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望着那些忙碌的兵士,点头道:“天地生阴阳,阴阳化五行,万般功法不离其宗,奇绝阵法亦是如此。此阵之所以可聚日月星辰,可纳阴阳五行,乃因布阵之人以白骨铸山,令风水地势自成,设阵眼无数,引导天地之力流动,是以历经
光阴无数,此阵仍可运转。”
他说的有些复杂,其实这并非一个复杂的问题。人之所以可练万般功法,纳天地灵力,乃因人体之内奇经八脉、肺腑丹田自成一片天地,既应星数,又合阴阳,只需练就适合的功法,便可以一方小天地牵引化外大方圆,纳与其对应之力为己用。
这便是上古功法多出于阴阳五行,以人身御天地灵力的法门。只是到得今日,天地不再恶劣,人间风调雨顺,人们已然不需得那些强横功法的力量来与天争命,是以大多都已失传。但如今三门功法,道门练心,佛门练体,魔门修我,却仍不离其道,皆是以人体之奇,修功法之精。
人因奇经八脉丹田气海可修功法,阵法亦通此理。所谓布阵,便是要在这片大天地中辟出一方小方圆,其中阴阳五行自成,阵眼为丹田气海,阵图为奇经八脉,以此引力为己用,引纳人体不能御使的强大力量,达到人力不能达成之目的。
雨师玉青雅的炼魂阵图以风雨引煞力聚魂,西王母的苍天祭已三十六聚灵幡为阵眼,于一阵之中聚阴阳五行和日月星辰,以达覆天改地之目的,而这座万鬼镇灵阵,以万人性命累累白骨铸山,这座山便是阵眼,天女坟林存,则阵万古长存。
李绩修为纵天下,学问贯古今,他早已弄明白了此处阵法之原理,有了自己的算计,“真要破阵,我便将此山夷为平地,岂不省事?但我若破此阵,那阵中镇压之物定然脱得禁锢,你我之力当真能奈何于它?你手中镇魔宝塔可镇还好,若镇不得,只怕天下皆遭殃!我又如何能冒险行此事?好在此阵无人御使,紫薇星盘又可测阵图阵眼,只需绕过其引导五行镇压之力的阵图脉络,另辟蹊径入那洞穴便可。”
李靖恍然大悟,这座万鬼镇灵阵最为精妙之处,本非那些白骨鬼兵,而是在于一个镇字。白骨鬼兵为镇,五行之力亦为镇,为的都是镇伏那阵中之物!
无论是万人白骨,还是繁复阵图,皆是为万鬼镇灵阵提供镇灵之力的脉络,令五行之力千万年不绝,阵中事物永生不得出。
国师李绩便是明白,此阵虽绝,但并非凶险莫测之杀阵,方能于复杂阵图脉络中,寻出几处避开力量流转的道路,在不破镇灵之力的前提之下,进入阵图中心。
也是国师李绩,若换做他人来,面对此奇阵,绝无力行此法。
众兵士按照李绩的指引,遇土挖土,遇石破石,半个时辰之后,南边林中的那个地点再挖不下去,那处已斜着挖了几十丈深,不料挖着挖着,其下岩土皆成冰,坚逾钢铁,刀兵工具皆不能奈何,唯有回报李绩。
李绩看过之后,便令众兵士作罢,去往他处,随后对李靖道:“南海归墟,月国玄冰,此处仍绕不过阵中五行。”
不久之后,东边传来凄声惨叫,李绩忙奔跃而去,只见得那挖掘出的通道之中,灼灼烈焰汹涌而出,其温之灼,凡人触之成灰,李绩眉头一皱,持扇而往,化刺骨之刚风压住通道中涌出的火焰,喝道:“埋了此洞口。”
他早知此阵奇异,却不料精心推算出的三个地点,竟有两处错了,且一个比一个错得严重。
这一个通道,竟挖出了东夷之火,转眼便焚了数百人性命。
他虽面色不改,但心中亦不由暗忧,若第三处再错,只怕要入此阵,又是万难!
