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照亮了客栈内安静的灰尘。霍尔顿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地铺上的琴,少女已经在那里朝她的连弩里面压着箭矢了。他有些好笑地挠挠头,站起身把窗户打开,伸了个懒腰。
这恐怕是他们一个月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从于茉奥的传送门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尤其是霍尔顿几乎累的休克,急需休息,两个人就干脆找了个泉州的小客栈先住下来。毕竟少年现在真的没什么规划。
他不想自己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看完那封信,所以干脆把铁箱子扔到了床底下,然后睡了一觉——琴几乎是用扛的把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扛到了床上,自己打了个地铺。要知道,他们还没有阔绰到可以睡一个两张床的客栈——这种客栈的形制都是从西陆传过来的,贵的要死。
在一个无梦的酣眠之后,霍尔顿终于是清醒过来,他精神饱满,心力强健,确定自己不会因为信里的任何事情而崩溃。琴看了他一眼,从床下拖出铁箱子,将那封羊皮纸制的薄薄的信掏了出来,递给霍尔顿。
两人坐在客栈的小桌子前,霍尔顿深呼吸几次,抬头看了一眼琴;少女用鼓励的目光回应他。男孩没有再犹豫,撕开封皮,将信取出。
那封信是通用语写的,两人把脑袋凑过去,霍尔顿默读着:
“小加西亚,见字如晤,想必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
既然你来到了枕鹤观,看到了炬烛之刃,那么想必你的母亲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没错,我就是你的父亲,青铜堡垒之主,九层深渊的魔鬼大公,无姓的梦魇,拜耳。
我有些不敢想象你的样子——我猜,你现在一定是个顶好的大小伙子,穿着圣枪谷那体面的制服,没准会因为炬烛之刃这样的你老爹的没品审美而发笑。但是没办法,小子,我们这一脉,在深渊里面已经居住了数千年了,对衣物的评价必然是不如你的母亲的。能遇到她是我漫长生命中最幸运的一件事情,即便现在我已经快死了,我仍然这么肯定。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样一个女孩子,不过,嗐,如果你喜欢男孩子,我也给你祝福——因为你的老爹只剩下这些东西了。”
琴按住霍尔顿的肩膀,递给他一条手绢,男孩接过手绢,却没有去擦他脸上的眼泪。他继续读着那封信:
“加西亚·银霜,没有见过我的孩子,我能为你留下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不要嫌弃它们少或者无用,也不要疑惑为什么我这么一个纵横地狱的魔鬼大公,会没有给你留下黄金和白银——那些东西无用而愚蠢,只会招致贪婪。
首先,就是炬烛之刃。你大可以随意驾驶它,我自信青铜堡垒的魔导工程师不会比埃科斯最好的技师差。它的核心是龙之水晶,不过以你母亲在银精灵中的地位,区区龙晶,就算一时没有,肯定也能找到替代品。它是我的第一个座驾,是我的老师扎瑞尔赠予我的,现在我把它赠予你。
其次,是我的次元洞,为了防止我们逃亡过程中敌人的追踪,我把它藏在了大图书馆脚下的一个村庄里面,如果你对里面那些材料和书籍感兴趣的话,可以将它寻回。当然,如果太危险,那就算了,毕竟米斯特拉的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孩子,我为你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支军队——当然你可能这辈子也用不上他们,这就更不要紧了,你拿着这封信,可以让青铜堡垒的黯霜之锋军团无条件帮你做一件事,这件事情当然包括奉你为主人;但是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理会。
我希望你可以作为一个精灵,远离纷争,远离战斗,快快乐乐,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圣枪谷的银精灵们有这个势力,毕竟你的母亲也是银精灵为数不多的几个公主。
最后,我未来的孩子,小加西亚,父亲要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帮我去问一个叫做霍尔顿·考尔费尔德的人,他如果没死的话,大概在埃科斯和瑞兰德之间开马戏团吧。你不必和他多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见面的话,只要问他:‘拜耳让我问你,你寻找到答案了吗?你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吗?’就足够了。当然,如果他不相信你,你就对他说‘你的原名叫做林奇·奥尔黛西亚’。
我爱你,小加西亚,愿你和你所在的世界,永远安宁下去。
拜耳,群星历1034年,于桃源乡绝笔。”
霍尔顿捧着那封信,怔怔地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
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许久,眼泪慢慢地从少年的眼眶里溢出来,打湿了羊皮纸。霍尔顿颤抖着将纸放下:“父亲,如果这就是您需要我问的事情的话,那么我已经有答案了。”他鼻子一酸,对着那封信说道:“爱,誓言和勇气,是可以战胜时间,超越命运的。”
“所以说,那个人是……你的老师?”琴的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封信。
“没错,没错……我就是那个答案,我的老师首先把答案给了我,我才看到了问题啊!”少年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可是眼泪已经滚滚流下:“我不知道我的老师和我的父母之间发生过什么故事。”他将信纸递给琴:“我只知道,这个誓言,超越了十四年的光阴,此刻就在这里。”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却笑了:“这就是造就了我的东西,这就是我的父母和老师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就是我们漫长旅途中最后了解到的事情。”
琴温柔地看着少年。
“任何人,都有去爱的权利。”霍尔顿抬起头。
他已经不再流泪了。
漫长的沉寂,琴只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看着思考着的少年。许久,霍尔顿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未等少年开口道歉,琴就问道——当然还是心灵感应,她嗓子的伤还是没有好——“那么你原名叫做加西亚·银霜?”
