗不禁拍膝嗟叹而道,“平时看起来这曹丕还算是有些智谋的。”

  “他那是一些算不得手笔的小智小谋,哪有什么远见卓识?也辨不清什么大局。”司马防冷然而道,“依为父看来,他似乎把他所有的智谋都用在和弟弟们争强取胜之上了。”

  “父亲大人说得是。”司马懿瞅了一下司马防的脸色,向司马朗展颜带笑而道,“大哥,你平日所见,亦是无误。曹丕其实在平时是把他这些心性缺点都掩饰蛮好的——只不过,他这些伪装哪里玩得过大哥您?在您那么严谨周密的钩深钓隐的刺探之下,他自然是原形毕露、无所遁蔽。”

  司马朗被他二弟这么一夸,脸上不禁溢出了一丝丝喜色来:这个二弟说话就是这么好听——自己刚才在曹丕面前的那些钩深钓隐之术其实全是他暗中传授于己的,此刻他却当着父亲大人的面轻轻推

  归到自己名下,实在是豁然大度!他微一定念,又不无疑虑地问道:“父亲、二弟,这个曹丕真的是咱们司马家‘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的一着绝妙好棋吗?还有,你们为何不选中曹植呢?曹植如今是美名远扬、荣冠一时,连曹操似乎都十分喜爱他,甚至放出风声要与他共定大业呐!万一曹操选定了曹植为承嗣之人,我们又将如何?”

  “倘若曹植真成了曹府嗣子,我司马家‘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的大业就必将成为南柯一梦!”司马防敛色沉声道,“曹家基业从此固若金汤、再难撼动矣!”

  “竟会如此?”司马朗大惊。

  “定会如此!”司马懿在一旁肃然而答。

  “怎会如此?”司马朗一时有些想不分明,将求教的的目光投向了父亲和二弟。

  “懿儿,你给你大哥细细讲解一下其中的玄机罢。”司马防抚着胡须,向司马懿吩咐道。

  “大哥,我司马家之所以如此重视曹丕,是因为我司马家此刻与他们沛郡曹氏正面交锋,委实难以为敌。故而,我们不得不及时在向他们曹氏内部安插棋子之后方才有隙可乘。曹丕就是这个最为合适的棋子。他虽然号称文武全才,实则不过是一介中人之资耳,小弟若想操控他,实在是轻而易举。至于曹植,他就大不相同了。此人的德行、志节、气度、器识均是难以限量——倘若曹操立他为嗣,再选名士贤臣辅翼于他,假以时日,他必会成为汉文帝、光武帝一流的命世贤君。小弟纵是智计百出,也未必能从他的手心里扭过那一局乾坤大势来。”

  “唔……是啊,愚兄也知道在朝野之中,荀令君、前太尉杨彪、孔融大夫、杨俊侍郎、王朗大夫等高卿重臣都极为欣赏和推崇曹植,称誉他为‘一代完人’——他的影响力确实不小……”

  “朗儿,你能看出这些就好。”司马防这时也开口言道,“一切正如懿儿所言,我司马家针对他们沛郡曹氏的谋划方略,至少要达到这样的四个目的:一是削弱曹氏的威德之势,损坏曹氏的清誉美名,使曹氏一族疏离天下贤士大夫与忠臣能吏,自壅自闭、孤立无援;二是挑起曹氏一族的内乱,使他们宗族亲党之间各自猜疑、互相残害,难以齐心对外;三是我司马家可以逐渐占得广阔的用武之地,扩张权势、笼络人心、广植羽翼;四是我司马家更要不断深根固本,踏实精进,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终实现‘一统六合,天下一家’的雄图大业!而曹丕就是能够帮助我们司马家顺利实现这些目的的最佳棋子——当然,前提是他一定要能成为丞相府的嗣子!”

  “唔……听了父亲大人和二弟的一席话,朗也终于彻底明白了。其一,曹丕虚荣心重,喜好别人的阿谀奉承而不明兼听之道,便不能返躬自省、虚心纳谏、礼贤下士、任人唯贤,自然也就疏离了天下之名士大夫与忠臣能吏,把他们拒之阙外,而使自己曹家自壅自闭、孤立于世。

  “其二,曹丕争胜心重、猜疑心重,貌虽宽和谦虚而度量褊狭多忌,便不能亲其所当亲、爱其所当爱,无论是异姓忠臣还是同族宗亲,他都会猜忌横生、难以兼容。

  “其三,曹丕贪得心重,外示恬淡之仪而内多浮华之欲,昧于小利而颇易心为物役,这就可以断定他做不到越王勾践那般卧薪尝胆、砥志励行、奋发有为,仅怀秦二世胡亥偷取尊荣之鄙念!他既不能砥志励行则必无大才,无大才而思得大位,那么他不靠我司马兄弟这样的大器大才之士全力鼎助又能去依靠谁呢?别的贤士大夫他未必信得过,自家的兄弟他更是提防得紧。所以,他只得视我司马家中人为心腹股肱,并不惜授以权柄而笼络利用。我司马家中人亦可乘此良机攫权在手,广植羽翼、移花接木而不遭他的怀疑。”