好在第三处地点并无差错,兵士齐心齐力一路挖掘,并无异象发生。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柳则欣喜来报,地道已成,倾斜直通洞穴。
李绩和李靖二人对望一眼,目光中皆有释然,若这条地道仍不通,只怕要入那洞窟,还得费力。
二人立刻走到地道之前,李绩道:“尔等全部退出来,若无本座之令,谁也莫要进来!”
说罢便踏步进入地道,李靖紧随其后。
地道极长,因时间紧迫,开凿得极其潦草,有些地方高,有些地方矮,但好在掘得牢固,笔直倾斜而下,倒也并不难行。
李绩托着紫薇星盘,已星盘奇异柔和蓝光照亮地道,一边向前一边对李靖道:“靖帅,稍后到得地道尽头,入了那洞穴,还请已镇魔宝塔之力,为我暂压万鬼镇灵阵所聚的五行镇伏之力。”
李靖点头应下,他手中镇魔宝塔乃上古奇宝,可镇妖邪,可纳阴阳,短暂镇压阵中五行,他该是可以办到。
地道不足半里,二人皆为不凡之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得尽头。
只见得地道尽头之处,有夺目七彩光华流转,却不涌入地道,目光透不过那奇异光华,不可见其中事物。
李靖踏前一步,口中诀法默念,抛出镇魔宝塔,将那七彩光华全部吸入其中,光华散尽之后,一辽阔空间终呈现在了二人眼前。
那个空间并非常见洞窟之貌,反倒更像一间人为建造的屋舍,八边八角,黑石垒壁,直径约莫十丈,顶上有点点光芒闪烁,那是一粒粒奇异宝石,镶嵌于顶上坚石之中,排列有序,便是一方天空星辰。而墙壁和地面之上,符文图篆清晰,每一幅都不尽想同,高明渊博如李绩,也识不尽一幅。那些阵图与顶壁星辰,遥相呼应,将本该充斥整个空间的五行灵力,调度得井然有序,汇聚向空间正中。
空间正中,有一五边形石台,每一边皆对应一种阵中五行灵力,呈现不同色彩,又汇聚成一,极是绮丽夺目。
而那石台之上,有一半丈许红色水晶石浮空,缓缓旋转,其中红色光华流转不休,妖异而瑰丽。
李绩目光落到那水晶之上后,便再无法移开,淡然表情终再不能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无限震惊,哑然失色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靖倒并未有国师李绩般的震惊,因他并不识得那巨大红色水晶石究竟为何物。
他正想开口发问,便见得这洞窟石室之内阵图星辰皆亮,一时间竟晃得他睁不开眼。
待得光芒黯淡时,只见得那石台之前,一银甲人持枪而立,正冷眼看着他和李绩。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容貌极其隽逸,身材高挑伟岸,一身银甲铮铮,威风堂堂。
便是被那人看了这么一眼,李靖便直觉心头生寒,铁马金戈一生的靖帅,竟不由自主的生出退意。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人分明并不骇人,亦无压抑气息,但那没有因由的畏惧感觉,竟无法压制。
李靖识得那银甲人手中长枪,而且格外熟悉。
“九霄流云戟......”
那柄长枪,正是少将军薛湛之兵刃,上古遗宝九霄流云戟。
国师李绩倒镇定了许多,他熟知上古九国之历史,且凭一己之力,颠覆了神魔万年布局,他深深呼吸,沉沉道:“千古第一帝,黄泉第一主,天帝帝俊么?”
这句话仿佛令整个空间都凝固,李靖那威严的面孔,此时唯有惊骇残留。
天帝帝俊是谁?那个只存在传说中的神话人物,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传说九霄流云戟的主人,便是天帝帝俊,其凭此神兵利刃,征战九霄黄泉,一统九国,成万古第一帝。
关于天帝帝俊的故事,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李绩不能,风侯雨师亦不能,只怕那西王母也不能。帝俊比风侯雨师的时代,还早了千年,世人只知他封兵堕神,身化七莲花,却不知永生不灭的他,为何要封兵堕神,化七莲而弃永生。
那石台之前的帝俊,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挺枪一挥,石室之中便是物换星移,光景更替。
那是天空,血色的天空。
那是大地,碎裂的大地。
那是众生,横尸遍野尽枯骨的众生!