霍尔顿点点头:“是的,如果我父亲没有骗我的话。我的母亲是银精灵的……皇室成员?我的父亲是深渊大公?那我岂不是和艾里他们是兄弟?”他突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这也太不科学了……”
“艾里·银霜是银精灵的守誓人候选。”琴思索着说:“他和他妹妹没有掩饰姓名,盖因银精灵避世已久,认识他们的人实在太少,通向圣枪谷的路早就湮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之中,这些话还是菲苾自己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可是听那个叫做于茉奥的女孩子说,她还见过艾里他们?”霍尔顿有些迷惑。
“我觉得她应该也是日精灵的高层?如果银精灵那么常见,你那位……叫什么来着……哦对埃尔德隆爷爷怎么没认出来你是谁?”琴无奈地说。
“也对哦……”
“所以别犯傻了,我的加西亚先生?”少女笑着对他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应该去想办法回圣枪谷一趟,见见你的外公外婆们?”
“别这么叫我,你还是叫我霍尔顿吧,这个名字我……不太习惯。”少年打了个寒噤:“我……我不想回圣枪谷……”
琴歪了歪头:“为什么?有亲人难道不好吗?”
霍尔顿举起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满是劳作,持剑和战斗留下来的老茧和伤痕,他看着琴:“你见过艾里的手吧?”
“这不是理由。”少女摇摇头:“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知道,我也不在意,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不在意它们就不存在了。”少年似乎也在说服自己:“且不说我们有没有钱找到去圣枪谷的路,就算我回去了,我难道就真的能用加西亚·银霜这个名字安安静静地活下去?”他握住少女的手:“我的父母为什么被杀?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在草原上遇到的那头金龙会认识我父亲?我的老师和我的父母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些事情搞不明白,我不认为圣枪谷会比任何一个地方更安全更温暖。可能你会嘲笑我是想的太多,但是如果有一个原因可以让两个大人物在桃源乡,在艾提亚那种小城悄无声息地死去,那么它碾碎我们两个可能只需要一个呼吸。”
“……你说得对……”琴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你比之前聪明了不少。”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少年顿了一下:“所以我们下一步先去白城,去那座浮空的大图书馆——虽然它已经掉下来了。如果我父亲留下了什么资料的话,那就只能在那里了。至少了解一些之后,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回圣枪谷。”
“可以,反正在哪里流浪都是流浪。”琴点点头。她想了想:“我有个问题,既然那头金龙是事件的亲历者,为什么我们不去问她?”
霍尔顿一时语塞:“这个问题问得好啊……”
他还没等说话,空气中就传来一声冷哼:“我要是能说的话,我早就说了。”金龙少女从少年背后浮现:“有一个誓约,和你父亲,你母亲都有关系。限于那个破烂誓约,我什么也不能说。”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咬着自己的衣领:“如果我有实体还罢了,我现在是英灵,你知道违背誓言是什么伤害吗?”
“为什么要立这样的誓言?”琴冷静地问。
“我不知道……整件事情都一团糟,我答应银精灵那一代的守誓人不能泄露这个问题一分一毫,我也想知道真相啊!战争进行到一半我就挂掉了……”她有些烦躁地说:“总之,你果然有拜耳的血统,既然他已经死了,那我也不必回艾比夫山了。”少女叹了口气:“一切在我沉睡的时候,就已然结束……”她突然抬起头看着霍尔顿:“我还是跟着你,直到你查清真相为止,要知道,某些事情我了解的不比你们多。我想要知道当年那场大战的结果,你们得帮我——这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霍尔顿追问:“什么战争?”
“十六年前,元素疆界,烛火之战。”金龙少女说道:“我们一般直接称其为‘烛火’。”
PS:本卷结束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时隔一年,我会跑回来写银霜之火……大部分设定都还记得,故事线也没有忘,但是毕竟太久不写,有点手生,正好练练。手生的结果就是好多东西没有写出来,包括阮珑珥的一大段剧情,莉特和莲魂教教主的剧情,凌尘的剧情,都稍微差点。但是来不及了,再拖长的话,节奏崩的更厉害。
不过我毕竟还是把最想写的两段搞出来了,霍尔顿救琴那部分,还有林奇·奥尔黛西亚的答案——我觉得我给的伏笔实在有点太多了,猜出霍尔顿他爹是谁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大概?
银霜之火上半部分到此结束,我们的小霍尔顿知道了他自己是谁,知道了他来自何方,现在他要决定他去向何处。过去的幽灵没法阻止他的脚步,血脉的枷锁也不会让他改变。他将会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找到自己的使命和意义——没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安身立命”四个字更让流浪者艳羡的吗?
接下来是惯例的,下卷预告:
“你听说了吗?南边克鲁德的军队打退了福斯特·艾肯的亲兵!”
穿着青色长外套的男人喝的烂醉,把身上所有的前都塞到了霍尔顿伸出来的帽子里面:“唱……唱得好!我叫涅扎德·赛雷尔,交个……嗝……交个朋友!”
少年将那一箱子笔记塞到项链里面,环视四周,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看守图书馆的法师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来,天边的月光变作苍蓝。
“抱歉,你可能不太清楚。”霍尔顿抽出镜湖:“这件事情并不是全然和我无关,更何况,”他柔和地笑了笑:“涅扎德大哥这个人挺不错的,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掉。”炽烈的银色火焰在他身上燃起:“所以,请您——把路让出来!”