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他们的土地他们的血(中)
努瓦斯挥动马尾旗,身边的司号手也吹响了集结的号角,散布四周追杀崩溃的贝勒塞人的亚特拉斯士兵陆陆续续聚拢了过来。
看着他们聚拢的速度,不少兴奋的亚特拉斯骑手还在回来的途中又像被吸引住注意力的野猫一样,又跑开来追杀四周的溃军,努瓦斯就在心里哀叹,向来以纪律性和统一性著称的亚特拉斯军,想不到在骑兵中间,这些优良传统居然如此丧失殆尽。
好容易把队伍重新聚集起来,粗略的清点了一下,在方才那短暂的冲突中,亚特拉斯轻骑兵居然还是损失了七十多人,重装骑士损失十一个,真主之鹰有三个客死他乡,凭借了如此的天时地利,配合着堪称大杀器的催泪烟的掩护,居然还能出现将近一百伤亡,这让努瓦斯颇有点不满。
但这些只不过是一闪即逝,努瓦斯用刀指着那边还兀自向天上喷发光柱的地方说:“敌人这支部队的总指挥官,荒狼伍德利·考文垂,就在那里。看,他现在,他现在在召集周围的贵族亲卫军向这里集中,如果不能在亲卫军集结之前把他干掉,这周围的上万贝勒塞军就会把我们和那边坚守的盖尔将军撕成碎片!亚特拉斯的勇士们,虽然我不是亚特拉斯人,但既然接受了安杰利卡公主殿下的委托,接受了安杰利卡公主的期望,我就会为了亚特拉斯去死!你们呢,亚特拉斯的勇士们,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死吗!”
努瓦斯的声音很大,在弥漫的黄雾中传出去很远,接着努瓦斯听到朦胧黄雾中,响起一连串激亢的呼应声,这些方才一直在打顺风仗的亚特拉斯士兵完全对那边的考文垂没有任何概念,他们估计还认为那边只不过是和这里一样的情况吧。他们一个个嗷嗷叫着,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恨不能现在就飞过去一刀把考文垂斩于马下。
“如此!”努瓦斯怒吼起来,“那就跟我走吧!”
亚特拉斯的马尾旗一摆,跟从着我,箭一般像那慢慢暗淡下去的光柱射过去。亚特拉斯的小伙子们跟在努瓦斯身后,二百八十九名亚特拉斯皇家骑士放下骑枪打头阵,九十七名真主之鹰不断的抛射着箭雨,七百二十一名亚特拉斯轻骑兵挥舞着直刃军刀和骑兵轻型阔盾掩护着两翼,像一条醒过来的飞龙,露出雪亮的爪牙,向那边扑了过去。
但那道光柱的所在并非黄雾移动的方向,努瓦斯一行人只能脱离黄雾的庇护,靠自己的一刀一剑,在层层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首当其冲的是一只贝勒塞的轻步兵,从旗号上来看,不会超过两百人,他们之前一直在黄雾外围逡巡,现在看到一只骑兵气势汹汹杀了出来,这些人只是骚乱了一阵,紧接着作为贵族私兵的骄傲就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他们挥舞着锥头枪和盾牌,隔着十几米丢出了手里的标枪。
标枪向努瓦斯射来的第一时间,西瓦和真主之鹰的战士们就扑到了努瓦斯的面前,一手盾牌,一手弯刀,格挡劈砍之间,硬生生为努瓦斯挡住了雨点般密集的标枪。
但努瓦斯身边的卫士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两个战士被标枪击中,惨嚎着跌下马去,再没了声息,在这样骑兵奔驰的情况下,落马就意味着死亡。
在努瓦斯身后的亚特拉斯斥候的惊呼和惨叫也响成一片,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个不幸的士兵捐躯沙场。
但贝勒塞人的标枪再猛烈,面对十几米开外的骑兵,阻挡的效果还是有限的,几乎就是标枪刚出手,亚特拉斯重骑兵的马蹄就踹到了这些贝勒塞人的胸膛上,挟带着仇恨的枪头刺进他们的胸膛,骑枪崩断的巨响声一瞬间充斥着平原,闪亮的刃光带起一蓬蓬血雨。
两百多贝勒塞人的阻挡,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近不到三百人的重骑兵冲破,滚滚马蹄不断把缺口拓展,扩大,到最后,这些轻步兵调转头,混乱地逃开。
刚冲破这道阻碍,迎面又扑过来一彪骑兵,至少一个团一千五百人,一千轻骑兵清一色的红色猎马,身上披着锁子甲和罩袍,而五百重骑兵则披挂着结实的红色板甲衣和桶盔,手里雪亮的宽刃长枪闪烁着杀气,胯下高大的披甲重战马都比亚特拉斯人的要神骏的多。
这是贝勒塞的标准轻骑兵和重骑兵了,在贝勒塞骑士超凡的马术面前,马术拙劣的亚特拉斯斥候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们相抗衡的。
但此时,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努瓦斯挥起手中的弯刀,遥遥指向对面重逢过来的骑阵,一阵野兽般的咆哮从他的口中喷薄出来。
这咆哮好像会传染的瘟疫,一瞬间席卷了整个亚特拉斯的骑阵,直听得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了起来。
“杀!!!”嚣张的呼啸从努瓦斯身边飓风般向骑阵两翼扫荡而去,伴随着雷鸣般的滚滚马蹄,一千多名骑手率先向对面的贝勒塞骑兵发起了冲击。
这是来自南方人民的挑战,这是亚特拉斯公民对贝勒塞贵族的冲击!
