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丛林中的烈火(二)
“消息这么快就泄露出去了?!”安东尼奥伯爵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全身都藏在漆黑斗篷里的男人,这个男人像条影子一样,似乎时刻都准备隐藏起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男人嘶嘶冷笑着,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坐在他面前的安东尼奥伯爵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似乎这个男人仅仅是笑几声,能让他感到不安和恐惧。
“既然你早料到了,为什么还要我这么早出头?等到多巴洛克侯爵大人到了附近,我们在易帜接应岂不是更好?”安东尼奥伯爵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问道。
“哦……很简单的问题。”男人笑了笑,从黑斗篷里伸出两支惨白的指头,“因为我们早就料到某人会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而在亚特拉斯境内,唯一能有实力来对付你的只有那一个人,这个人也是亚特拉斯的精神支柱。所以,只要你提前起事了,那个人就一定会来,而一旦我们把她格杀,或者好一点,生擒下来,整个亚特拉斯的精神就垮了,再攻略其国,就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你的作用很重要。”男人轻轻拍了拍安东尼奥的肩膀,“以你一身,即可毁灭一个国家,这是多么罕见的殊荣啊。”
安东尼奥下意识耸了耸肩膀,好像想要离开这个男人的手,嘴里下意识问:“那个人?那个人是谁?正朝我们来的莫特森?凭他那小子也算得上什么亚特拉斯的精神支……”
突然,安东尼奥顿住了话头,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了眼前这个男人:“你说的不会是她吧?”
男人点了点头,有点满意地笼起了手。
安东尼奥好半晌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敲打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该死,我怎么会忘了她!该死,真该死,来的是她的话,我们绝对会完蛋的啊!!!”
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剑突然间插在安东尼奥的面前,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比死灰还难看。
“你好像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这里。”长剑的主人,另一个男人从黑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不过是安杰丽卡而已,一个女人罢了,我们这边的靠山可是战无不胜的贝勒塞帝国亲王曼格纳·多巴洛克侯爵。”
男人走到安东尼奥面前,轻轻拔出了那把插在圆石台阶中,好像镶嵌在里面一样的金色长剑,“当然,还有我贝勒塞帝国南方军团长‘荒狼’伍德利·考文垂在此。而你,安东尼奥,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调集你的人马,我们一起出城,给那个胆敢孤军深入的莫特森一个好看。”
考文垂说着,一把把安东尼奥从地上提了起来,就像提起一只小鸡,而一旁那个一直裹在漆黑斗篷里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过来,似笑非笑道:“伍德利,不要在外面耽搁太久。”
考文垂斜了他一眼:“用不着你提醒,约哈洛祭祀,我记着亲王大人的交代。”说完,考文垂提着安东尼奥从领主大厅走了出去,一路传来安东尼奥带着哭腔小心讨好的声音。
那个留在空旷的领主大厅里的约哈洛,又冷冷笑了一声,缓缓放下遮住半张脸的风帽。那是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眼睛,只有一双瞳仁里混杂着些许浑浊的血红,而脸上,除了同样惨白的肤色外,还有一些病态的红色斑块。他的手在安东尼奥先前的座位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缓缓坐了上去。
屁股刚沾上椅子,一缕漆黑如雾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厅阴暗的角落里。
“你来了……”约哈洛悠悠地问。
“是我。”那缕身影远远回答,声音缥缈。
“之前在爱米林,你做的很好。”约哈洛平静道,“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哈基姆苏丹看重的人,果然都是人才。”
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接口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看中我已经并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渴望着复仇!”
约哈洛摇了摇头,“这你错了,也许谁看中你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但是对于看重你的人可是很重要呢,不然你就无法利用他们。”
身影没有再开口,只是伏得更低了。
约哈洛没有再说下去,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空旷的领主府大厅里徘徊了一圈,忽然回头,冷冷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下一步的目标了。”
身影马上抬起了头。
“再次接近安杰丽卡公主,博取她的信任,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屠杀我们的人.......我是说,贝勒塞的人,也要取得他的信任!”约哈洛咬紧了牙,“然后,潜伏下来,等待我的命令,在最合适的时候,击溃多巴洛克,让他能够回撤到那个预言中的地方!”
身影微微颤抖了起来,看不出是出于恐惧,还是兴奋。
约哈洛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做到,但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我希望你能理解。”
身影的颤抖顿住了,但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地俯下了身子,在下一个瞬间,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约哈洛看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突然咳嗽了起来,整座空旷的领主府里,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咳嗽声,好像一架破旧的老风箱,最后,他扶着墙壁,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地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在地板上。
好容易平静下来,他浑浊的血红色的瞳孔望向东北边的某个方向,忽然像夜晚的雪狼一样锋利。
“母亲,您看到了吗?”约哈洛喃喃的自言自语,“你的小约哈洛,就可以来见您了。但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拯救大家的,这该死的瘟疫,该结束了......”