泣血的天空,崩裂的大地,横尸遍野的苍生,那是天地间最凄惨可怕的景象。
那些,便是李绩二人现在看到的景象。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那恐怖绝望的景象中,有一个人影缓缓走向天穹,七色光华簇拥下,令他看起来无比虚幻,便是那个虚幻的人影,抬手撕裂了苍穹!
那个人影走进了撕开的裂缝之中,紧接着,天穹碎裂......
这个场面在片刻后消散,李绩二人的目光再次回到石室之内时,二人皆满头冷汗,大口喘气。
而那立于石台之前的天帝帝俊,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绩调整好呼吸后,皱眉看着那血色水晶石,凝重道:“我若猜的没错,此物定为四天棺中的镇神晶棺,而此阵,当是天帝帝俊亲设!”
上古有四天棺,皆为天地奇宝所铸造。三百年前帝子宫女帝三菁秀开启岭南玄尊墓,第一具天棺五雷金棺现世,上古九国的故事,亦从那时拉开帷幕。其后,大业年间,尸傀横空出世,背负一黑铁棺木,其中所栖,便是雨师玉青雅,玄水黑棺亦现世。再往后来的童山风侯墓塔,紫玉风棺亦重见天日,其中所养,便是风侯帝瑶的不死神身。
四天棺皆由珍奇材料铸造,乃炼魂阵图炼魂炼体之异宝,可养不灭体,可聚不死魂。
三百年来,四天棺出了三具,每一具皆养一不灭古神之身,将上古九国之神重新带入人间世。唯独镇神晶棺,从未出现在故事之中,便是毫厘线索,亦不呈于人前。
李绩早已猜测,这座天女坟林既有万鬼镇灵阵,便决计简单不了,可怎也没有想到,此处竟藏有四天棺中最为神秘的一具,镇神晶棺!且大有可能,此处阵图布置者,乃万古一帝天帝帝俊。
李靖楞楞的看着那具镇神晶棺,道:“那里面,躺着的是神?还是魔?”
到得此时,他们起初的疑惑,终有答案。万鬼镇灵阵中,究竟镇伏着怎样的事物?现在看来,这座万古奇阵,镇伏着的,便是这具镇神晶棺。
可那镇神晶棺血色流转,令人无法看清其中情形,唯有一人影隐约可见。
一个能让帝俊以万人性命布阵,以流光残影警告的人,该是多么可怕?
方才出现于二人眼前的可怕情景,定是帝俊想要让来到此处的人看到的景象,这位九霄黄泉的第一位天帝,在告诉来到这里的人,此处所镇之事物,是多么恐怖。
或许,那是一个足以撕裂天地灭尽苍生的神魔。
李绩摇头,帝俊的时代比上古九国还要遥远,那个时代的神魔人物,他只知东夷血帝吴刚和帝后羲和。
而其余人物故事,如今都已扭曲成了虚幻的神话。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镇神晶棺,看了许久许久,方苦笑道:“我之一生,皆在阻神魔临世,我之一生,皆在为人权喋血,我之一生,仅想人的人间,由凡人做主......是否天地真由神铸?是否轮回真由魔书?人权传承三千年,风雨飘摇多不易,好不容易昆仑永封,人权鼎盛,好没道理的造化,你竟又放了一个如此可怕的事物入人间!”
他声音颇显沧桑,再无平时之淡然。
其一生之所为所求,皆为人间,可偏偏造化弄人,将一个又一个不死不灭的神魔,放到了人间。
“永生和传承,究竟哪一个才是这片天地的归属?”
无奈幽幽一叹,无奈造化多变。
李靖亦跟着一叹,抬手收回镇魔宝塔,道:“国师,如何做?”
李绩闭目凝思,面上神色瞬息万变,鬓边白发格外刺目,“有人于我等之前破坏阵图,不能再将镇神晶棺留于此处。”
言罢便御起功法,自地道尽头踏入石室之内,走了两步便又皱眉,猛地回头,对李靖道:“有人将此处五行之力导了出去!”
他收回护体功法,这间本该被强大灵力充斥的石室,此时却并无灵力缭绕,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此处灵力已泄,那凭何去镇那镇神晶棺?
神魔之力已然令人惊惧,偏偏此时,还混入了复杂人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