努瓦斯冲在骑阵的最前列,弯刀所指,杀气蔓延。
号角声几乎是同时吹起,在那一瞬间,双方的骑枪同时放下,一大片先前被遮挡住的天空仿佛被谁一下子撕开来,杀气冲天,战马怒嘶,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忘记了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所有人的心力统统汇入了整座铁打的骑阵,这是死亡的洪流,不可阻挡。
同样的两股洪流,此刻,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没有人能形容这撞击的惨烈,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双方的前三排锋线几乎是同时在飞溅的血雨中消失了。
紧接着,手半剑和直刃军刀狠狠地碰撞在一起,骑枪的枪刃甚至彼此碰撞抵击,砸出了迸射的火星,战马和战马头颅相撞,血花和脑浆迸射,任何人彼此撞击在一起,身体都穿在对方手里的兵刃上。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死神就召唤走了超过五百条生命!
个人的勇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作用,两股人潮好像两股海浪,碰撞的瞬间,人体就像海水的白沫,四下飞溅。沙土弥漫,战马软倒,血肉模糊。
努瓦斯的面前全是人,层层叠叠的枪刃雪片般往他面前冲过来,努瓦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挥刀,挥刀,再挥剑刀,亮光闪动间,一片骑士惨叫着跌落马下。眼前紧接着一片敞亮。
不知不觉间,亚特拉斯骑兵居然已经穿透了对方的骑阵,纷纷攘攘的厮杀声好像做梦一般,一瞬间向背后远走过去。
而此刻,努瓦斯的身边,包括五十二名伤痕累累的真主之鹰、一百二十二名精疲力尽的亚特拉斯皇家骑士、三百四十三名接近崩溃的亚特拉斯斥候,仅剩下五百多人了!
但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兄弟们!”努瓦斯再次举起了手里崩出好几个缺口的大马士革钢刀,高声喊道,“今天,是奔赴地狱的好日子!但在此之前,这些贝勒塞人,必须先下地狱!让我们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这片土地!杀了考文垂!”
在这支骑队面前的,是一片宽敞的平地,中间一座草草搭建的高台,相比于周围的战场来说,这里太平静了,简直是诡异的氛围。
在这座高台上面,静静站立着一个人,夜风呼呼作响,吹动他的斗篷向后拉成了一面旗帜。此时他居高临下注视着我,眼里露出居上位者的蔑视。
他的右手正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金色的佩剑,仿佛太阳一般光辉温暖。
伍德利·考文垂!贝勒塞南部军团长!
此刻,考文垂站在那里,距离地面一层楼的高度,一脸的傲气与轻蔑,他微微冲努瓦斯的方向点了点头:“想不到亚特拉斯,也有你这等人物,我还以为只有那个什么公主才值得一看。报上名来吧,你有资格与我交手。”
努瓦斯的牙齿几乎要咬碎了,因为仇恨和愤怒,我感觉我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一时间竟然有一些兴奋的窒息,努瓦斯冷冷笑了笑,哑着嗓子说:“考文垂,在给多巴洛克做走狗,屠杀我们艾伦尼人的时候,有想过有今天吗?”
考文垂一怔,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他皱着眉头看着努瓦斯,迟疑道:“你……你是……?”