远方的莫特森立刻打了个寒战,方才那么一个瞬间,他感到好像有一把刀子贴在背上细细剐一般,那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他推了推身边的副官:“喂,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副官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容易才挣扎着看清眼前的莫特森,茫然道:“感觉?什么感觉?”
“算了……”莫特森皱着眉头,鄙视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教养良好,用缰绳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的文弱的中年人,“和你真没什么好说的。”
中年人想了想,还是不明所以,只好咧嘴笑了起来。
“我们离圣盔堡还有多远?”莫特森冲着前头领路的一个斥候军官问。
军官马上手忙脚乱地翻起了地图,注视了许久,才无奈地摇摇头:“按照地图上来看,我们早就应该到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并没有看到圣盔堡,甚至连来时候的驿路都看不见了,对此,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到达时间,至于如果您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我不反对让我们的斥候向更远的地方哨探……”
莫特森很没有耐心地打断了这个军官的话:“给我说人话,我问你现在我们离圣盔堡还有多远?”
军官再次仔细看了看地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大人,我们迷路了!”
莫特森感到一股邪火猛地冲上头顶,让他几乎想立刻拔刀把面前这个家伙砍成两段:“迷路了?什么叫做迷路了!你还是个军人,还是斥候队的军官!你居然会告诉我说你迷路了?!”
那个军官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哆哆嗦嗦地扶了扶自己的头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可是,我们的确迷路了啊……大人,您要知道,我们亚特拉斯的骑兵一向都不好……”
“我不管什么骑兵啊!”莫特森一脚把这个军官踹下了马,“我们亚特拉斯的骑兵不好,难道还比不上诺德(杜沃夫)人的骑兵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只诺德军队会迷路?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半个小时之后,我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我就拿你的头盖骨当碗使(海寇:抢我的台词还是抢我的饭碗?)!”
那个军官坐都坐不稳了,他骑在马背上的身子摇摇晃晃,转头就跑向他那些正吹牛打屁嗨得不可开交的手下,一个一个揪他们的耳朵,在他们的耳边咆哮:“二十分钟之后,我要是还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我就把你们的头盖骨当碗使(诺德人附体)!”
莫特森一脸颓废地坐在马上,前后看看望不到头的队伍,因为是奇袭,所以他们甚至都没有点一根火把,这在夜色里太容易掉队,也太容易迷失方向了。他一边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边玩弄着自己的马鞭。
一阵单调的蹄声从队伍后段传来,很快,一个头戴绿林盗最喜欢的绿头巾的亚特拉斯军官骑着一匹跛脚的驮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一直奔到莫特森面前才停了下来。
“迭戈,这是你今天之内来的第三次了!”莫特森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亚特拉斯男人,不耐烦道。
“可是,我的大人,我们的的确确走错了方向,圣盔堡在西北方,可是我们已经朝东北走了一晚上了,前面就是我们和贝勒塞的国境线,再这么走到天亮,我们就可以到的爱米林吃早饭了。”迭戈气呼呼地说,连续三次被莫特森呵斥,即使是地位明显要比莫特森低,他也忍不住有火了。
他的语气里一带刺,莫特森马上就好像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马背上跳了起来:“我说了多少次,你那在绿林盗里养成的目无尊长的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要恭恭敬敬,要有教养地对你的上司说话,不然的话,我一回去,就把你下天牢,你和你的那些绿林兄弟们,统统给我继续当苦力,知道不知道!”
迭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他的手几乎是痉挛地摸向腰间的直刃砍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乖乖地鞠了一个深深的躬,用谦卑到极限的语气说:“我最最尊敬的领主大人,在您的领导之下,我们必当战无不胜,但是在此之前,请允许我给出我最最浅薄的意见,大人,我觉得我们应该转而向西,从这个方向,如果我们向正西再走三个小时,应该就可以看到圣盔堡的灯火了。”
莫特森看了看黑洞洞的西边,那里只有连绵的山峦和诡怪的漆黑树影,他摇摇头:“不行,我们还是先等斥候的消息。”
迭戈几乎把刀子都拔了出来。
莫特森看了他一眼:“不过我们的斥候太笨了……你曾经是小有名气的绿林盗,这样的山地夜行军应该难不倒你,这样吧,你临时客串一下斥候的角色。大部队就地休整,我给你一百人,两个小时之后回到这里。如果我们真的偏向东北了,我要看到边境驿站的书面说明。”
迭戈在马上打起抖来,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绿,明显是气得。
“好吧……”迭戈最终还是屈服了,“但我需要换匹好马。我的这匹,跑起来还没有我快。”
莫特森得意地点点头,一脚把身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副官踹下了马:“你就骑他的马。两个小时,我只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