  “看来,大哥终于想透彻了。”司马懿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了缕缕笑意,接口而道,“你说得不错。反之,曹植则不然。曹植不会一

  味猜忌和排斥同族宗亲与手足兄弟,必会与他们共享大权;曹植一定会广开贤路,招才纳士,像其父曹操一般与元老重臣、名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样一来,我们司马家在朝野之中的的用武之地可就大大缩减了,那么‘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之宏图大业岂不成了一句空话?所以我们一定要让曹丕成为曹府基业的继承之人。”

  “二弟讲得对!”司马朗听得连连颔首,“为兄心底也是像你这般想的。”

  “好了!你们兄弟二人既已明白了这一切谋划的关键,为父就不再这里打扰你俩继续讨论啦!”司马防满脸含笑,身形一起,便往后院抬步而去,“为父要到后院去下下棋、散散心了……”

  待送走了父亲之后,司马朗立刻转身过来,满怀欣慰地看着司马懿:“唉……愚兄的智谋是越来越不如二弟了。还是二弟天资超凡,为我司马家未来的昌隆荣盛规划得如此深远,如此周密啊!我司马家能够诞生二弟这样的旷世奇才,实乃祖宗之幸、天降之福啊!”

  “大哥快别这么说了,小弟的一切谋略其实全都是立足于您和父亲大人为我司马家之宏图大业所做的一切铺垫和根基之上。没有了你们在前面数十年如一日的默默耕耘,小弟的这些谋划方略也不过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岂非痴人说梦?”司马懿急忙摆了摆手止住了司马朗的称赞,沉沉又道,“便是眼下要将这些谋划方略一步一步实施到位,那也是须得历经千难万险、浴血奋斗方才能一举奏效啊。后边的漫漫征途,更加需要我司马家上下一心、联手合力地去并肩打拼啊……”

  “古语有云:‘有大难关才有大毅力,有大毅力才有大成就。河出潼关,纵有太华之阻挡,而不能止其浩然东去;风闯三峡,纵有巫山之隔拦,而不能羁其行云布泽。’只要我司马家如同愚公移山一般坚守大志而代代努力,终有一日定能‘一统六合,天下一家’的。”司马朗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坚定而有力,“今日见识了二弟你的超世之才,更是让为兄彻底坚定了将我司马家‘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之大业推行到底的决心与信心,我们一定能行的!”

  司马懿听得满腔热血澎湃,脸上亦是大放红光,两眼定定地望着远方,缓慢而又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昨天在聚贤阁上的那一出‘苦肉计’演得真是漂亮!”司马朗转过头来对司马懿含笑赞道,“连曹操那么狡狯的老狐狸听说了你这番‘忠心护主、见义勇为’的事儿,也是对你赞不绝口——他今天一进府署便宣布将你的官秩从比四百石提升到六百石!而且还托为兄给你带了不少鹿茸丹、虎骨膏等珍奇名贵的疗伤奇药来,至于曹丕,那更不用说了。他已经把我们当做救命恩人看待了,这一切,对我们深深扎根于曹家是极有裨益的。”

  “只可惜了那几位冒充袁氏余党的死士兄弟们,他们为我们司马家的雄图大业就这样寂寂无闻地献身了……”司马懿面色一暗,黯然而道,“小弟想来,亦不禁有些鼻酸,大哥,我们司马家中人都要永远不忘这些死士兄弟们的默默牺牲才行呐!您对他们的亲属和后人……”

  “为兄对他们的亲属和后人都已做了妥当安置,一定不会辜负他们这般牺牲的。他们原本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为兄已将他们的亲属和后人全都赎了出来,脱去奴籍,变成了家道殷实的庶民,二弟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司马懿这才有些放心地点头而答。

  “哼!曹孟德拥有八十万精兵强将又如何?我司马家亦有八千死士散布天下随时听命而动,他们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动则发于九天之上,静则隐于九地之下;聚则化为虎罴之师,散则变成刺客锐卒’,虚虚实实、隐隐现现、明明暗暗,谁能与之争锋?”司马朗负手仰望屋顶,傲然而道,“手中倘是没有这样一柄‘绝世利器’,我司马家岂敢自视六合四宇为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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