努瓦斯回答他的是取出骑弓,抬手连射三箭。考文垂微微偏了偏头,就躲开了。
但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在羽箭射出的瞬间,努瓦斯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眼前的高台边缘搭了一把,身子贴着高台的地板滚了上去,刚接触到地板,努瓦斯就挥起右臂,全力地一刀向近在咫尺的考文垂砍过去。
考文垂的眼里闪过一丝毒蛇般阴毒的冷笑,他一步也不退让,针锋相对地一脚踹了过来,绕过努瓦斯这一刀,狠狠踹在他胸口。努瓦斯只感觉腾云驾雾一般,身子就从高台上飞了下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停下来的时候,努瓦斯已经落到了台下十几米开外,胸口奇痛无比的,稍微一动,就感觉内脏一阵一阵扯着,一口气郁结着分不开,似乎肋条都断了了。
高台上的考文垂,还是那样一副成竹在胸的可恶表情,他朝努瓦斯冷冷笑了笑,就转头不再看他。
对于努瓦斯而言,他最擅长的并不是格斗,而是脑力,即便是经过真主之鹰的训练,依旧是没办法与考文垂抗衡。
但好在,努瓦斯早有计划。
就在方才几秒钟内,西瓦已经带着胡拉森他们从贝勒塞军的骑阵中也杀透了出来,两名真主之鹰窜到努瓦斯身边,替他检查伤势,西瓦带着胡拉森和八个真主之鹰从三个方向向考文垂逼了过去。
“小心点!他是考文垂!”努瓦斯冲胡拉森喊道,后者的脚步马上凝重了许多。
考文垂也被他们吸引住了注意,目光从远处骑阵间的厮杀投向了西瓦一行,除了保护在努瓦斯身边的卫士,西瓦身边包括他在内还有十个人。
“你们的身手不错。”考文垂点点头,“是真主之鹰的吧?”
回答他的是希望他们九人同时抬起左手,十把飞刀从十个方向射向考文垂身上的死角。
“雕虫小技!”考文垂怒吼一声,手中金剑圈转,金光一现,十把飞刀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斩落在地。
但西瓦却跟着飞刀的走向,斜斜腾上高台,一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考文垂的肋下。
考文垂似乎被彻底惹怒了,他手中长剑再转,一个旋身,西瓦手中的弯刀就断为两节,一段明亮的金色剑刃迎着西瓦的咽喉毒蛇般刺了出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西瓦左手突然伸出,手里闪电般出现了一柄尖头杖,准确无比地挡住了考文垂的剑锋,右手的断刀匕首般刺向考文垂的咽喉,整个动作迅捷无比,变招如闪电般,雷霆一击,令人无法招架。
考文垂握剑的手猛地一绞,将西瓦挡住剑锋的尖头杖挑飞,但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身子猛地向后腾开,避开了闪电般刺来的那柄断刀。
就是这一刻!
努瓦斯从怀里掏出了隐藏已久的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正在格挡西瓦和胡拉森的攻击的考文垂。没有任何犹豫的,努瓦斯手指一扣,燧石“卡擦”一声在击铁上打出了火花,黑色的火药瞬间爆燃起来,红色的火光喷薄而出,白烟之中黑色的铅制弹丸撕扯着周围的空气,朝着考文垂的胸口一往无前。
这个时候,考文垂手中的金色长剑已经挑开了一名真主之鹰的肚子,在他准备一剑刺向这个眼含绝望的战士的时候,一颗铅弹突然在西瓦和胡拉森的怒吼声中没入了他的胸口!
考文垂吐出了一口血,低下头时,发现自己的心口一个黑洞洞的血洞正淌出这鲜红的热血。考文垂微微苦笑了一下,手中的金色长剑从手中滑落,“都”的一声插在了平台上,随后考文垂身体后仰,没有了生命的躯体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努瓦斯啐了一口,几下爬上高台,硬生生把考文垂的战旗拗断,捡起了那把金光闪闪的长剑。那把剑仿佛太阳一般,散发着光,吸引人忍不住要去接近,圆形的剑锷上刻着一圈圈放射线,仿佛太阳的日轮光辉。剑柄上刻着一行小字:胜利、丰饶、太阳光辉、雷瓦汀。努瓦斯笑了笑,擦拭了一下,就别在了自己的腰边。
然后,扯开了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吼了起来:“考文垂已被我大军击杀!降者免死!”
西瓦也跟着吼叫了起来,接着是身边的卫士们,他们把声音传出去很远。
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还陷在骑阵中的提克奥迪斯也掏出号角高声吼了起来:“考文垂已被击杀!考文垂已被击杀!降者免死!”
接着,亚特拉斯的士兵们也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围困在周围的贝勒塞军陷入了惶恐的混乱之中。
声音也传递到了盖尔的所在,几乎是几秒钟后,木砦几处封闭道路的拒马就被搬开,盖尔亲自率领据守的亚特拉斯大军从木砦里杀了出来,众心一致,仿佛一条翻卷的绿色飞龙,扫荡了围困在外面的贝勒塞军。
这为贝勒塞的崩溃达成了最后一击,混乱的人群再没有犹豫,互相拥挤着,踩踏着,毫无秩序地向北边逃过去,仿佛被淹没了巢穴的蚂蚁。北边,迎接他们的,是层峦间严阵以待的迭戈和一千亚特拉斯勇士。
天光,这个时候才从东边的地平线下慢慢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